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赶回家中,刘一却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我用电话去追,依旧追不到任何痕迹。唯一的线索就是孩子生病,那么我姑且到医院试试吧。一路上我不断的打着电话,可电话虽然通着,却始终无人接听。
到了市医院,我直接冲到了儿科的护理站,询问有没有叫杨莲芯的小孩子挂号或者住院的登记,但得到的答案统统是没有。这下我更加慌乱了,刘一带着孩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会跑到哪里去呢?难道刘一没有来市医院,而是在街道的卫生服务站给孩子草草治疗,那真是太危险了。尤其是那些没有执照的小门诊,所用的很多药物为了眼前的疗效都可能对孩子未发育完全的神经造成影响,可惜刘一并不懂,这可怎么办?
我不断的在人群里张望,尤其抱着孩子的女人我都会额外的注意,哪怕被人当作出来犯案的人贩子也无所谓。我在狭窄的走廊里来回穿梭,在病人和医护人员之间不停的寻找,可惜无论如何都不能感受到一点熟悉的气息。电话每隔两分钟我就会拨打一次,但依旧是有去无回。难道,刘一一怒之下,带着孩子回娘家?那可真的太儿戏了!这可不是拍电影,小孩子生病需要在第一时间接受最好的治疗!
父亲的那一巴掌我都不曾落泪,可此刻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我真的快要哭了。莲芯,你在哪里啊?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给岳母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果然很快就接了。“妈,我是杨正,小一给你打电话了没有?”
“没、没有啊,怎么了,有事呢?”
我从岳母的口音中听到了惊讶,听到了紧张,却听不到可以的隐瞒和欺骗,这绝对不是电影里那种串通好的阴谋。“没事,随后再说。她要是跟您联系的话,请您务必给我来个电话,我现在找不到她和孩子了。”
放下手机,代表一瞬间燃起的希望之火几乎在同一时间熄灭。我似乎比刚才更加慌乱,但此刻绝对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我只能耐心的等待,等待她看到我的来电,能够给我回电话。可我呢?难道就这样干等着吗?莲芯发烧究竟烧到了多少度?要知道,看上去平白无奇的一摄氏度,对于人体的影响却是至关重要,甚至左右了生命的平衡。
天啊,刘一,这可不是撒娇耍性子的时候啊,你赶紧给我回电话,绝对不能拿孩子作为报复的工具啊。况且,我当时没接电话,也是身不由己,更没有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
“嗡嗡”已经被我握的变形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苍天有眼,当真是刘一的电话,我愤怒的对着话筒大喊:“你在哪了?”
“我在医院吧我能在哪?你赶紧过来!”
“在医院哪里,我就在门诊部儿科这层,我咋没看见你?”我几乎要把脖子甩断,不断的来回张望,但还是没能看到刘一的影子。
“废话!我在一楼化验室,就知道打电话不会问,我抱着孩子拿着化验单,哪里还有手打电话?赶紧滚过来!”
至于为什么此刻能给我打电话我已经不再关心,看来孩子是需要抽血化验,此刻我必须赶到。因为刘一,见不得血。
果然,我将脚下的台阶当作了田径场的赛道,而身边的人似乎已经对这样的人习以为常,还十分友好的为我闪避。当我迅速冲到化验室的窗口时,果然看见莲芯被一件略大的睡袋包裹的紧紧的,但是孩子却在不住的干嚎,像是喉咙已经沙哑。而刘一宽大的羽绒服里,还露着棉睡衣的领子。她垫在孩子屁股下的手里,还捏着三张被汗水浸湿的单子。
我顾不得理会刘一愤怒的眼神,赶紧从她的手里接过莲芯,这样也是为了降低她的怒火。而莲芯在进入到我手里的一刻,似乎也安静了下来。难道这世间,真的有一种心灵感应?看着莲芯红扑扑的脸蛋,我立即亲了上去,果然一股不自然的热推开了我,怎么会这么烫?
“护士,孩子她爸来了,可以抽了。护士!护士!”刘一趴在那仅容一只手臂穿过的窗口,对着里面大声呐喊。大喊之后还会轻声叫骂,“死哪去了!什么破地方,连个帮忙的人也没有,这么多病人就一个护士给抽血。一个一个就像怕被我勒索一样,连帮我抱一下孩子的人都没有!真他妈的!”
