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车渠骑兵被打死了十三个。逃跑了三个。
傅东没有下马,而是号召大家停止打扫战场,立即集合,继续追击。
前行了半日,傅东在路边见到一堆马粪。他跳下马,捡起一个马粪团,掰开闻了闻。又用脚踢开马尿尿湿的沙地,抓起一把沙土,在手心里捏成团。他对黄梓涛分析说:“黄文书,逃跑的着三个敌人行动比我们快,从马粪成色来看,敌人离开起码有半个时辰了!我们要向追上他们,只能轻装急行军。”
黄梓涛问:“百人长的意思是将暂时用不着的东西全部抛弃吗?”
傅东说:“我看这样,大家将所有行李全部留下,只带肉干水囊和武器。轻装前进!”
黄梓涛说:“东西留下,再留两个人看管吧!”
傅东说:“就把在战斗中受伤的三个伤员留下吧!”
轻装过后,队伍的行军速度快乐很多。晚上,宿营时,一个哨兵来给傅东汇报。他说:“百人长,前面有火光!”
傅东喝黄梓涛跟随哨兵来到哨位,果不其然,远远地有一堆火苗时隐时现。傅东高兴地对黄梓涛说:“派两个人,悄悄过去看看。我猜就是那哪个逃跑的家伙!”
黄梓涛请示道:“那要不要抓回来?”
傅东说:“不要抓,我们还需要他们带路哩!”
黄梓涛安排韩据带着一个小兵前往侦查。
傅东嘱咐哨兵说:“严密监视,他们出发时,我们也要立即出发!”
半夜子时,韩据等人侦查回来,给傅东报告说,点燃火堆的就是那三个逃跑的车渠骑兵。他们靠近火堆时,那三个车渠人正在踩灭火堆。不久。他们大约是发现了汉军的跟踪,不敢久待,只得继续逃命。
傅东不敢怠慢,赶紧命令大家上马追击。
队伍前面,在傅东的指引下,两个士兵打着火把引路。队伍中间,阳原举着火把对汤池说:“汤老弟,你说这黑天夜半的,路都看不清,百人长这又是何必呢?明天早一点出发不就行了!”
汤池不客气地训斥道:“你叫我说你啥好呢?你在这瞎逼逼,小心百人长将你军法从事!”
阳原不服气地抢白道:“就你懂军法!”
汤池说:“没你懂行了吧?可我不瞎逼逼呀!”
阳原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打起仗来,咱也没含糊过!你就说匈奴人,不,车渠人攻城的时候,那家伙,爬上城头来的,哪个不是亡命徒啊?我遇到的那个,个子比你汤池还要高一头,大腿起码比你汤池腰还要粗。我怕过吗?还不是照样被我干死!”
汤池在鼻孔里哼了一声,讥讽道:“阳原,你不吹是不是会死?个子比我还高,腿比我腰粗?人家塌下来还不得把你压死呀!杀了个把车渠人,成天挂在嘴上,你累不累呀?有本事,明天见到车渠人,咱俩比个赛,看谁干掉的多?”
韩据听着他俩斗嘴一直没有作声,他只当是听戏听书。听到汤池提出的这个建议,他立即附和道:“汤池这个提议可以有。我出半个月的饷银,谁赢了就归谁!”
阳原道:“比赛就比赛!汤池,你要是输了,你赔我啥?”
汤池不肯再嘴巴上吃亏。他说:“你咋么不说我赢了,你赔我啥呀?”
韩据说:“都一个球意思嘛!争个屁!”
阳原说:“我要是输了,所有战利品都归你!你要是输了,战利品全归我?”
“一言为定!”
“谁反悔谁是驴子养的!”
韩据说:“我来给你们作证!”
汤池说:“那行!韩哥作证!你那半个月的饷银就算啦!”
韩据笑着说:“到时候,给你们买成酒!为你们庆功!”
这时,从队伍前部传来口令:“向后传,不准说话!”
