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车渠人撤离的消息,傅东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想到叔叔和众多战友的牺牲,他的内心不胜伤感。他决定和王子峰商量,派追兵追击敌人,消灭敌人,夺回叔叔和战友们的首级。不能让叔叔和战友们牺牲之后还要在天国承受身首分离、魂灵难安的痛苦。
傅东对王子峰说:“王哥,车渠人抢走了我们的牛马羊群,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还将他们的首级带走!我们不能眼看着牺牲的战友在天国还要忍受身首分离的痛苦!我的意见,抓紧时间组织轻骑兵,连夜追击!消灭这帮混蛋!”
王子峰说:“东娃,敌人故布疑阵,匆促逃跑,肯定是不会再来攻城了。但是,我们对前往车渠的路线不熟,就怕追击时,误入歧途啊!”
傅东很自信地笑道:“王哥,你难道忘了我叔叔是汉军中出了名的脚印专家?”
王子峰怎么可能忘记!
傅任在西域几十年,在放牧、狩猎的生产实践中,练就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他能够凭借地上的任何动物或者人足印,判断出行走的时间、数量、重量等等信息。靠着这项技能,营地里多次走失的牛马羊群,都能够顺利找回。傅东来到叔叔的身边,叔叔傅任将这项技艺言传身教,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王子峰见傅东这么自信,有点不相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学会了千人长的这项技艺?”
傅东说:“六月份,牧马点跑了三匹战马,不是我带人找到的吗?还是你给我派的人。你怎么不记得了?”
傅东没有直接回答说自己会还是不会,而是举例说明。
王子峰想起了这件事,说:“哦,对对,有这件事!你就是靠辨认脚印把马找到的?”
傅东略有些自豪地说:“那当然!”
王子峰问道:“你说说你的想法,我们该怎么追击敌人呢?”
傅东说:“我带一百人,一半人带硬弩,一半人带环首汉刀。如果是夜间追上,我们就偷袭。如果是白天,我们就和他们对着干。我就不信,我们的强弓硬弩、环首大刀还打不赢他们的弯刀骨箭!”
王子峰说:“那要把水喝食物带足!”
傅东说:“我们只带三天的食物和水!三天之内,我们一定能追上他们!”
王子峰说:“好!东娃,你放心大胆去干!我一定全力保证营地的安全!我们大家等着你胜利的好消息!”
傅东抓紧时间挑选了一百名英勇的汉军士兵。包括汤池和韩据。
汤池悄悄问韩据:“韩哥,百人长要我们只带三天的水和干粮,那回来没有喝的吃的咋办?”
韩据笑骂道:“你个瓜怂!我们追上了车渠人,把他们干掉,不就啥都有了?”
韩据曾参加过龟兹平叛,算是有战斗经验的老战士。而汤池是龟兹平叛后来到的西域,没有参加过一次战斗。这一次守城,他的表现还算英勇,但也没有机会与敌人面对面格斗。
汤池又问韩据:“韩哥,我常听说我们的汉刀和匈奴人对阵,能够以一当十,你觉得是不是这么回事呀?”
韩据说:“我告诉你吧,我们的环首汉刀是钢铁打制,一般都要锻造三十回以上,好的宝刀甚至要锻造一百多回。要强度有强度,要韧度有韧度。而匈奴,还有西域这些国家,根本没有掌握炼铁技术,他们的弯刀还是青铜打造的。他们举刀过来,你只管用汉刀去砍就是了!保证一砍就能把他们的刀砍断!你自己说,我们能够以一当几?”
汤池说:“他们还有弓箭啊!”
韩据说:“他们的弓箭,也不能和我们比!他们有的箭头还是骨头做的!我们的箭头都是铁的,箭头上还有放血槽,锋利无比!我们的弓弦弓身,都是几种材料的复合。射程远,飞行稳定,只要射中,保管叫他们活不了!”
听了韩据的这一番介绍,汤池摩拳擦掌,拔出自己的汉刀,左看右看,似乎想马上找个敌人来练练刀。
正在擦拭汉刀的阳原听到韩据这一番介绍,不觉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插话道:“韩哥,你还别说,咱这环首大刀真的厉害!那个狗日的匈奴人举着他的弯刀朝我冲过来……”
汤池纠正道:“是车渠人,不是匈奴人!”
阳原道:“车渠人,匈奴人,都差球不多!”
“车渠人是车渠人,匈奴人是匈奴人,咱不能胡说!”
“谁胡说了?咱的大刀就是厉害么!韩哥,你给评评理,看我哪里胡说了?”
