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玉回到屋里说:“唉!———又走一个年轻人,老屈家里还有小子没了,我记得他说过,好像还有个小子,是才过了满月?还是?”
全廷从石英沙厂回来去找荣玉,想叫他给问问矿上那还缺人么。这些年,他在厂子里混得还算可以,睡了小寡妇,又睡下媳妇,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他天真的认为胖嫂这个女人没心眼儿,可以玩弄。谁料想,他当到小班长眼看快要晋升主管了,这个女人使了一招把他拉下水。自觉这一下定是翻不过身来,在厂子里传的名声不好,厂里的领导全换班了,各项考核没人替他说话,也就抱着点儿忏愧的想法说:我自愿退出。然后,领导们商议一致通过,叫他还去当工人。他蒙不作声的干了半年,半年里他看人员大有调整,希望一下子变成了失望。索性不干了,办了手续,从厂子里出来。
回到家,自家女人说:“你应该去看看荣玉,这么多年你俩都没联系了,可不能把这层关系给丢了。平日里你笑话我没上过学,头发长见识短,你上过学有文化,这不还不是一样叫人给顶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咱这层关系里没人,没人你能当领导吗。有空去看看你的老朋友吧,他人比你实在,太实在了。最起码不干那缺德的事儿。”全廷听得脑子里的那点注意全乱套了。“闭上你的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说够吗?———说够了做饭去!多嘴。”
他坐在院子里感叹:自己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一事无成,跟荣玉年龄差不多,比他大一岁还是两岁,记不清了。荣玉还在下矿上,半辈子只挣钱了,受苦人啊。
近几年,县城里的楼房一座接一座的竖起,政府搬了家,各部门的大楼也随之落成。变化大的是城里多出一条街,取名,步行街。好多人也许还记得,这里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是游乐场,不知何时改成了电影院,现在改成了婚纱摄影楼。叫人百思不解其意的是这步行街的名字。
全廷这几天没事去逛过。回来给自己女人说:“这不就是以前的老街吗,改名叫步行街,明显的是蒙人的。再明白的人他也搞不懂这街和别的街有什么区别,其实就是蒙你们这些人的。咱们村也改个什么街,叫,叫走路街。傻子一看就是走路的街,这城里不像原来样子,经他们这一改,全是新名词儿。楼不叫楼,叫大厦。总共三层楼,叫什么帝都大厦;太行市场也拆了,连着步行街;旅馆多了,百货大楼也改名字了,楼还是那个楼。他后面就是小步行街,也有个名字。我想不起来了。那天闲了我带你一块儿去逛逛,见见世面,总比在这村里开眼界吧。”女人没理他,到灶间做饭去了。他说:“明天我去荣玉家一趟,你去买两盒好烟,带酒。”女人瞪了他一眼,说:“你去了不准备回来了,都几年不见面了用得着随礼吗。”“你懂啥,这叫人往高处走,谁办事是空手去的?俗话说,‘伸手不打送礼的人’你有不送礼。”女人知道他还放不下那副架子,不跟他费口舌,干脆出去买了。
他把前两年买的摩托车从车棚下推了出来,女人故意说:
“不过年不过节的你推它出来干啥,还能骑吗。”
“再不骑它就没功夫了,它都快能骑我了,等我从矿上挣钱回来再换辆大的,带上你想去哪就去哪,县城才多大个地方。”
女人听着心花怒放,接着给他找了块儿全廷穿过的旧衣服来,说:
“给,擦干净了跟新的一样。”
“你懂啥,这叫出门骑马上车轿,你也会享福的。”
女人笑他说的话。笑他把平淡的生活搞得跟参加仪式似的。
敬萍好像在矿上起早惯了,天不亮就想起来。听到老公公总是咳嗽,她有时想,这么多年他的咳嗽就没好过,冬天咳得厉害点儿,夏天就不咳嗽,到秋天会咳嗽。她想不明白的是这病成了老病,也就是岁数大的人才会得的老年病。自己年轻能多干点活儿好歹不会落下什么病,更不能有病根儿。她想想自己也是挺辛运的,一年四季不得病。她把院子的犄角旮旯扫净了才去开院门。一去开远门她就想起去年不知从哪跑来一个疯子,疯子挨家挨户的用石头敲门,辛好不是铁门。疯子白天在村路口待着,不打人也不抢人东西。一天三顿有人管,如果你少他一顿不管,天不亮就去往你家院里扔石头。敬萍见过,但没给过他吃的。听人说他以前是上过班的,在单位,后来不知怎么疯了。起来早,敬萍总是看天亮了听到街上有人了才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