程逍欢心领神会后说：“在部队当班长可不容易啊！都是一样大的年纪，一样的资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谁服谁呀？”
康广亮的兴致提升上来了，他面有红光地说：“我当班上的时候，就对我所在的那个班里的兵说‘你们谁不服就和我单挑，谁把我打倒了，我叫你当这个班长，一起上也行。’其中有个小子不服，要和我练练，我三招就把他打倒在地。然后指着他们问‘还有谁不服？’没人再敢站出来了，我就对他们说‘有谁不服，随时找我挑战，要是没有不服的，以后就别拿我的话不当回事！我要求你们做到的，我肯定能做到。你们做不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我会逼你们做到！'”
赵辉借机说：“你用三招就把人干倒，用得是哪三招啊？以前就爱看李小龙的电影，想学两招，你也教教我呗。”
康广亮面带着喜色，接着说：“首先你的两手要放在胸前，不用攥拳，自然点，别让对方看出你紧张来。然后你的眼睛盯住他的眼睛和肩膀，他一出拳的时候，眼神和肩膀就会先动，你就能判断出他将要出哪只拳。他出拳的时候，你可以用一只胳膊挡或者躲过去，然后看准他的下巴颏，一拳打上去。下巴颏神经最多，可以让人在几秒中脑袋处在麻痹状态，接着你怎么打他都行了。打他的嗓子也行，也能让他失去反抗能力。另外平时要练抻筋，把大腿的韧带抻出来，这样腿会踢得很高，也有劲。还要注意身体的重心和脚步的移动，重心不稳很容易摔倒；脚步跟不上去，拳头就没有力量。要想让拳头打在对手身上有劲，就要用腰劲，所以身体不能靠近对手，如果与对方太近，腰就使不上劲。”
程逍欢自从第一次出拳打倒了孙峻，就不愿对任何人在精神上臣服，面对老超和冯旭都一样，心里认为：如果是一对一，如果对手和自己一样不愿服软，结局只有一个——两败俱伤。
听了康广亮的这番叙述，似乎打垮了程逍欢所有的锐气。他又在对自己说：如果是你和康广亮交手，康广亮也一样三招就把你打倒在地。干脆都不让你的拳头在他身上起作用，即便你能站起来再战，后果也是一样的，直到把你打得一点脾气没有。你只有挨揍的份，何谈两败俱伤？
程逍欢又问康广亮：“你对你手下的兵都有什么要求啊？”
康广亮接着答：“必须比别的班提前达到部队各个项目的要求。做俯卧撑的时候，开始规定做50个，做不到的罚他们站岗，之后规定做80、100个。都能做100个的时候，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放个碗，谁碗里流的汗最少，就让谁去站岗。全副武装跑5公里越野的时候，如果谁是最后两个跑下来的，就让他俩在部队的院里，再给我再跑5公里。两个人中跑到最后的，再让他跑5公里。爬铁丝网、跑独木桥、翻越两米高的障板有过不去的，就让他在那里练，不许吃饭。有个战友晚上没吃饭练到九点多，还是翻不过去两米高的障板。我告诉他‘要不你今天就给我翻过去，要不你就用拳头把我干倒！’他最后还是翻过去了。大比武的时候，我带得那个班每个项目都拿第一名。他们对我心服口服，因为我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
程逍欢接着问：“你是通过什么当上班长的？”
康广亮答：“单杠五练习，大回环知道吗？就是直体在杠上翻一圈。我们部队很少有人能做到，就连排长、连长能做到都很少。我一有时间就练，一次晚上练到了8点多，我从杠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腿。那天轮到我站岗，我仍然站了一宿岗。当时我的腿肿得粗了一圈，裤子都脱不下来，我咬着牙挺着，脸上、身上都是冷汗。腿好了之后，我仍然去练，最后终于翻过去了。第二年，连长就让我去带新兵。”
赵辉也问道：“我听说一般新兵都挨欺负，你们部队也这样吗？”
康广亮笑笑说：“新兵伺候老兵是正常的。哪个新兵没挨过老兵的揍？不学会当孙子，以后怎么当大爷？我刚到部队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老兵的衣服、裤子、甚至袜子我都给洗，洗脚水给他们倒上，早晨起早把他们刷牙的缸子刷一遍，把牙膏挤在牙刷上，放在牙缸上。你这样做，老兵也会特别照顾你。等你成为了老兵的时候，也有人一样这样伺候你，你也一样会特别照顾那些会来事的新兵。”
……
几个人在酒桌上与程逍欢交换了电话号码后，便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程逍欢若干年后不曾留下一丝记忆的话。面对着满地的酒瓶，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酒席持续4个小时，散席的时间已是晚上9点多了。
程逍欢注意到康广亮在结账的时候，掏出的钱包里那一沓百元的钞票，从厚度上判断能有两三千块钱。康广亮拽出三四张结账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走出饭店，康广亮和邵佳走在其他人的身后停住脚步。冷瞬和赵辉仍然往前走，他们似乎有一种本能，知道留给两个有话要说的人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
