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工营的夜并不安静。
容纳几百人的营房本就拥挤不堪,再加上白天的高强度训练,让这些人脑袋一挨上枕头就进入了梦乡,不一会儿鼾声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地响起。
郭复的睡眠质量很差。或许因为心里有事,也或许是因为肾虚。一夜之间,他通常都要去两、三趟茅房,今天也不例外。
郭复睡眼惺松地坐起,在一片鼾声中借着昏暗的灯光摸索着下了床。
经过冉震百的床铺时,只见他的被子捂得紧紧的,整个身体都蜷缩在里面。郭复感到有些诧异:天气还没冷到那个份上,怎么就睡成这样……
这个念头只是倏忽闪了一下,他就到了李忠孚的铺前。
见李忠孚睡得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郭复恨不得扑上去,死死卡住他的脖子,逼他说出金子的下落。但当他瞥见李忠孚邻铺的徐道原时,马上放弃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营房外,雾很大。
华工营四周的灯光微弱得就像几颗黄豆粒,尤其在夜雾的笼罩下和没有灯几乎没有太大区别。
郭复深一脚,浅一脚地摸进茅房。被尿憋醒的滋味虽不好受,但解手之后的惬意还是很容易让人再度进入梦乡。就在他系上裤带,准备出去时,蓦然听到门外有一阵很细微的脚步声经过。如果不仔细听,让人很难觉察。可郭复就像猎狗一样,即便再细微的声音也逃不出他的耳朵。
“这么晚了,是谁?”郭复竖着耳朵又听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轻轻推开门,几丈外,有个人影在缓缓晃动。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郭复瞪大眼睛跟了过去。前面的人对华工营很熟,转了几转,便在一间屋子前停下脚步,四外张望起来。
郭复忙伏下身,不让对方发现自己。他认识这间屋子,是马奎尔的居处。这时,前面那个人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伏下身子仔细听起来。
郭复悄悄往前挪了几步,藏身在一口水井后面,一边观察那人的举动,一边也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马奎尔的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夜雾凄迷,月亮的光晕被浓雾紧紧裹住。
郭复看不清前面那人的长相,只能看到他摸索着,好像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底下塞了进去,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再次听了听,便蹑手蹑脚地按原路返回。
有风吹过,夜雾被吹淡了许多。
郭复屏住呼吸,动都不敢动一下。
月亮终于露了出来,月光洒在那人的脸上,郭复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对方没发现郭复,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到这来做什么?”郭复皱起了眉。
一阵夜风吹过,月色更加凄迷朦胧。
“用脑子既然想不出,就用腿去想。”郭复站起身也来到马奎尔的房门前。
他缓缓蹲下身子,在门缝下摸索起来。因为他看到那人往这里塞了什么东西。
门缝与地面的距离很近,郭复的手伸不到里面去,可这难不倒他,因为他学过“柔术”。
郭复的手柔软得就像没有骨头,他的手真的触碰到了一样东西。他毫不迟疑地把东西拿了出来,看也不看,直接揣到怀里,然后像只猫一样无声无息地溜回工棚。
当张涣重又躺到自己床铺上的时候,四周浓重的鼾声还是此起彼伏,搅得人心绪不宁。
但他此时的心情却很轻松。他很感谢今夜的这场雾。
借着暮色和夜雾的掩护,他已经采取了行动的第一步——把自己身上唯一一张郭复一伙人的通缉令塞入了马奎尔的门下。
既然已经知道李忠孚就在这,郭复他们就已经失去了猎犬的作用。
他觉得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能向马奎尔透露。
因为,马长临一再强调,这是一项很秘密的任务,不能轻易跟任何人泄露。
还有,华工营属于英国人的地盘,一旦泄露,必然会涉及外交方面的复杂问题,这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
所以,他第二步的行动就是要把在这里遇到情况向马长临报告,并等待他的指示。
张涣只希望这份通缉令能引起马奎尔的注意。
英国方面能跟中国政府主动沟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哪怕只是把郭复当作嫌疑人隔离开的话,也可以为他下一步的行动减少阻碍。
剩下李忠孚一个人就容易对付多了。
郭复见刚刚从门缝下取出的东西竟是自己一伙人的通缉令时,不禁惊呆了。
他简直后怕得要命,要不是意外发现了张涣的行踪,马奎尔一旦知道自己底细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郭复把通缉令收好,刚躺到床上,忽听门外穿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忙用被蒙住头,只露出一个缝隙偷偷瞧向外面。
门帘被轻轻掀开,露出一个脑袋,朝里面张望了几下,见众人无一例外地沉睡在一片鼾声中,这人便轻轻关好门,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这人走到一个床铺前,又回过身看了一眼,见没人醒过来,便悄悄爬上床铺,钻进了被窝。
郭复看见这个人,脸上再次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这深更半夜的他出去做什么?今晚的怪事怎么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