其实,阳原是想借着说环首大刀的话题,夸耀夸耀自己砍死了一个车渠人的英雄事迹。而汤池猜到了他的心思,有点反感他的做派,故意不给他夸耀的机会。汤池心想:人家韩哥杀死了两个敌人,射死了好几个敌人,都没有一点显摆的意思,你才砍死了一个,就天天挂在嘴边嘚吧,烦不烦呀!
韩据笑笑说:“你们俩就爱打嘴仗!以我说,咱几个追上车渠人,好好练练刀,不就啥都清楚了!”
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文书黄梓涛在院子里高声喊道:“全体注意,列队集合!”
傅东已经全身披挂,威风地骑坐在一匹乌黑的骏马上。大家各自牵出马匹,上马集合在傅东面前。
傅东说:“弟兄们,我们这一次的任务是追击逃跑的车渠人!他们杀死了我们的战友,抢走了我们营地的牛马羊群。最为可恶的是,他们还带走了我们死去战友们的头颅。他们这是想让我们的战友们在天国也不得安生!汉家勇士们,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消灭他们!”
“干死他们!”
“为战友们报仇!”
队伍里呼喊声此起彼伏。
傅东说:“好!大家和我想的一样!我们现在就去追击他们!他们人不多,武器不行,还带着我们的牛马羊群,肯定走不远!我们只带三天的额饮水和食物,三天之内,必须追上他们,抢回我们的牛马羊群,干掉这帮狗日的车渠人!如果三天之内,我们追不上,也打不赢人家,我们就没脸再回营地,就只有死路一条!”
韩据喊道:“百人长,我们一定能追上!”
大家齐声应道:“一定能追上!”
傅东说:“好!我相信大家!一定能追上,而且一定能打赢!出发!”
王子峰将傅东等人送出营门,千叮咛万嘱咐,提醒傅东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能鲁莽。
已是下午时光。天空一如既往地阴沉着脸。风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北边不紧不慢地吹着。
傅东一马当先,领着大家顺着车渠人撤退的方向,扬鞭策马。马队跑过,留下一溜烟尘。
傅东领着队伍走了两个时辰,来到一处岔路口。傅东让大家就地休息,自己一个人蹲在沙地上研究马蹄印。汤池跟在傅东后面,也学着傅东的样子细细查看。
傅东研究了一阵,又抬头向远方眺望。看了一阵,他又低头研究地上纷乱的马蹄、牛羊的脚印。
汤池好奇地问道:“百人长,你真的看得懂地上的脚印啊!”
傅东没有直接回答汤池的问题,答非所问地回答说:“有点奇怪,怎么到了这里,敌人分成了两路呢?”
汤池自己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脚印,自说自话道:“这咋就看得出来呀?”
阳原吃着干肉,凑到汤池身边问道:“汤池,你也想学者们技术呀?”
汤池没好气地回答说:“管天管地,拉屎放屁!你管我哩!”
阳原不屑地挖苦道:“切,人家百人长这门手艺是祖传的,就你这脑子,还能偷艺不成?”
汤池气恼地回呛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艺了?狼儿子咬胡萝卜——你胡嚼个啥?”
阳原又和傅东搭话道:“百人长,我们这是要住下还是要前进呀!”
傅东没来得及回答,汤池抢着说:“仗着你的鼻子长得高,你还管到百人长这里来了?赶紧消失,不要吵到了百人长!”
傅东说:“我们可不敢现在就休息,只要看得清路,就要抓紧时间追击!敌人不会等着我们的,他们也在跑路啊!”
文书黄梓涛过来对傅东说:“百人长,你也得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呀!”
傅东对黄梓涛招招手。等黄梓涛走拢,傅东指着地上的脚印,说:“梓涛,不知车渠人怎么回事,从地上的脚印来看,他们在这里分开了。”
黄梓涛问:“哪边人多?”
傅东既像是问黄梓涛又像是问自己:“车渠人在这里分成了两个部分,他们在玩啥花样呢?”
黄梓涛猜测道:“是不是牛马羊群跑散了,他们派人找去了啊?”
傅东摇头道:“牛马羊群没有走散,往右边走的车渠人也只有不到二十人!我们不要理睬这一支小股队伍,还是抓紧时间追击车渠人的大部队吧!”
黄梓涛道:“啥时出发?”
傅东命令道:“整顿队伍,立即出发!”
