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舞。”月白的身影径直越过她的身侧,北澜璟的手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将墨若旖往一侧撞了开去,眼中再看不见旁人,他紧张却动作小心地扶起跌坐在地上的离清舞,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对待一件极为珍贵的宝物一般,墨若旖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失态的北澜璟,不冷静,不淡然,不从容,眼中心中独独只看得见离清舞。在这个刹那,墨若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墨绯璃,那个冷情凉薄到了骨子里的人,她从不曾在他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情绪。就在墨若旖分神的片刻,北澜璟已经将离清舞扶了起来,看见北澜璟出现在这里,离清舞的双眸也浮起一丝讶异之色,不待北澜璟开口询问什么,她便问道:“阿璟?你和㬚殿下,为何会在这里?”
“清舞,你怎么样了?”北澜璟不答反问,一双黑曜石般乌泱泱的眼眸落满了担忧之色。
“我没事,”离清舞淡淡地摇了摇头,眼底的心悸之色如数褪去,“方才我瞧见㬚小殿下一人站在那殿门前,便想过去喊他一声,不料他以为我是贼人,正欲回身出手制服我,瞧见是我,他及时收住了手,但是我因为胆子小,被吓得跌在了地上。”说起这个,离清舞脸上微微闪过一丝赧色,似乎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闻言,北澜璟这才冷静下来微微回眸望向了墨若旖,只见她单薄的身影站在他们身侧,一张清丽温浅的小脸模样十分安静无害,一双恍若玛瑙清溪般的眼眸望着他们,眸中一片澄澈清明之色,他忽然因为方才看见离清舞跌倒在地上,而墨若旖站在她跟前时心头那一闪而过以为墨若旖伤害了离清舞的念头而生出了满心的惭愧,修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北澜璟敛去了眼底那几分愧色,轻声道:“我们,是来调查林妃寝宫传来的歌声。”
闻言,离清舞脸色一沉,“你们也是被这歌声引来的吗?”她的话语中似乎透着某种不寻常的情绪,“看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听见这歌声了。”
“昭月郡主,你这话什么意思?”听见离清舞这样说,墨若旖隐隐觉得事情更不简单了。
“这个,”声音微微一顿,离清舞面露难色,仿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不能轻易说出来一般,她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一同到昭月殿去吧。”
更深露重,霜华浅浅,初冬之际,枝桠上已经微微结出了些霜珠。
微微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墨若旖心道:还好今夜出门前穿了件披风,不然肯定要冷死。就这么想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道轻轻的喷嚏声。
“夜里凉,披上吧。”月白色的披风被主人轻轻盖到离清舞纤细的肩头上,北澜璟神色温润地望着她,乌泱泱的眼眸涌动着比起寻常还要更为鲜活的光泽,就像是寻常少年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满眼满心都是不加掩饰的欢喜之意一般。
“谢谢,”微微一怔,离清舞仰起头望向北澜璟,剪剪水眸透出点点笑意,“还是你待我好。”北澜璟与她相视而笑,继续往前走着。
墨若旖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心道:这好好的路上怎么会出现颗绊脚的石子,真是讨厌,就像横在她与北澜璟之间的离清舞,一样那么讨人厌。只是,到底离清舞是那颗绊脚的石子,还是她才是那颗绊脚的石子,想了想,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昭月殿的宫人已经早早歇下了,离清舞带着墨若旖和北澜璟进了内殿,三人围着一桌坐了下来,为墨若旖与北澜璟添了温了壶热茶之后,离清舞便率先说出自己今夜为何会到林妃寝宫的缘由,“此事,应该从昨夜开始说起。昨夜我已经睡下,朦朦胧胧听见一阵女人唱歌的声音,当时太晚,而且那歌声响了一阵之后便没了,我就没有去看。今日早上醒来我问芊芊,但是芊芊却说,昨夜她并未听到什么奇怪的歌声,我便以为是我自己幻听了,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今夜子时将至,那歌声忽然又响起了,我觉着奇怪,而且也睡不着,便索性起身去看看。”