天终于亮了!西边和北边的天幕,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傅东忽然感觉脖颈处有点凉意。他摸了一把脖颈,喃喃道:“真的要下雪了吗?”
黄梓涛骑行在傅东的左边。他的脸颊也与空中飘来的一片雪花有了亲密接触。他在迷糊中打了一个激灵。黄梓涛抬头看天,又在空中发现了几片摇摇晃晃、漫不经心的雪花。他伸出手掌,想接住一片雪花再仔细看看。雪花却总是回避着他的手掌。黄梓涛忍不住对傅东说:“百人长,是不是下雪啦?”
傅东说:“就是的!下雪啦!让大家打起精神,今天一定能追上车渠人!”
傅东刚才在路上,已经发现了大片的羊粪和马粪,他通过马粪的新鲜程度估算,敌人相距不会超过十里地。
黄梓涛打马向后,督促士卒跟上队伍的步伐,打起精神,准备战斗。黄梓涛挥刀傅东身边,说:“百人长,大家经过了一夜行军,又累又乏,是不是让大家稍事休息,吃点喝点再走呀!”
傅东说:“行!休息两刻钟!”
黄梓涛大声对队伍喊道:“原地休息,两刻钟后出发!”
韩据戏谑地汤池和阳原说:“你俩赶紧去下风头解手去!轻装上阵,才能比试出真实的战斗力嘛!”
汤池二话不说,跳下马就直奔野地而去。阳原笑道:“这小子,吃得多,拉得多!”
傅东对黄梓涛说:“文书,看来我们要打一场硬仗了!”
黄梓涛问:“能不能偷袭嘛!”
傅东道:“没想到这三个车渠人跑得这么快!刚才我看了他们留下的马粪,我们与车渠人相距不会太远。我估计他们现在应该有了准备!我们要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你去把几个伍长叫来,再喊几个老兵,我们一起议一议这场仗应该咋来打!”
尽管自己是百人长,手里的汉刀也舔过了敌人的热血,傅东内心还是有点不踏实。他渴望着即将面临的战斗,更渴望这场战斗能够完胜。但也隐约有点担心自己队伍里战友的牺牲。
黄梓涛很快召集了二十几个人,大家席地而坐,在傅东面前围成扇形。
傅东开口说道:“各位叔叔,大哥,我傅东年岁最小,因为大家的抬举,我做到了百人长的位置。我的战斗经验比在座的各位都要少。要想打赢这场仗,我们必须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车渠人现在离我们只有几里路了,他们肯定也做好了迎击我们的准备。我们应该咋么办?”
汤池抢着说:“还能咋么办?只能进不能退!”
傅东说:“对!我们现在只能进不能退,只能胜不能败!胜就是生,败就是死!”
阳原说:“打吧!百人长,我们听你的!”
韩据也说:“百人长,弟兄们早就等不及了!”
“对!打他狗日的!”
“夺回我们的牛马羊群!”
黄梓涛说:“大家伙听我说几句!百人长是都护府最信任的人!我们营地里,他的箭法、刀术都是数一数二的!我们跟着百人长吃不了亏!再说,我们有强弓硬弩,有环首汉刀,车渠人除了马能跟我们比试比试外,武器方面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前天,我们和他们十几个骑兵交手,我们只有几个兄弟受伤,他们不都是被我们干掉了?所以,你们下去,要告诉弟兄们,我们手里的家伙比他们强,不要怕他们!”
傅东继续给大家打气说:“就是!要让大家心里憋着一股劲,有了这股劲,百十来个车渠人那就是小菜一碟!还有,大家下去给弟兄们传个话,我们营地只要夺回战马、牛羊和牺牲烈士的首级,其它所有东西全部归弟兄们!”
大家听到傅东这番话,喜滋滋地交头接耳。
黄梓涛强调道:“百人长的意思就是谁干掉的车渠人,这个车渠人私人的所有东西就都是他的!”
有人问:“要是上面追查下来咋办?”
