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女施主请到!”任逍遥胡思乱想之际,掌柜周大牛一记粗嗓子,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转身看见眼前熟悉的身影,白色的长裙,双眼瞬间模糊,嗓子里就像哽了一根刺,难受的不知要怎样才好?
“道长呼唤小女子,可是有话要与奴家说?”虚弱哽咽的声音,穿透女子的面纱,缓缓传入任逍遥的耳中,让他浑身颤抖,伸手想要揭开女子的面纱,却硬生生的忍住了。
可是这一时的忍耐,真的能压制住他心中的情弦,这般熟悉令他牵肠挂肚的声音,叫他如何做到心如止水,无动于衷?
“世人只知牡丹生来娇贵,却不懂繁华背后的风霜,拼命绽放,灿烂了一季,却始终等不到真正的赏花人,魂归尘土,空留遗憾在枝头。”
女子不见任逍遥回应,转身遥望窗外,幽幽哀叹道,惨白的衣裙,裹着纤弱的身姿,犹如风中的百合,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凋落。
却更胜似雪中的白梅,纤弱中射透出一股不惧风雪的傲骨,和那不甘向命运低头的坚强,令人敬畏,叫人心疼。
周大牛是个粗人,不懂舞文弄墨,更听不懂女子弦外之音,像极了一只愣头鹅,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难受的很。
“不知施主从何处来?来京所谓何事?可还有随行的亲人或是朋友?可知这悦来酒楼昨夜发生了命案?”任逍遥咬了咬牙,转身不看女子,强作镇定,自顾自的说道。
“生在帝都繁华市,却做浮萍飘无依,一朝痴心付流水,日日相思肝寸断,问君旧情安犹在?相逢为何不相识?”
女子悲泣道,奋力扬手扯去面纱,露出了真容,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此刻是梨花带泪,叫人心疼。
周大牛一看这女子额间的胎记,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任逍遥靠近,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脑子里不停的惊呼道,见鬼了,大白天见鬼了!
“施主像极了贫道的一位故人,只可惜只是相貌相像而已!适才贫道的话,施主想好了如何答复了吗?与你随行之人,乃是朝廷命官,眼下城内妖孽作祟,施主还是实言相告,以免误人性命,后悔莫及!”
任逍遥别过脸去,冷冷的说道,生怕多看她一眼,自己就会深深的陷进去,无法自拔,眼前的女子虽然容貌像极了蓝铃,可她的神情,她的一举一动,对自己来说却是那么的陌生。
相反皇宫深夜探访的那个蓝铃,还有昆仑山上的那只白狐,自己是那么的熟悉,仿佛与她相识了几辈子。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无法克制,曾经心爱的女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泪流满面,悲凉的向自己诉说着相思之苦,自己能做到不动不听不心痛。
“寒熙哥哥,你真的不肯认铃儿了吗?还是说,你心里认定,铃儿血溅北疆无道坡,早已魂归地狱,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你要铲除的鬼魅,妖孽,酒楼里的人命案,还有忠心护主回京,却无故失踪的周章,都是被我所害?寒熙哥哥,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般含蓄委婉,让铃儿感到既陌生又心痛!”
魔灵公主双眼朦胧,轻移莲步,看着任逍遥,哭喊道,一脸的哀伤,万般的苦情,心中却是恨不得,将这杀母弑父的仇人,撕咬成碎片,再剁成肉沫,烧成灰烬,祭奠自己的父母。
魔灵公主这一声寒熙哥哥,险些把周大牛的魂魄给叫没了,瞪着两颗滚圆的眼珠子,仔细的看着任逍遥,暗自呼道,他就是南楚王世子,楚寒熙,那今天这一出唱得不是包公断案,而是人鬼情未了。
“贫道身入道家修仙,早已断绝七情六欲,施主是不是真正的长公主?与贫道私人已经是毫无瓜葛,不过贫道已降妖除魔为己任,这京城百姓的安危,蜀雁国皇室的血脉,以及天下苍生的性命,你,是否是当朝公主,与贫道来说,可就关系大了。”
任逍遥俊脸依旧冰冷,转脸扫了一眼魔灵公主,千里冰封的噪音随之响起,还没有确认眼前女子身份之前,他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就算她是真正的蓝铃公主,此刻伤她,也是为了正义,为了苍生,以她善良仁慈的心肠,定会万分欣慰的!
任逍遥的脑子里不停的回忆着,蓝铃公主身上除了额间的胎记之外,还有什么能证明她真实身份的标志。可此刻他是这般心神不定,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也罢!道长正气浩然,忧国忧民,实乃百姓之福,朝廷之幸,不知道长现在可看出小女子究竟是什么东西了吗?”
魔灵公主悲恨的说道,转身坐到了木椅上,神情茫然,任由眼泪肆意滑落。周大牛看着十分心疼,此时正好一缕骄阳穿透窗户,恰好打在了她的身上,反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周大牛激动的全身发抖,这一刻他坚信,眼前的女子不是鬼,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是公主殿下大难不死,回来了。
仔细回想这两日公主在酒楼投宿,自己好像并没有怠慢过她,还好还好,更值得庆幸的是,公主玉体无碍,否则自己可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想到此处,他想到了周章,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是是死活,他可是朝廷命官,若真有什么差池,自己一家老小可就没命了。周大牛额头上的汗珠滚滚直下,冷汗瞬间浸透衣裳。
任逍遥被魔灵公主这么嘲讽,顿时羞愧不已,脸上的表情也温和了些许,可依旧是背对着她,轻声反问道
“实在惭愧!贫道修为尚浅,难辨真假,冒昧问一句,施主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大胆,亏你还是出家人,本公主的隐私也是你能窥探的,你既不能辨认,那就请道长带本宫回皇宫,见我皇兄,兄妹骨肉至亲,相信我皇兄不会这般薄情寡义。”
魔灵公主起身瞪着任逍遥怒喝道,心中暗自冷哼,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那就逼迫楚寒熙带自己进宫,她就不信,楚寒熙能克制旧情,对她无动于衷,狗皇帝也能舍骨肉亲情,对她视而不见?