细软的手指轻轻扶着杯沿,墨若旖眸光动了动,静静地听完离清舞的话之后,她忽然有了些想法,所谓擒贼先擒王,一切还需从源头开始查起,既然这歌声的源头是林妃的寝宫,自然也应该从林妃之死查起,“郡主,你可知道林妃是如何死的?死前有何异状?”她问起了今日从北澜誉那里探不完全的林妃的死因,这林如萋死的时候,北澜誉年纪尚幼,但是离清舞应当比较大一些,或许会对此有些印象。
“㬚小殿下不必客气,现在无外人在侧,你随阿璟一道喊我一声清舞或者姐姐就好。”离清舞语气温婉地和她说了一声,之后便细细回想着墨若旖问的那个问题,“林妃死的时候,我入宫正好满三年,那一日我随皇后去仙人峰的观云道观祈福,回宫后听见宫人们在传,说林妃与朱贵人起了争执,双双跌入亭湖而死。尸体泡了水,陈列在梓宫内,据说,当时这二人之所以起了争执,是因为一盆花。”
“对,是什么花?”墨若旖神色专注地望着离清舞,仿佛是在等着她说什么极为重要但是在当时又不太起眼的线索出来。
“这花的名字,我倒是不记得了,但是听说当时,那花本来是在朱贵人寝宫里,但是林妃瞧见了喜欢,便找朱贵人讨要。林妃贵为妃子,而朱贵人只是贵人,按理来说,这花不管朱贵人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是会落入林妃手中。但是偏偏,这朱贵人是个武将之女,脾气硬不说,而且一点面子也不给林妃,生生将这林妃给打了出去。林妃受辱之后心有不甘,便偷偷将那花抱走,朱贵人发现了追上去,两人便在亭湖边起了争执,事后那花也不见了踪影,这些还是朱贵人宫里面的宫人传出来的。此事说来也怪,自从林妃与朱贵人死了之后,她们两个人的寝宫便发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弄得皇宫上下人心惶惶,皇上曾下令拆了这两座宫殿,但是前来做法的道长却道林朱二妃横死,怨气难散,需得要一地困住她们,倘若这宫殿拆了,她们二人无处可去,只怕会祸害她人性命。所以最终,这两座宫殿也拆不得,皇上下令遣散了两宫的宫女,任由这两座宫殿荒废,如今也有一十三年了。”
“既然有一十三年,那在这一十三年里面,有没有发生过像今夜这样的事情?”墨若旖继续问着,澄澈的眼眸浮动着极为清明的光泽,全然不为这些邪祟怨灵之说所动。
“没有,”离清舞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起初也只是些水脚印,但是自从皇上下令这宫殿不拆了之后,也没有再传过什么怪闻,如今夜这般,还是头一回见。”
话说到了这里,墨若旖嘴角微微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温浅而灵动,仿佛是想通了什么事情一般,“郡主聪慧,想必,你也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秋水双眸眸光微微一震,离清舞神色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装神弄鬼,为的就是不让人拆了林朱二妃的宫殿。”
“不是,应该只是林妃的宫殿。”话说到了这里,墨若旖微微侧目扫了一眼身侧的北澜璟,只见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眼底微微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复杂情绪,那情绪稍纵即逝,很快便消失无踪,可是墨若旖还是捕捉到了。心头微微浮起一丝疑惑,墨若旖想不明白,按理来说,只要查明了林妃寝宫里面的怪事是人为,那么邪祟作怪之说也能一并破除,邪祟之说没了,那么因为邪祟而险些丧命的北澜璟遇溺一事也能查个清楚,若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捣鬼,抓住真凶,北澜璟理当高兴才是,可是他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未免过分异常了些,墨若旖暗自将那疑惑压下,表面上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静静地看着北澜璟,想要听听他的想法,“有人装神弄鬼,不想皇上下令拆了林妃的寝宫,阿璟,你可有什么头绪?”她的这一声“阿璟”唤得极为自然熟稔,离清舞听了,不由得目光微动看向了北澜璟,北澜璟素来不喜与人亲近,虽然看着脾气很好,但是性子极为执拗,有着一身固执的傲骨,与他亲近的人他会以真心待之,但是生人常常难以近他的身,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孤身一人,没什么朋友的原因,离清舞不知北澜璟代替北澜奕征战东墨国一事,只当墨若旖是琉璃殿那一夜之后才与北澜璟相识,眼下看见这个生得漂亮的小殿下如此亲近地唤着北澜璟的名字,不得心生好奇望去,想要在他脸上看出个所以然。
只是那结果出乎离清舞的预料,北澜璟神色如常,只是静静地思考了一下,尔后便轻轻开口,回着墨若旖的问题,“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