汉军在战斗中的战利品一般都要上缴,归最高指挥者统一分配。不允许私人支配。
黄梓涛说:“这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只管把百人长的意思给大家传达到!在这里,百人长就是最高指挥官,他有权决定战场上的一切!”
沙拓见到了狼狈逃跑回来的三个骑兵。听说其余骑兵都被汉军消灭,气得哇哇乱叫。
策励在一边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汉军尾随呀?”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回答。
沙拓见状,抽出弯刀,指着三人吼道:“是不是你们把汉军引过来的?”
策励见三人吓得瑟瑟发抖,伸手将沙拓的弯刀按下。他和颜悦色地再问道:“你们说实话,副军尉不会对你们咋样的!你们就告诉我,汉军是不是跟在你们身后?”
三个人垂着头,轻轻地点头肯定。
沙拓又把刀举起来,吼道:“你们三个驴日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按照沙拓以往的暴脾气,他肯定一刀下去,将他们宰了。可现在自己手中的兵力有限,他还想留着他们性命,起码也是一份战斗力。
策励劝道:“副军尉,起码他们带回了汉军的情报,就算将功折罪吧!我们赶紧研究怎么迎敌吧!”他又对跪在地上的三个人呵斥道:“还不快去找你们的首领报到!”
傅东领着士气如炽的近百名汉军勇士,保持两列纵队向前行进。队伍走了大约六里地,道路蜿蜒进入一处凹地。凹地两侧都是平缓的沙土缓坡。缓坡上,稀稀拉拉生长着狼毒、委陵菜、蒿子秆等沙生植物。傅东有些警惕。他勒住马的缰绳,减缓了前进的步伐。
文书黄梓涛问道:“百人长,咋慢下来了?”
傅东说:“你听一听!听到鸟叫声了吗?”
黄梓涛听了片刻,说:“没有啊,好安静!”
傅东说:“就是啊!安静的有点不太正常。我们一路过来,总能看到沙燕、沙雀,现在怎么一只都没有了?”
黄梓涛问:“是不是敌人有埋伏,把鸟都吓跑了?”
傅东说:“我就是有这种担心。你赶紧安排几个人到两边坡顶上侦查。其他人做好战斗准备。”
黄梓涛亲自带领两个士兵去左侧侦查,韩据带领两人往右边坡顶进发。傅东则带领大队人马原地待命,等待侦查结果。
沙拓领着一般人马埋伏在左边的坡顶上。进到汉军队伍到了沟口,沙拓心里别提多开心。他就等着汉军钻进他布置的口袋阵。谁知就在他准备下令上马冲锋的当口,汉军大队人马居然停止不前。不一会儿,有三个汉军骑兵居然朝坡顶跑来。眼看自己的行动就要暴露,沙拓只得提前下达了战斗命令。车渠人纷纷跨上马背,抽出弯刀,静静地等在原地。
韩据领着两个战士爬到半坡,一个叫许继的战士扭头看到对面沙坡顶上似有人头晃动。他惊叫一声:“韩哥,对面山顶有人!”
韩据扭头细看,发现了敌情。他果断地命令回转。一边往山下跑,一边朝对面的黄梓涛等人呼喊道:“黄文书,有敌人!”
黄梓涛似乎听到了喊声。他勒住马头,打算再核实一下声音的真伪。就在这时,沙拓举刀下令道:“勇士们,冲啊!”
几十匹战马从坡顶朝沙坡脚的汉军压了下来。
傅东听到韩据的喊声,心知有异。他沉着地下令:“全体听令!面向两侧,成防御队形!”汉军士卒冷静而紧张地开始排列组合——弓弩手在前,大刀手在后,整齐地有序地面对沙坡顶摆好了阵型。
黄梓涛等三人见敌人有几十人朝他们冲了下来,赶紧转头撤退。
可是,敌人的冲击速度太快,黄梓涛等三人很快就被敌人追上。黄梓涛等三人很快就掉下马,性命堪忧。
韩据因为回撤及时,很快就回归本队。
傅东下令道:“弓弩手注意,射完第一箭后,立即抽刀迎敌!”
