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廊画壁,这个皇宫让那些十八九的少女做尽了美梦,妄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却不知里面少不了的就是勾心斗角,如同一个巨大的笼子,让她们一个个变成了一只只披着人皮的野兽,为了自己的利益,互相争斗撕扯,最后被皇宫这只无形的凶兽吞噬。
这宫里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孤立无援的站在众多宫殿之中。小楼里住着一个女人,一个不受宠的女人。
她是陈国的桑榆公主,她的父王昏庸无能,她的皇兄荒淫无度,她被迫披上了战袍,以女儿之身抵御外敌。犹记得那一夜,漫天火光,国破家亡,她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伤亡的战士,只觉得悲凉无比。
梁国的元帅是桀王,一个野心极大的人,桑榆披上战袍之时,就查过这个人,只知道这个人是梁国前国主的儿子,其母不详,倒是很得前国主的宠爱。
传说中的桀王俊美无双,骁勇善战,却又暴戾无常,惹恼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桑榆毕竟只是一个女人,军中将士多少有些不满,立威便成了重中之重,所以她身为元帅,却身先士卒,一同杀敌。尸山血海,残肢断臂,每每回营,她总是大吐不止,连吃饭都成了一种折磨。
她第一次看到他是在战场之上,那人一身黑色的铠甲,骑在马上,气宇轩昂,身上有一种自信的气息,不像她的几位哥哥,浑身都散发出糜烂的味道。
“想不到陈国竟落魄至此,要一个女子参战。”
他脸上挂着笑,一种嘲讽的笑,似是嘲讽他们的不自量力,还有他们陈国的懦弱。在这个乱世之中,他是绝对的强者,而他最不会怜悯的就是弱者。
“女子又如何?”
她的声音冰凉,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她从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弱,即使是女子照样可以保家卫国。
“呵呵!”
那人愉悦的笑了起来,像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她狠狠的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女子就该在闺阁里扑蝶绣花,战场上不适合你。”
他眯起了眼睛,打量着不远处的女子,一声战袍将她的身材掩住,观其面容,倒是容貌姣好,只是淡漠的眼神让她看上去很是凉薄,她身上带着一般闺阁女子所没有的豪气,同时还有自信,很耀眼,他突然对她来了兴趣。
“桀王莫不是怕了我不成。”
桑榆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双方军队就在两人的身后,两个主帅就这样看着对方,谁也不愿认输。
那人眯着眼睛,用一种谁也看不懂的眼神看了桑榆半响,这才调转马头,向城里而去,同时他那带着冷意的声音也随风传到了她的耳边。
“本王子时便会下令攻城,公主小心些。”
他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桑榆的面前,阳光有些刺眼,竟让他染上了光晕,桑榆不得不承认,这人不管在哪里,都是耀眼的。
桑榆回城,即使知道他可能会耍诈,却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下令好生戒备,而自己也一直没有休息,全神贯注的守在城门之上,只是到了第二天的辰时,也不见对方有任何的动静,桑榆才承认自己被骗了。
梁国军队最近屡屡受挫,虽不至于丢城,却也给他造成了一些困扰,打探才知,对方换了主帅,还是陈国的公主,这让她多少来了一些兴趣,亲自上了战场才知道,那位公主是个颇为有趣的人。
“王爷,子时攻城之事你看……?”
这是他的一个谋士,颇有几分才气,只是那总是卑躬屈膝的样子让他看着有些烦。
“兵不厌诈,就看她是怎么想的了?”
他今天的心情颇好,也不去计较那个谋士的态度,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女将领,这次倒是有些新鲜,那个傲气的女子输了之后的样子一定很值得期待。一直到了第二天午时,桀王才下令攻城开始。
桑榆看着下面一辆辆投石车,云梯还有撞开城门用的圆木,脸上虽说不动声色,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将士们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今天有些精神不济,可她还是快速的做出了反应,一排排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好,滚烫的油锅,还有一根根圆木。
战场是残酷的,有可能眨眼的功夫你身上的人就会死去,纵使看惯了死亡,那一刻也忍住眼眶泛红,可他们的身后有国家,他们不能退,更加不能认输。
这场守城战持续了一天一夜,最终桑榆还是用很多人的性命保住了这座城池,可对方的伤亡却比他们少得多,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弃城,第二条就是死守到底。
若是死守,下一次攻城他们是绝对守不住的,而她也知道,她是等不来援兵的,如今的陈国已经腹背受敌,早就摇摇欲坠了。
不管桑榆愿不愿意,在梁军的又一次攻城之时,她还是败了,带着一些人马撤出了城,她也终于看清了,她不是那人的对手,他的谋略计策远在她之上。
梁军递上了劝降书,条件便是用她和亲,从此陈国做为梁国的附属国,这份劝降书直接递到了陈国国主面前,那个懦弱的男人答应了,出卖了自己的女儿,一个全心全意为了陈国的女儿。
当消息传到军营的时候,桑榆是愤怒的,一剑劈了自己面前的桌子,眼里的冷静不见了,有的只有血红的双眼,过了很久,她才重新冷静了下来,变回了那个高冷的公主,陈国的主帅。
这样的父王让她心寒,她做了本该是他们做的事,最后却还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给卖了,她看不到一点希望,无论是陈国的还是她的,她亲自放梁军进了城,她要让这个背叛她的梁国为她陪葬。
那一夜她又一次见到那人,那个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人,以一种藐视苍生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用很肯定的语气陈述着一个事实。
“陈国亡矣。”
“若你能投降,放弃抵抗,迎我梁国军队进城,本王便饶了这些将士,如何?”