—— 这种本能叫“眼色”，就是不用刻意去想，就明白对方此时最想干什么，达到怎样的目的，自己此时应该干什么。
程逍欢出入这样的场合很少，他的本能只是跟在冷瞬和赵辉的一侧，研究着有“眼色”的人早已研究很透，并成为习惯和本能的问题。
汪寒雪走在程逍欢的身边，对他笑嘻嘻地说：“挎你胳膊走呗？”
程逍欢把手插在衣兜里说：“行。”
他即便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大方的女孩，通过这几个小时的了解，也能把她的玩笑当成玩笑了。
当汪寒雪的一只手挎住程逍欢的胳膊时，有“眼色”的人那种本能又一次起了作用。冷瞬和赵辉紧走几步，将他们甩在身后5米多远。
程逍欢感觉到汪寒雪喝多了。她走路摇晃，脑袋抬不起来，走了几步突然弯下腰吐了。
程逍欢只能搀扶着她的一只胳膊，轻敲她的后背，嘴里一遍一遍地说：“没事吧？没事吧？……”
汪寒雪吐了半天，才直起身体。她脸色通红，眼中含泪，带着胃部痉挛般的表情对程逍欢说：“没事，没事……丢人了，你可别笑话我啊！”她稍微缓了一下气，犹豫了一下说：“程逍欢，你给我的印象很好，我感觉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我想对你说一件事儿，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程逍欢轻声说：“我能保证不对别人说，你说吧！”
“其实我心里并不痛快，我很想哭，但我不能……我多想大哭一场，但是我不能……”
程逍欢看到含在汪寒雪眼中的泪，在她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已经落下来，只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音。
“为啥呀？”程逍欢只能这样问，因为他心里就这样问自己：像冷瞬这样有“眼色”的人，也许不用琢磨就知道为啥；如果你能猜出为啥，你也许就不至于失去姜婉莹了……
“算了，不说了，呵呵……”汪寒雪擦干眼泪，转悲为喜地接着说：“以后你可能会明白的，可能是我自寻烦恼吧！呵呵……记住你答应过我，不对别人说。哈哈……你背我走呗？”她又变回从前的嘻嘻哈哈，只是泪已洒落在心里。
程逍欢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使她转悲为喜，应不应该答应她背着她，便被汪寒雪搂住脖子，双腿骑在了他的腰间。
“你看我像喝多了吗？”背在身上的汪寒雪大声笑着问。
“你没多，我多了！快下来！你的胳膊勒住我的脖子……上不来气！我也没少喝，脚下站不稳……”
“不是我胳膊勒的吧？冷瞬说我胸大，你不喜欢胸大的吗？哈哈……”
这是程逍欢第二次看到女生喝多，由此，他想起一次看到姜婉莹喝多，那是倒在情敌的怀里，并被情敌背上了楼……
心中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又在他耳边说：有人说高兴的酒不多，也许女人喝多，心里都有不痛快的事儿，喝多了就想大哭一场……那个夜晚不是因为你的情敌有能力把你的情人灌多，而是你的情人因为你而想找个人把自己灌多……
……
“女人真他妈的麻烦！我啊！……啊！……啊！”
30米远，康广亮的声音传递到原地等着的4个人耳朵里。
程逍欢看到康广亮咆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脚拼命地踹墙。他的脚踢得的确很高，也很有力量，估计能踢到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的头顶。
也在康广亮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程逍欢在远处看到邵佳开始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可能已经哭过多时，只是此时的声音才让30米外的人注意到。
邵佳边哭边喊：“我现在算把你看透了！你当初追我，其实根本不曾爱过我！根本没想过和我有什么以后！……你以为你家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你以为钱能买来一切吗？你以为所有的人都能看上你的臭钱吗？……”
哭喊声愈演愈烈，康广亮也不再踢那堵墙了，而是把蹲在地上的邵佳抱起来，拥抱着她，并在她耳边说一些远处人听不清的话。
哭声时断时续，几分钟后渐渐平息。康广亮离开了邵佳，平静地向远处的几个人走来。邵佳原地站着，也很平静。
康广亮走到冷瞬面前，从钱包里拽出100块钱，又掏出一串钥匙对冷瞬说：“你几个先打车把汪寒雪送回家，然后你买点熟食和啤酒到我家等我，咱再接着喝。”
康广亮把钱和钥匙递给了冷瞬，转身要走，却又转回身来，再次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冷瞬说：“100块钱可能不够，再给你拿100，你多买点啤酒。”
程逍欢望着康广亮远去的背影，惊讶地伫立着，脑袋处于亢奋和空白的状态……
他不敢相信这个仅比他大两岁的人，居然就能一晚上花掉他一年多的零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