旁边也有几个不知道干什么的病人,看到刘一泼妇骂街一般,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躲开。我觉得刘一骂过就算了,气也消了,赶紧上前安慰。“好了、好了,消消气,得罪了这帮人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孩子为重,其他的事,咱们随后再说。”
对面的护士似乎也很不情愿的走了过来,毕竟比起饭店的服务员,她可是要高级许多。刘一又想看又害怕的躲在我身后,她试图把目光汇聚在莲芯的脸上,但是人,不是机器。她尝试了几次后,还是躲开了,而且躲的很远,远到孩子万一啼哭,她也绝对听不到。
“你是这个小孩的爸爸?你媳妇真有意思,连给孩子抽血都不敢。”护士也是放肆,当着我的面就对着刘一努嘴,一副瞧不起人的架势。
我看着这护士比我年轻,也不客气的说。“这位学妹,我媳妇晕血,特殊情况,你多担待。”
“您也是在医院工作的?”这护士愣了一下,但重新戴好橡胶手套后,职业素养占据了高地。“把孩子的手掏出来,我看看单子啊。”这护士的眼睛几乎都要贴在准备台的单子上,然后才拿出了三根试管。
我心中一惊,怎么就要抽三管,那孩子受得了吗?
护士没等我反应,一手轻轻捏住莲芯左手的中指,一手拿着采血针轻轻一扎,莲芯尚未感觉到疼,指尖的鲜血如雨后春笋一般慢慢涌出,这护士迅速拿出三根极细的吸管,对着莲芯手指的血滴一沾,立刻就吸走了那一滴血。然后把那根吸管放进了一个试管里,简单摇了几下后扔进了垃圾桶。我才注意到,那试管并不是空的,而是盛着透明的液体。
如此这般重复了两次,那位护士满意的说了一声“好啦”,拿着化验单和样品就走掉了,快要在尽头消失时才对我说“学长慢走”。而莲芯的手也在放进睡袋的时候才感觉到了疼痛,突然“哇”的一声,立刻大哭起来。
刘一见到护士起身,已经开始向我这边走,听到莲芯的哭声更是迅速飞奔起来。然后很粗野的从我怀里抢走孩子,也不顾及身边是不是有外人,扒开自己的衣服就要喂奶。我好心提醒她,“去车里再喂吧”。
“咋了,见不得人是咋的?没看见孩子正哭的厉害?一下午就没吃,难受成啥样了你也不接电话。杨正,我告诉你,再有下次孩子生病你挂我电话,咱俩就离婚!”
莲芯被刘一暗红的乳头堵住了嘴,狠劲的吸允着。一只手还从睡袋里挣脱出来,去寻找另一个乳头,生怕被人抢占了似的。可我的心却是一半冷、一半热。冷的是,孩子终于检查完了,很快就可以对症下药,热的是,孩子怎么会突然高烧,而且她话也不会说,我们又如何照顾她才是最合她的心意;还有冷的是,就是刘一轻易的说出了离婚这样的字句,就像在冰湖上凿出了一个洞,而热的是,这多年的感情,也不知道能不能融化积雪并填补空洞;最冷的是,母亲下午山顶上的言语,似乎才是真正的风暴,而那不知道算不算上的热,就是父亲未知的行动,还在我脸上隐隐发烫。
“单子呢?傻逼护士都拿走了?那孩子的结果怎么领?”刘一的怒火似乎还在发酵。
“别乱骂,人家刚才给孩子弄得挺负责的。孩子一点也不觉得疼,弄完了才不舒服。化验结果报名字就能取,对了,你怎么登记的,我在护理站没找到孩子的名字。”
“孩子才多大?上户口了吗?你个笨蛋,当然用的是我的名字,屁大个医院还得出示身份证,咋了,当我是通缉犯啊?哪个通缉犯出门还抱着孩子,傻不傻?还有,那小护士什么意思,跟我说话就凶巴巴,跟你说话就客客气气?咋了,看上我老公了?做梦去吧!”
“好啦好啦,越说越不像话了。”还在哺乳期的刘一似乎对别的女人额外敏感,又或者是我太敏感?
“杨正,我可警告你啊!我知道你妈现在身体不好,但是孩子也是需要父亲的时候。我问你,假如莲芯和你妈同时掉在水里,你只能救一个,你选哪个?”
“你这不是为难人吗?”
“为难?我告诉你,一点也不难,肯定是救孩子。我不是咒你妈,就算是我妈掉进水里,她也肯定是让我救孩子!至于你妈,你自己问去吧!”
这时我听到刘一的电话在她腰间的大挎包响起,她把孩子递给我,莲芯虽然不舍,但也过了瘾,又昏昏的睡去了。而刘一很快就挂了电话,对着我大声的怒骂:“你有病啊!没事瞎给我妈打什么电话!”
我觉得,我脸上比之前还要烫,似乎有血在向外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