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客厅多了两株高耸的的植物,从底座到最高的枝头有一米八,着实茂密的连树干都看不到,而伸出的叶子每一片都像一支芦苇。祖父说是大伯送来的“龙爪”,平时勤浇水,有那发黄的枝叶及时剪掉就好,据说还能吸甲醛。也不知道这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哪来的甲醛。而且,到了夜晚会不会和祖父争夺氧气呢?
而原本光秃秃的墙壁,也多了一些字画,电视机后方正中是一幅百寿字,右侧间隔二十厘米是一张五子献寿图,左侧几乎同样的高度,是一幅草书,可惜我认不出。祖父拉着我到沙发里坐下,指着茶几对我说:“你瞧瞧,多漂亮!”
我看到茶几上新换了一块钢化玻璃,玻璃下压了大量的照片。有奶奶在世时的全家福,有大哥从国外发来的和灵凤玩耍的照片,也有鑫博穿着一身西服很严肃的样子。不过,位于最中央的,则是莲芯,还不止一张。我觉得这个比例不说别人,一定会让姑姑很不舒服,毕竟这里面少了唯一的一人。“爷爷,没有小雪的照片?”
“没有。”祖父说的很坦白。“你姑姑说了,你哥想给她照,根本不行,看见镜头就躲,就和要杀她一样。追的急了就哭,一点也不大方。看看你这个,多配合,小指头就和摆造型一样,叫什么兰花指是不是?谁看见也说这个小姑娘漂亮,就和广告里的娃娃一样。那个,你去看书吧,我不打扰你。”祖父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给我。
苹果此刻就是干粮,我一口咬去三分之一,让祖父紧张的喊:“慢点,别噎着”。我都奔三的人了,祖父太大惊小怪了。
书房里,桌上曾经的笔墨纸砚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曾经塞满角落的作品也没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墙上斑驳的墨点证明它们曾经来过。行测和申论此刻还躺在我的箱子里,我也不想看它们,发觉书柜里有不少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红楼梦》太过深奥我自知能力有限不敢冒犯,有一本《包法利夫人》,看上去厚度正好,我也想借此一窥爱情的奥秘。
拉书柜的把手,刚打开一个巴掌宽,整片柜门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幸好我眼疾手快,没造成任何声响。天呐!祖父知道吗?我看合页布满了红锈,我伸手一捏,竟然成了粉末。我将柜门轻轻放在地上,看里面的书,虽然隔层上干干净净没有灰尘,但是书顶上漆黑一片,并不是光线的原因。我的指纹被清晰的刻下,就像卖身契一样。
我立刻将书放回原位,柜门暂且不动。客厅里,祖父正在看着国际频道,关注着台湾的局势。“嗯?怎么不看了?我声音太大了?”祖父一把从沙发上抄起遥控器。
“没事!爷爷,是书柜的合页坏了,我出去买几个新的,回来给您修修。正好去我爸单位把车开上,回家拿几件换洗的衣服,中午之前就回来了。喜梅啥会儿来呢?”
“要不说还得靠你,我那个书柜和守信说了好几次了,他每次都说过两天,都过了二十天了也不见人影。喜梅还在十点多,我不让她来太早,毕竟一个姑娘家的,来太早不合适。”
出了门,院子里新修的铁栅栏门把我挡住了。刚才回来的时候有祖父的钥匙能进,我没在意,现在才发现,连出,也需要钥匙,上面一个按钮或者把手之类的东西都没有。远处一个比祖父年轻不了多少的人正悠闲的晒太阳,身上的保安服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退休的老警察。“师傅!麻烦您开一下门!”
老师傅手里捏着一个天蓝色的圆片,倒有点像洗浴中心流行的电子锁钥匙。“去谁家了?”
“我爷爷家,我是。”祖父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忘记了?听父亲说姑姑经常来,也许报她的名字有用。“我是杨红伟的儿子,您可能见得少,我姑姑是杨红霞。”
“哦!你是杨老先生的孙子啊!红伟?你是三孙子?”这师傅竟然知道这些?
