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过自己也抓起了一小块冰,但用尽力气也无法让冰块漂浮在手心里。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它飞起来?”南过握着冰块对余快问道。
“这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充分理解了水之元素的力量形式就也能轻松做到。只不过,我还没办法用语言描述出那种控制手法,该怎么说呢?就比方说,现在给你一辆遥控车模型,你拿起遥控器来就会玩,但你却解释不清模型车为什么会跑起来。就算你把操控模型汽车的感觉描绘得再如何淋漓尽致,对于手中还没有遥控器的人来说也是完全无法理解。”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遥控器呢?”
“感悟这个词儿比较唯心,想通一个道理,理解一种方式,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在那一瞬间到来之前,你的思想之中需要足够的沉淀与积累。对于这一点,我要比你更占些便宜,我拥有能够自恰的世界观和逻辑体系,许多新鲜事物,只要能顺利带入到我自己的思考模式当中,我的理解和感悟总可以做到事半功倍。所谓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无非就是积累见识、明了世理、开拓眼界,逐步完善自己世界观和方法论乃至意识形态的过程。”
“没听懂,说的再简单点,别总说些模棱两可的废话,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方法!”
“有机会的话,你最好去找人学一套拳法,或者是一套刀法也行!”
“什么意思?”
“其实对你来说最扎实的方法是多读书,一个人若是能著书立说,并且将自己的观念流传下来几十年几百年,这就说明他的道理和观念自成方圆。但若是想凭借这些书籍中的道理来补完自己的逻辑体系,没有三年五年的博览和反复研读很难有所建树。你现在所急缺的是一个坚固的思想回路,就是在任何条件之下都能守护住内心信条的那层壁垒,你现在思维观念的根基都还十分薄弱,所以你总是会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总是想着把每一件事都做得面面俱到万无一失,但你要知道,想把什么都做好的人,往往什么都做不好。除此之外,你也总是会下意识的模仿身边那些你所认同的人,这一点,一方面的原因是你现在年纪还小,不自主的模仿强者是你努力成长的表现,另一方面,这种模仿却也是你的内心深处无时不刻都在自我怀疑的体现,你觉得,自己所做的、所想的,一定都还不够好,要是某某来做来想的话,就绝对会尽善尽美。”
南过认真听着余快的话,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迷惑的问道:“你所说的世界观和逻辑体系我也有啊,大淑都给我了!她好歹也是快奔三的人,怎么着也会有一套自己的处世哲学和生存理论吧,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说过的守住本善。”
“可是那些想法毕竟不是你自己的啊,当你认为脑子里的那些记忆就是你自己的记忆时,你大叔的那些伦理规矩和处世信条的的确确就是你自己的世界观,但当他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告诉你那些记忆都是他分享给你的之后,你自己也明白了,那些东西并不是你的,所以就算你记忆得再如何清晰,他在你脑子里留下的记忆也只能成为你对人对事的一种参考,有时候,你还要刻意的悖逆那些记忆来做一些事情,以此来加深‘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的这种认知,比方说你大叔他站着嘘嘘时习惯用右手,可你却偏偏要试试用左手是个什么感觉……”
余快的话还没说完,南过手里一直抓着的那块冰便砸了过来,在他头上碎成两半。余快明显被砸得愣了,他身上哪怕还有一颗守护之心,也不至于被这种不疼不痒的小冰块打中。他看了看南过的脸色,这才意识到,自己用他家那个大叔举了个不太优雅的例子,这居然就激怒了南过。
对于南过的那两个家人,余快了解得并不太多,只知道大叔对他很好,婆婆对他很凶,而且那两个人还都是技艺非凡的印纹术士,在南过的只言片语里,余快猜测那个大叔主业是个赶大车的车夫,年纪还不到三十,身材瘦小,一场车祸中他与南过相遇,不但填充了南过缺失的记忆,还将南过带回家里当孩子收养。
平时南过谈到他那个大叔时总是言语轻佻,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敬重,知道刚刚余快才发觉到,原来那大叔在南过的心里竟然这么有分量,说句笑话都不能容忍。
南过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过激,低着头解释道:“大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别拿她开玩笑。”
余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在当初那场车祸中,他的大叔还失去了双腿。
“你说的我都差不多懂了,但找人学拳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去学一套军体拳我就能坚守得住内心了吗?”南过瓮声瓮气的问道。
余快拿起手中的雪茄放进嘴里,紧嘬了两口,让烟灰中的火头从新燃烧起来。
“那是个取巧的法子,你去正宗的武馆磕头拜师,学一套流传不下百年以上的拳法,学拳悟道要比读书来得快上许多,毕竟读书人的道理总喜欢藏藏掖掖,一本论著即便有大学问家做了注释,细细研读个十余遍也仍是难穷其奥,你自己看不懂就捧着书去问人,这样一来便更加糟糕,人人都有各自的理解和感悟,你也分辨不清孰是孰非。但拳法刀法就不同了,一招一式就在那里,你练起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招式到位,你就能施展得出力气,招式不对,就算你自己一时半刻感觉不出问题,教拳的师傅也能一眼看得出来。当你慢慢理解了拳法中蕴含的道理,并将其带入到自己的思维模式中,这基本上也就形成了你的方法论。”
“我费那么大力气才能让冰飘起来吗?”
