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王医手也感觉自己有点儿走火入魔了,这大半夜的李明君怎么会来呢?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爬上床,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又使劲儿地掖了掖。
但很快,敲门声就转移到房间门上了。
“砰砰砰!砰砰砰!”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怎么还敲到房间来了?
“没错,是明君!他敲门就是这样,速度均匀不拖沓,干脆利落,我去给他开门!~”王医手兴奋地说。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儿子的声音:“爹,明君师弟看您来了,您睡下了吗?”
“真的是他!”凤儿轻呼一声,赶紧掀起被子起身下床,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型,面带微笑的端坐在床沿上。
门打开的瞬间,李明君带着一身的寒气搓着手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天蓝色礼品盒,恭恭敬敬地给王医手夫妇鞠了个躬。
而后将那个精致的盒子双手递给王医手:“师父,师母,你看我实在是太忙了,这么长时间没来看看二老,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给您二老的礼物,请师父师母笑纳!”
“自己家人,来就来吧带什么礼品啊!”王医手笑着接过那盒包装精致的礼品,热情地将李明君让到座椅上。
“师父,这可不是一般的礼品!这可是畅销了几年的脑白金,改善睡眠的效果特别好,特意拿一盒来给您喝师母试试!”李明君眉飞色舞地抖着腿。
“我跟你师父睡眠挺好的,你们年轻人赚分钱也不容易,就别惦记着我跟你师父了!”凤儿说。
“师母,您有所不知,我现在赚钱海了去了!我从咱们医馆走了以后,从身无分文到现在有房有车有老婆,全靠这脑白金了!”李明君搭在右腿上的左腿抖得像正在作业中的缝纫机。
“这玩意儿利润这么高啊?”王医手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天天马不停蹄地把脉抓药扎针,几十年了也只赚了一栋房子,连现在的医馆都还是租的,李明君才出去不到一年的功夫就赚了这么多钱,真是往他大开眼界了。
“那可不!师父,听我的,只要把咱们的医馆里摆上脑白金,多向那些患者推销推销,患者来咱医馆可是什么都听您的,您说啥他们信啥!只要他来了之后你一把脉就告诉他体质不好来一盒脑白金补补身子,我保证绝对没有一个拒绝的!到时候挣钱就跟玩儿似的!比您卖那些不值钱的中药来钱可快多了!”
李明君得意地换了条腿,继续抖。
王医手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李明君,身着经典版的黑色波司登羽绒服,脚踩时尚昂贵的美国耐克鞋,目无道德唯利是图。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勤奋苦学一心想要学好中医为患者解忧的李明君了。
“明君啊!还记得当初你来拜师时我们的投师字吗?”虽然知道多说无益,但他依然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这事儿我怎么会忘呢?当时师父说了,不要一分的师父钱,就要我一个诚字!我时刻感念在心,所以发了财第一个就来告诉师父师母啊!让你们跟我一起发财!师父,我这当徒弟的心够诚了吧?”
李明君终于将那只缝纫机腿停了下来。
“明君啊,师父之所以要你一个诚字,就是要你对中医对患者怀有一片赤诚之心。当初,我的师父也同样这么跟我说过,这些话我时刻谨记在心,患者对我们信任是不假,真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好好的去做,怎么能为了那点儿蝇头小利去破坏患者对我们的信任呢?”
王医手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师父王仁德在大桥底下郑重写下投师字的那一幕却如同昨天刚刚发生的一般清晰。
“师父,咱这产品又不是假冒伪劣产品,电视广告天天播放呢!而且很多人都验证过了,的确可以改善睡眠!用了它有利无害啊!顶多就是让患者多花点钱买个心安,您想想,现在各大医院看个稍微大点的病就能让人一夜回到解放前,只要师父能治好他们的病,他们还差一盒保健品的钱吗?您说是不是师父?”