她只淡淡的看着他,没有恨,没有怒。她只是在想陈国的国主都这般了,不若投降了罢!多少还可以救这些将士,这种无谓的牺牲她看多了,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再者她也累了倦了。
“你如何保证?”
她的声音淡淡的,听在耳朵里有一种清冷的感觉,如同她的人一样。他愣了一下,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本王向来一言九鼎,你怕什么?”
他是梁国的桀亲王,亦是梁国的战神,手握梁国大部分的兵权,为人桀骜不驯,做事更是仅凭自己的心意。显然他现在的心情是极好的。
就这样,他们达成了协议,她投了降,城门大开,迎梁国军队进城。
陈国皇宫内,整日的丝竹之声停了,奢靡的生活没了,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性命做打算。她站在皇宫门口,冷眼看着宫人们拿着皇宫的宝物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她知道,这些人活不长了,因为在不远处有等着他们的梁国士兵。
他带着她进了陈国皇宫,拾阶而上,只见她的父皇皇兄被人押着,站在议政殿前,愤怒的看着她。
“你这个贱人,妄为我陈国公主,竟将敌国贼寇引入,你……!”
皇兄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捂着自己的喉咙,似是不敢相信,他的喉咙已经被割破了,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鲜血瞬间便染红了他胸前的衣服,他不甘心的倒了下去,桑榆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等废物,留着也没甚用!”
桀王收剑入鞘,脸色淡淡的,就像刚刚葬送在他手里的不是一条人命。桑榆心中悲凉,皇兄最后的话她猜到了,那是不得好死,她想她真的会不得好死吧!
她的父王,那个一生懦弱无比的男人,用愤恨的眼神看着她,却又用惊恐的眼神看向桀王,肥胖的身子抖得如同筛糠,最终被梁国的士兵给押了下去。
陈国的皇子公主大多被监管了起来,独独留下了一人,那人温文尔雅,坐在轮椅之上,却全无一丝的颓废之态,桑榆的四哥非离,生来便不良于行。
“陈国早就该亡了,四哥还要感谢桑榆才是。”
非离的声音同他的人一样温柔,看着桑榆的眼里没有恨,反而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看着他也要被带走,桑榆出了声。
“我要将他留下。”
没有恳求之意,语气平淡得如同讨论天气一般,她知道,陈国没人会感激她,可她不知眼前这个与她没有交集的四哥为何会这般说?或许他的心里带着恨吧!带着对整个陈国的恨,陈国不亡难解。
“即是公主要求的,本王便应了。”
轮椅上的人笑容很刺眼,桀王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看向了桑榆,心里却想着若是这清冷的女子笑起来该是什么光景,他突然有了些许期待。
“多谢王爷。”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里面没有他所想的感激,让桀王多少有些失望。
陈国都城已破,桀王将班师回朝,同时押解着陈国的皇亲国戚一同上路,桑榆公主因为投降,对梁国也算立下了功劳,桀王特地安排了一辆马车给她。
“桑榆,去了梁国都城你该怎么办?”
非离不良于行,便与桑榆同坐一辆马车。他们已走了一个月有余,再走两个月必定就会到达梁国都城了,她的身份很尴尬,对于陈国来说,她是一个卖国贼,对于梁国来说,她是一个亡国公主。
“以身殉国。”
听闻非离的话,桑榆淡淡的说到。从车窗看出去,河山大好,只是不知还能看到几时?
“怕是那人不允吧!”
非离看得清楚,那人没有当场处决他们这些人,可不是因为他的善心,而是因为桑榆,也只有桑榆可以视而不见。
没有回答,桑榆一直看着窗外,风吹了进来,吹起了她的头发,同时也带来了一丝凉意。
“快要变天了。”
这些日子对她来说如梦一般,鲜血飞溅,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那个修罗场至今还在她的脑子里回旋,直到这时,她才恍然惊醒,原来陈国真的已经亡了,她也是别人的阶下囚了。
长途跋涉,让人疲惫不堪,车外的梁国将士一个个咒骂不已,暗自想着给陈国俘虏一些教训,待休息之时,就可以看到梁国将士围着陈国俘虏打骂。
“你们这些亡国奴,还这么傲气!”
“陈国将军又如何?还不是成了我们梁国的阶下囚。”
“瞧你们的样子,连条狗都不如。”
陈国俘虏大多都是为将为帅者,铮铮铁骨,他们自有他们的傲气,这些打骂在他们的耳朵里甚是难听,有心反抗,奈何无力。桑榆自然也听见了,这些话句句戳进了她的心窝,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窗外的枫叶快红了,他们应该也要得到自由了,桀王曾答应过,待回京之后便放他们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