“不只是冰啊!”余快咬着雪茄,再次抓起一块碎冰来悬浮到手掌心上,那块冰颤巍巍的晃动了两下就变成了半个拳头大小的水球,水球再次微微的晃动,便由上至下的变成了颗蛋黄大小的石头,石头又在阵阵晃动中翻了个面,变成了牙齿大小的一块金子,最后,那块金子变成了一团火焰,连一点点灰烬也没有留下。
“我主修的是炼金系魔法,这一谱系魔法充分向人们揭示了世间万事万物之间的内在联系。一理通百理明,只要你能领悟其中的一个关窍,其他的类似问题也都能迎刃而解,太上老君不是说过吗,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四五六七八,可你现在缺少的正是那个道。现在和你说这些可能是我心急了点,对于元素力量的理解,许多庸碌的魔法师也不见得有过多么深刻的思考,却也不妨碍他们顺利的运用魔力施展魔法,但我坚信这些道理越早明白就会越早受益,只有这样,当你攀登向更高的等阶时才会少走弯路。你现在身处于东方大陆,这是得天独厚的优势,西方的剑技武技始终都是以杀伤对手作为唯一的目的,自打圣战骑士们领悟了斗气以后,武技剑技就连基本招式都开始被逐渐舍弃了,只追求纯粹力量和斗气种类上的变化,根本谈及不到思想内涵。反观东方的武术技击,每个延续足够久远的流派都有其独到的核心要义,即使后来斗气的体系漂洋过海来到东方,也完全不能撼动其根基,只是作为武学之外的辅助力量被使用而已。”
“那么我又该找谁去学呢?”
“这个急不来,而且狗场里肯定没有这样的人,等将来你出去了,机会多得是。虽然你的智商差了点,但拥有肉灵晶的人前途不可限量,将来你如果晋级成为了初级魔法师,甚至突破到中级,我都不会觉得吃惊。”
南过扳着指头算了算,张口问道:“一直也没听你说过,你现在到底算是什么等级的魔法师?”
余快一听这话,缓缓的站起身来,绷直了腰挺起了胸,面色庄重的一手掐烟一手背后,身上那件新穿的树麻袍子随风飘扬猎猎作响。他以超越了世俗的目光遥望着西方天际那片绚烂的晚霞,良久,他才略带一点忧郁的开口说道:“你哥我从入门算起,学习魔法的时间只有短短两年半,我只用了半年时间就读完了别人六年也未必能读完的所有课程,整个西伯东北行省只有三个王都魔法大学的录取名额,我一人就占了两个……”
“这位学霸,你那些破事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你还是直接说说我现在为什么看不到自然力与非自然力吧!”南过一脸冷漠的说道。
余快刚刚才熊熊燃烧起来的炫耀之火,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扑灭了,他盯着南过,恶狠狠将手中烟屁股摔在地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烟头碾灭。
“你们现在年轻人的这一点我真是看不惯,浮躁而又不懂敬畏。”
“你快点说吧,我还没吃饭呢!”南过一脸不耐烦的嚷道。
“看不出自然力与非自然力的原因有很多,而你的问题在于,你根本没有去看。”余快心平气和的对南过说道,他在心中嘱咐自己,千万别跟这种智商年龄段的人一般见识,如果真的和他矫情起来,争赢了也不露脸。
“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我的眼睛少了一只吗?”
“想看清自然力与非自然力,与眼睛无关。”余快抬起一根指头摇了摇,对南过问道,“看得清我这根指头是什么颜色吗?”
南过刚想张口,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便盯着那根指头发起了呆。
余快斜眉歪眼的笑了笑,看上去似乎对南过的发呆很是满意,他放下手,一声不响的回到了屋子里,而南过的眼睛仍旧看着他那根指头刚刚所停留的位置上。
冬天的夜来的很早,西天的太阳还留有一丝余烬,地上的一切就开始变得灰黑起来。
屋子里的几人进进出出,丝毫没能影响到盘膝坐在地上的南过,他现在就像一块僵硬的石头。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羊角髻走出来为他披上了毛毯,但她依然在和南过赌着气,所以没和他说什么话,也不去担心他犯傻的状态,就连为他预留的晚饭也直接扔了。
大鹫不时从窗中看看院子里的南过,然后回头对着在魔法火焰下翻看报纸的余快说道:“你在用最原始的法子教他如何感知吗?可真会选时候!你明明只要用精神力冲击一下他的意识,就能让他轻易的学会该怎样感知魔法波动,干嘛却偏偏要他自己去摸索。”
余快哗啦啦翻动着案前的报纸,不假思索的说道:“那小子对收养他的人感情很深,将来很可能还要去学奇异术继承家业,现在让他把基础打得牢固些,他将来能选择的出路也就更多。而且以他的智商水平来说,只有迈过眼前这一步,以后的路才能更好的走下去。如果他连魔法波动都不能看到,那么我对他也就彻底死心了,那时我就会采用揠苗助长的方式将他的实力堆积成初级法师,至于那么做会让他以后会变成怎样的废物,也就和我无关了。”
大鹫不无担心的再次看了看窗外,房间里昏黄的灯光将院中那个披着毛毯的身影照耀得有些滑稽。
时光一刻不停的向前流逝着,屋子里的两人陷入了沉寂,他们都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南过所用掉的时间。
“完了,他用的时间太久了,以他的智力水平,你对他要求得有些过分,再好的良材美质也禁不住你这样急功近利的压榨。”大鹫神色黯淡的说道。
余快略显不安的用手指弹拨着报纸翘起的一角,沙沙的声音就像被风吹拂着的干枯树叶。时间过了这么久,基本上已经能够判定,南过在自我觉醒这条路上才刚刚起步就走到了尽头。余快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懊悔,用了这样激进的法子,无异于让半只脚才踏进魔法世界的人狠狠吃了一记杀威棒,今后再也兴不起半点进取之心,而且这也不单单是心态上的摧毁,南过今后对于元素力量层面上的感悟算是彻底绝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