傅东接着下令:“弓弩手准备,放箭!”
箭雨射到敌人的冲锋的阵列里,但是效果不是十分明显。一个是敌人骑兵的速度太快,而是敌人已经知道了汉军的弓箭手的厉害,有意将队形分散。箭雨对密集队形杀伤力较大,在敌人阵型比较分散时,却有些乏力。
傅东再次下令:“左右队列听令,分头迎敌!冲啊!”
傅东率队向着沙拓率领的敌军骑兵迎了上去。
策励带着另外四十个骑兵埋伏在右边的沙坡顶上。听到对面的车渠人已经和汉军开战,他也指挥骑兵冲下坡顶。
汉军面对两边几乎同时的冲击,队伍里有一些骚动和紧张。好在士卒们已经提前有了一些思想准备,大家还没有到惊慌失措的地步。
面对右边的敌人冲锋,韩据和汤池冲在最前头。他们很快就与敌人在沙坡脚相遇。
果不其然,汉军士兵很快就发现,自己手中的汉刀确实威力无比。和汉军的环首汉刀相比,车渠人手中的青铜弯刀和木头做的没有两样。很多敌人骑兵的弯刀被汉军士兵砍成了两截。尽管车渠人挟坡顶冲锋的压顶之势,在两军刚接触时占了一点便宜,但在汉军稳住阵脚之后,很快就扭转了局势——天平朝汉军这边倾斜。车渠人的队伍里开始弥漫一股失败的情绪,有的车渠人扭转马头边打边退,寻机逃跑。
傅东仗着自己年轻体力充沛,举刀在敌阵里来回砍杀。同时,还不忘鼓励战友:“弟兄们!杀呀!”
傅东的喊声高亢雄浑,声音了满是霸气。绝大部分车渠人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声音里的杀伤力。汉军士卒听到主帅发出的喊声,越战越勇。
阳原的心里憋着一股要超过汤池的心劲。他上了战场,好似换了一个人,没有一点叽叽歪歪的啰嗦劲。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手中的刀上下翻飞,几乎刀刀不空。敌人在他面前,绝对不会超过三个回合就得丧命。
阳原杀的兴起,他双脚紧扣马肚,双手握刀,哪里敌人多,他就冲向哪里。突然,他听到傅东一声惊呼:“哎呀!”
原来,傅东见一个个子比较矮小战士,被一个高个子的敌军骑兵追着攻击,他大喊一声,前往支援。那个高个子的敌军骑兵就是沙拓。
沙拓见有人从自己的侧面冲击过来,只得丢下矮个子的汉军士兵,前来迎战傅东。
傅东仗着自己汉刀的杀伤力比对手强悍,根本不躲避对手的砍杀动作,一个劲只管攻击。沙拓已经知道了汉刀的厉害,根本不敢与傅东正面交锋,只是一个劲躲闪。车渠人从下在马背上长大,驾驭坐骑的能力比傅东强得太多。沙拓在马背上做出各种高难度的躲闪动作,让傅东十几下的攻击动作全都落空。傅东开始有些急躁。他见砍杀动作无效,想改成刺杀动作。沙拓见机,在两匹马靠得很近时,偷空还击,将傅东左肩砍伤。傅东不由大喊了一声,险些掉下马来。沙拓见傅东受伤,从马背上直起身子,恶狠狠地举刀朝傅东不停地攻击。傅东举着刀只有招架之力。
阳原离开傅东只有五六丈远,他刚刚结果了一个敌人的性命。听到傅东的喊声,他回首观察,见傅东正处于危险之中。阳原发现沙拓处在自己和傅东之间,他赶紧取下肩上的弓箭,一箭将沙拓射下马来。
车渠人被全数歼灭。汉军大获全胜。
可是,被车渠人抢走的牛马羊群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