我跨过栅栏,只觉得这样的铁门实在多此一举。毕竟这个院子里住了太多老人,万一有个紧急情况,救护车来了保安不在,那可怎么办?安全可不是靠冰冷的铁棍构筑的,还得是人。“对,没错,刚才外地回来。我出去给我爷爷买点东西,一会儿还得麻烦您一趟,不好意思啊!”
“没事,对了,门房里有个你爷爷的包裹,你一并拿上吧。”
祖父一把年纪,手机都用不顺,怎么学会了网购?“什么东西,重不重?要不我回来的时候再拿吧?”
“能行能行,去吧。”
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个所谓的包裹,确实不怎么重,但是也不小,看上去和小学生的书包相仿,拿在手里晃了晃,里面还有响声。同时,祖父的牛奶也送到了。如今装在瓶子里没有标签的牛奶,却让人多了一分安心。最起码,小作坊连三氯氰胺是什么,都不曾听说。更没人去对他的产品进行检测。
屋里响起了洗衣机转动的轰鸣,喜梅看到我也是很意外。“杨正你回来了?少等我一下,我下去买菜,爷爷让我问你,看你想吃什么。”
“姐,不用麻烦了,随意点就好。”我把牛奶递给她,自己抱着包裹走到祖父身边。
“嗯?这是个什么东西?”祖父看着我手里的箱子问道。
“你的包裹啊,爷爷,您最近买啥了?”
“我最近没有买东西啊。是不是你爸或者你姑姑买的什么东西?你拆开看看吧。”祖父依旧把目光锁定在台海局势上,眉宇间的紧张充斥了对祖国同胞的种种担忧。
我用钥匙划开了那道胶条,在一堆泡沫里,翻出一本书和一个小小的计步器。“爷爷,您看。”
这时家里的座机响起,似乎也只有祖父这里还装有座机。我看着上面一连串的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念出。祖父摇摇头,“不熟悉,你接吧。”
我拿起听筒,一个年轻的少女声音:“尊敬的顾客您好,我们是海南康生制药有限公司,为答谢新老顾客的关爱,特推出。”我将电话挂断了,已经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谁啊?”
“卖药的!”我有些不耐烦。
“唉,一天光这样的电话好几个,奇了怪了,也不知道从哪得到的电话。”
我突然想到了这些天新闻里看到的电信诈骗,赶紧提醒祖父:“爷爷,您的手机没有绑定银行卡吧?”
“没有啊,我不会弄,要不你给我绑上?你爸老说给我发红包我也收不到,他说等你回来给我弄呢。”祖父将他的手机递给我,我将手里的计步器交给他。“这是个甚?计步器?我有啊,谁又买了个?”祖父指了指腰带上一个BB机样子的小白壳子。
我在箱子的侧面找到了单据,却除了祖父的信息外看不到一个熟悉的内容。“爷爷,您平时没有参加过那些留电话领奖品的活动吧?”
“没有啊,我出门就是散步,什么传单也不接。”
“就对着呢,爷爷,什么也别要。需要什么您打电话,现在诈骗的太厉害。”我从箱子里翻出那本杂志,包装精美,封面一个学者模样的老人哈哈大笑,标题是行书纂写的四个大字“健康人生”。我拿出手机,却没发现有这样的一本注册的杂志。打开扉页,除了两个简短的小故事以外,竟然都是在做广告。“爷爷,这种杂志也别看了,没什么营养。”
“我就不看,都让你姐拿回去卖废纸了。”
“爷爷,您还经常收到这样的东西?”
祖父释怀的一笑。“哪天不接十来个电话,都是卖药的。”
我的手机响起,是父亲。“爸,有事呢?”
“没事啊,就是看看你们干啥呢,我开会中间出来透口气。”
“没啥,都挺好,你最近没给爷爷邮购过东西吧?”
“没有,我哪会弄那东西,咱家就你哥老瞎买。咋了?”
“没事,我这回来都没顾上收拾,吃了饭下午我去洗个澡。”
“正好!带你爷爷一起去呗!”
父亲的话让我心中冒出一丝尴尬,我成年后都没和父亲一起洗过,更不要说祖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