至于身上的印记,自己除了这额间的胎记,与那蓝铃公主一般无二,剩下的就是手臂上有三颗朱砂痣并排,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也跟那女人一般无二。
不,不可能,记得父王说过,自己的容貌以及额间的印记,之所以与那狐狸媚子一样,是因为父王为了替母妃报仇,将她用魔法易容。
身上的印记,应该是自己生来就有的,不管怎样?自己要格外小心谨慎,仔细观察好了,再做应对,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现今妖魔猖獗,防不胜防,圣上乃万金之躯,岂可置身险境?既然施主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那就暂住在此处,待贫道将凶手绳之以法,命案破了之后,再行抉择!”
任逍遥毫不犹豫的说道,冰冷的眼眸盯着魔灵公主,没有一丝温暖,他的铃儿是那么的善良美丽,从来不曾舍得这么大声吼过他,说话时眼睛里始终闪着一抹柔情,如一汪清水,干净透彻。
而眼前这个女人,不但傲娇蛮横,一双眼睛更是深不见底,如万丈寒潭,隐隐约约的射透出一股冰冷刺骨的恨意,眼角若隐若现的狠劲,叫人敬而远之,避之唯恐不及。
“道长修得是降魔道,而不是管家治国安邦之道,你只管破案寻魔便可,本公主回不回朝,与你何干?就算你还是昔日那个,尊贵无比的南楚王世子,是我的表兄,是朝廷的重臣,但此乃我皇家之事,你一个外人有何资格过问?”
魔灵公主双眼冒着寒光,狠狠的瞪着任逍遥说道,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是魔界高高在上的公主,火辣的暴走魔女,受不得丝毫的冷落与委屈,更学不来人间帝皇家那娇滴滴,温柔香甜的长公主。
可她不知道,她学不来蓝铃公主的一颦一笑,学不来蓝铃公主的柔情万般,不但降不住任逍遥的心,更是让他提高了警惕,对她的来历,坚定不疑,非魔即妖,连蓝铃公主的鬼魂都不是。
“施主何必动怒?鱼目难以混龙珠,野山鸡扮不来真凤凰,你说是吧?”任逍遥冰冷的眼眸,迎上魔灵公主赤红的怒目,不怒反笑道。
说完俊美的脸庞掠过一抹冷笑,转身看着周大牛启唇道“掌柜的,这位施主就暂住在此处,她所有的饮食住宿的费用,都有沈大人支付,你大可放心,国都城有贫道在,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造次,你大可放心开门做迎宾客,不必惊慌,至于命案,贫道定会还死者一个公道。”
“这……道长,此事要不要与沈大人商议一番?”周大牛看着一脸怒气的“蓝铃公主”,惶恐道。
心中疑惑连连,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暂住在自己的小酒楼,若是有一点点的差池,他就是有是个脑袋都不够砍。
可眼前这个昔日的南楚王世子,自己也是得罪不得,只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对表兄妹,曾经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吗?今日相见为何是这般模样?
楚寒熙为了阻止心爱的女人远嫁北疆和亲,出兵抢亲犯下欺君之罪,赔上满门性命,至此亡命天涯。直到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楚家姐弟这才获得了一线生机。
事后北疆被蛇妖颠覆,举国灭亡,公主惨死,世子旧情难弃,悲痛欲绝,身入道家,断绝红尘。
两人生死绝恋,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让蜀雁国的百姓唏嘘,为之动容。如今上天怜悯,将美丽的公主又送回到了蜀雁国,可这昔日生死绝恋的情侣,见面不是郎情妾意,悲叹命运的捉弄,而是怒目相视,恨意交加。眼前的一幕让周大牛是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脑子沾满了浆糊,活不开。
“此事贫道说了算,不用请示任何人,你也无需担忧,一切照常便是,贫道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不过你给贫道听好了,好好看住她,不得让她走出这酒楼半步,若是这女子有何闪失?你逃脱不了干系!”
任逍遥看着周大牛,冷声道,眼角瞥了一眼满脸怒火的女子,扬手奋力一挥袖袍,灵光宝扇连带玲珑断残玉脱手而出,射出一道巨大的强光,将整座酒楼罩住。
他就地设下结界,倘若眼前的女子真是妖孽,就等同于将她囚禁在此处,来去不得。如此一来保证国都城百姓性命无忧,而来自己也有空余时间去五岳神山,求助师傅取地狱黄贵妃,上骷髅山解救囚魂阵中的冤魂。
周大牛看着任逍遥,他的话以及这变戏法般的道法,险些惊掉周大牛的眼珠子,呆站在原地,去了一半的魂魄,反而是那魔灵公主,一动也不动的站着,仿佛置身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她那绝美的脸上,此刻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像是悲哀,又像是愤怒,更多的好像是心痛。
瞥见这一暮,任逍遥的心,像是突然被针狠狠的刺了一下,眉宇间闪过一抹痛楚,这一刻他的心头又蒙上了一层薄纱。
猛地伸手收回灵光宝扇,顿时白光退去,他也随着消逝的光芒隐没无踪,整座酒楼恢复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