可能是对自己的这一番说辞比较满意,李明君随手端起王连刚刚端来的茶水小小地喝了一口,那条闲不住的缝纫机腿又开始高速运作起来。
“师母,这可是一桩能够快速发财的大买卖,您赶紧帮我劝劝师父,千万别错过了这机会!”李明君再次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准备往嘴里送。
“放下!”茶杯的沿刚刚碰到嘴唇,王医手低沉而愤怒的声音毫无防备地刺入耳膜。李明君被吓得手一抖,茶水溅了一身,与此同时,缝纫机腿戛然而止。
“师父,您?”李明君不明所以。
“站起来。”王医手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
“哦!”李明君机械地站了起来。
“明君,从今天起,你我师徒二人缘分已尽,以后出去不要对外人说是我的徒弟,但不管怎么说,你我师徒一场,有几句话我还想奉劝你,摸着良心做人,切莫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啊!好了,我言尽于此,你走吧!”王医手无力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如果说,在这个天赋极高的小徒弟今晚来这儿之前,他还是心怀一份期待和幻想的。总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回来重修中医,即便他不从事这个行业,他这个当师父的也希望这个小徒弟能够混得好一些,多赚一些钱早日买房娶妻。
但现在,昔日那个勤奋扎实的孩子早已变得急功近利面目全非,丧心病狂到开始打患者的主意。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师父……”王医手的反应让李明君十分惊讶。
“走吧!”王医手坚定地摆了摆手。
“师父,师母,那徒儿告辞了!”李明君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等等!”就在王连准备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师母的轻唤声。
“师母!”李明君兴奋地转过身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凤儿。
“把你的礼品带上,我跟你师父身体都挺好的,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卖钱吧!”凤儿起身,将那盒精致的礼品塞给李明君。
李明君叹了口气,扭头离开了,临出医馆的门时,顺手将礼品放在门口处的一根长凳子上。
此事过去没几天,王医手的另外两名小徒弟也不辞而别。孙文丰摇了一卦,说是被一位熟人拐走了,至于这个熟人是谁,他没有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几个徒弟的先后离开,王医手备受打击,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人一下子清减苍老了很多。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没能从事中医不说,反而打起了患者的主意,他认为这是自己最大的失败。
尽管如此,他依然每天准时地坐在那张坐了几十年都不曾更换过的座椅上替患者把脉开方子。
只是,每当闲下来时,那份乌云就会再次漫上心头。
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坐下来松口气喝口茶了,王医手坐在窗前,听着狂风呼啸着卷走
“他爹,错不在你,是那些孩子自己经不住诱惑,你就别多想了。”凤儿叹息着劝慰道。
“话是这么说,但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教导无方啊!”王医手自责道。
“想得再多于事无补,歇会儿脑子吧!明天还有一大批患者需要你去诊治呢!”凤儿知道,只有患者这两个字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一找果然奏效,王医手叹了口气,乖乖地拧开电视机,准备跟凤儿一起看会电视剧。
电视里播放的是当下热播的《闯关东》,王医手看了一会儿探口气说:“想当年,小花的爹也是去闯关东,顺带着把我给卖了,现在想来,如果他不去闯关东的话,是不是我的人生就不会是这样呢?”
“肯定不会是这样,如果你没被小花爹拐卖,咱俩就对付不到一块儿,儿子也就不叫王连了!兴许,你会娶个更漂亮的女人生个更聪明的儿子!”凤儿娇嗔道。
王医手顿时一愣,他没想到凤儿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他扭过头去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灯光下的她早已不是当年的俏丽模样了,皱纹不知何时悄然爬上她的额头和眼角,头上的白发也依稀可见。
他心疼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想要说几句贴己话,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几声轻微的敲门声,紧接着,传来王连的声音:“爹,睡了吗?”
“没呢!什么事?”王医手迅速松开揽着凤儿的手,清了清嗓子说。
“有一位股骨头坏死的患者点名要找你。” 王连说。
“好,我马上就来!”王医手疼爱地拍了拍凤儿早已松弛的脸蛋,在她额前轻轻亲了一下,然后迅速起身下床。
患者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女子,扎着高高的马尾辫露出宽宽的额头,身着一身米色连衣裙给人感觉十分清爽。
“王大夫,终于找到你了!”一见面,该女子就如同找到组织一般兴奋地迎了上来,握住王医手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你是?”那是一张陌生的脸,王医手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可为什么对方会指名找他医治呢?
医馆里总共有三把交椅,通常来医馆的人除了多次前来就诊的老患者,其他人都不会计较是谁给看的病,毕竟论常理的话,孙文丰的年龄更大看起来经验更为丰富一些。
“我是当年那个非典病人,当初在东北那旮旯拒绝了你的好意,直接去了西医院诊治的!”女子的话像一阵风,驱走了记忆中的迷雾,王往事逐渐变得清晰。
这位女子应该是小花的一个远房的姑姑,由于跟小花爹接触了几次,不小心患上了非典,当初王医手去给小花爹治病时曾经多次提起让这位姑姑找王医手医治,但被她婉言谢绝了,直接去了医院。
“想起来了,你现在康复地不错吧?恭喜你了!只要能把病给治好,找谁治都一样。”王医手说。
“哎,命算是侥幸保住了,就是后遗症让人无法忍受啊!”女子轻叹一声,光滑的眉心处拧起一个小疙瘩。
“什么后遗症?”王医手绕到座椅前,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女子坐下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