天完全黑了下来。戈壁滩上的气温急剧下降。傅东带领的汉军人马疲乏不堪。就在一小片稀疏的红柳林,傅东让大家人不卸甲,马不解鞍,吃点干肉,喝点凉水,互相倚靠着休息。将士们身上的铠甲裹在身上,十分不适。有的战士忍不住,悄悄解开了捆绑铠甲的布带。有的摘下头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傅东和黄梓涛挨个检查,严令大家不得卸甲,不得躺卧。只能背靠背休息。因为,随着黑夜来临,戈壁滩上的温度很快就会下降到零下。如果直接躺在地上,寒气就侵入人的骨髓,容易生病。
大家眯眼正睡得香,忽然接到出发的命令。战士们从地上爬起,活动活动四肢,检查了铠甲武器,重新踏上了征程。
第二天中午时分,大队人马走到一处沙坡脚下,在前面打前站的韩据忽然在坡顶上摇晃着一面黑色的小旗——这是大家约好的信号。韩据发现了敌人。傅东赶紧下令:“全体都有,做好战斗准备!”原来排成两队行进的队伍立即变成了两列横队。
韩据领着两个骑兵从坡顶飞驰而下。就在他们离开坡顶不到一刻钟。十几匹战马一字排开,朝着汉军的队伍冲了下来。
傅东抽出战刀,高举过顶,冷静地下令道:“弓弩手准备!”
已经从马背上下到地上的弓弩手,听到傅东的指令,立即弯弓搭箭,瞄准嗷嗷叫着从坡上冲下来的敌人的骑兵。
这是一小股担负侦查骚扰的车渠人小股部队。
策励担心汉军尾随追击,劝说沙拓派出一小股部队,故意绕道在侧翼担负掩护侦查任务。他们发现了行进着的汉军,决定冒险冲击,大刀阻滞汉军行军速度的目的。
车渠人的冲击进入汉军弓弩的射程。傅东挥刀大喊:“射击!”
箭羽与空气摩擦,发出嗖嗖的声响,划着弧线,朝着敌人的马队凶狠地扎去。
三个敌人的骑兵被射中,掉下马来。
第二波飞箭又到。又有两个骑兵被射下马。
十来个敌人骑兵冲到了汉军马队跟前。傅东大喊一声:“汉刀队出击!”
骑马等在弓弩手身后,早就跃跃欲试的汉军骑兵,听到命令。立即挥刀迎战车渠骑兵。
罗阗在出发前,曾当着车渠骑兵嘲笑汉军是地道农民,说汉军士卒有三大特点:怕死,爱财,护老婆。遇到狠的就逃命,遇到弱的就狠打。所以,遇到汉军,只管玩命,保准汉军一触即溃。
可是,车渠骑兵按照他们军尉罗阗的指示,朝汉军冲锋,并没有吓着汉军。倒是汉军骑兵十分冷静,他们嗷嗷叫着开始反击。十几个车渠骑兵的人数和武器都处于劣势,见汉军包抄上来,有的还没有和汉军接触上就开始转身逃跑。
傅东冲在最前面。他瞅准一个耳朵上带着金环,身上穿着牛皮护甲,手里举着一杆长枪的车渠骑兵冲了过去。车渠骑兵挺枪就刺,傅东举刀就砍。车渠骑兵还是个练家子。见到傅东躲过了他的第一枪,立即回撤,就势朝傅东胸前横扫过来。傅东见状,一个后仰,举刀撩开了来势汹汹的长枪。两人的马错开了。
傅东扭转马头,再次朝这个车渠人冲了过来。汤池刚刚和韩据一起收拾了一个车渠骑兵。见傅东势单力薄,大喊一声:“百人长,我来了!”赶过来帮忙。车渠人见四周都是汉军骑兵,心里有些发虚。听到汤池的喊声,他扭头观瞧,看到侧身后,汤池举着大刀,恶狠狠地朝他冲了过来。他有点走神。傅东刚好赶到这个车渠人的马前。傅东大喊道:“逆贼!看刀!”车渠人吓得挥舞长枪,左挡右拦,有点手忙脚乱。
汤池又喊道:“大金环,吃你爷爷一刀!”汤池见车渠人耳朵上带着一个大金环,就给他取了这么个诨名。汤池用尽全身力气,举刀砍向大金环,大金环一个俯身躲过了。却不料汤池的汉刀刀尖划着了大金环的马屁股。大金环胯下的马疼得猛然扬起了两只前蹄。大金环差一点被掀下马背。趁此机会,傅东打马上前,对准马的前胸狠狠刺了一刀。大金环的马受伤倒地。大金环被马的身子压住。陈汤跳下马,对准大金环的脖子剁了一刀,大金环当时毙命。
傅东在马背上朝汤池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打马朝其其它方向跑去。
汤池顺手将大金环耳朵上的金环一把拽下,揣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