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兴的节目表演完毕之后。当天的项目是湖羊选美赛。车渠国二十几个部落,都把自己喂养的最好的公羊和母羊各选一到两只参加评选。在纳伦木湖边,有一小片胡杨林。参加选美的六十六只羊,两两成对拴在胡杨树干上。李玉也是参评组的特邀嘉宾。评选分为两轮。分公母评优。第一轮优选前十名。第二轮,再在十名优秀者中评选前三名。选评的过程很有车渠特色:十五个专家,每人手上发了二十颗干胡豆。参赛的羊脖子上都吊了一个比哈密瓜略小的空皮囊。评选专家相中哪一只,就将手中的胡豆塞一颗到皮囊里。评选结束,工作人员将皮囊里的胡豆倒出数数,多者获胜。第二轮也是采取这一办法。只是胡豆数相应减少,只发六颗。
车渠国王者屈兴致勃勃地陪着李玉。他也作为评选组一员,亲自参加了评选过程。李玉非常认真地对每一只羊仔细观察。他每看完一只,心中都要由衷地赞叹一声:“真是好羊!”
司马张骥陪在李玉身边,同样满怀兴趣。他甚至亲自上手。掰开羊的口腔查看牙齿,撩起羊的腿研究蹄子,又在羊身上摸捏,研究出肉率多寡。
一群人慢慢走到胡杨林中间,见到一只公羊,众人不禁喝彩道:“好羊!太漂亮了!”
只见这只羊比其它公羊都要高大。它的羊角盘旋生长,大小如牛角,只是比牛角直径要细小些。公羊下巴上的胡须有半尺长,浓密厚实。羊主人是个胖大威猛的汉子,见大家对他的羊感兴趣,他甩掉身上披着的袍子,挽起衣袖,上前抓住羊角,要给大家表演人羊角抵游戏。
羊主人躬身扎住双脚,双手紧紧地抓住公羊的两只角,用力向前推了两下。公羊受到挑衅,马上进入攻击状态。它四蹄抓地,全身肌肉紧绷,低头欲后退。
张骥自言自语地说:“快看,快看,它要发力进攻了!”
公羊每每要攻击前,都要后退几步,再借助助跑的冲击发起攻击。羊主人跟上公羊后退的步伐,没有放手。公羊见羊主人不放手,猛地向前拱去。公羊的力度不小,羊主人有点抵挡不住,连连后退。他的双脚倒腾的慢了半拍,脚后跟磕碰在一根凸起的胡杨树根上,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要不是有绳子拴住,公羊的双角可能会伤到羊主人。有人赶紧扶起羊主人。羊主人尴尬地笑着,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者屈大笑着对李玉说:“尊敬的李将军,我们车渠的湖羊厉害不厉害?”
李玉矜持地笑着说:“不错!不错!”
张骥附耳小声对李玉道:“大人,这个家伙摔倒是装的!”
李玉不置可否。他对张骥说:“张骥,看你的样子,似乎对羊很有心得?”
张骥说:“大人有所不知,在下老家在北地郡,小时候家里很穷,我给财主家放过几年羊!”
李玉很有兴趣地问道:“那你说说看,西域的湖羊和你们老家的土羊有哪些差别?”
“首先当然是体型上的差别。我们那边的羊子要小一些。再有就是出肉率,湖羊肯定要高。第三就是肉质不一样,我们的羊子膻味重,肉感也要柴一些。不过,凭我的观察,我们那边的羊子好像要皮实一些。毕竟,北地苦寒,土地贫瘠,不比车渠国这里,水草丰美。大人,我有个建议,不如将湖羊引进到中原去,和当地土羊配种,肯定可以改良我们中原的羊种!”
李玉捋着下颌上的胡须笑道:“老夫正有此意!张司马,你先负责协调此事。等我奏明天子,就选一批好的种羊送回中原。你要谨记,不可强取!大不了,多予金帛就是了!”
第二天,比赛项目还有公羊角抵,赛跑,公羊拔河等等项目。
赛羊大会一共举行了三天。
赛羊大会结束,者屈将李玉一直送到了车渠国边境。
临分别时,李玉想起一件事。他嘱咐者屈说:“最近,我大汉有一个使团将前往大宛选购良马,可能途径车渠。到时候,大王请予关照。”
者屈满口答应:“上国天使能够途经敝国,那是敝国的荣幸!尊敬的李将军,您请放心,小王一定竭尽所能,好好接待!就像接待我的父母一样!”
李玉笑道:“大王说话可要算数哟!”
李玉和随从们打马向前,小跑了一刻多钟。转过一个沙包,登高回望来路,还能看到者屈等人站在原地挥手致意。
李玉与张骥并辔而行。他问张骥道:“司马,你对者屈此人有何评价?”
张骥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大人,我总觉得这个人表里不一。他对我们谄媚奉承得有点过了!”
“是啊!阿谀奉承,必怀心机!此人原来和匈奴勾连颇紧,这几年,匈奴内乱,他顷刻间找不到主子,被大势所迫,这才倒向我大汉!我们今后要小心提防此人!”
李玉一群人完全隐身在山丘之后,者屈还微微躬身向前张望着。屠歧提醒道:“大王,汉人走远啦!”
者屈似乎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他长出了一口气,身子立刻变得挺直,肚子挺得更高了,脸上谄媚的笑容也顷刻间消失不见。他往李玉等人离开的方向再次眺望了片刻,嘴里喃喃自问道:“汉人真的走啦?”
屠歧肯定地说:“真的走啦!”
者屈对军尉罗阗吩咐道:“军侯,你的派一队兵士跟随汉人,免得他们突然返回!”
军尉罗阗得令,赶紧下去安排。
屠歧提醒道:“大王,咱回吧!郅支单于那边来的密使等了您三天,都生气了!”
者屈回答说:“我还生气哩!迟不来早不来,单等汉人来了他才来!本王我敢得罪汉人吗?要是让汉人知道我还和他匈奴有联系,他们能饶了我吗?!他们好几年没有音讯,突然派来个人,这算个啥事嘛!”
屠歧劝慰道:“大王,他们几年不联系,肯定是有原因的嘛!既然派人来了,肯定是咱舅舅那边有了好消息!和匈奴这边,咱们算是一家人!和汉人那边隔了千里万里,咱图个啥?本来咱家的羊子叫个车渠羊挺好听的,汉天子非得给咱改名叫湖羊!湖羊哪有车渠羊好听!汉人临走前还给我下命令,让我准备几百只种羊,要给送到长安去!这得多少钱啊?”
者屈也知道这件事。他不以为然地说:“他们自以为聪明,想得挺美!”
就在赛羊大会开始的前一天晚上,匈奴密使就到了车渠国。碰巧那一天,李玉等人也到了。者屈害怕被李玉看出破绽。他没敢接见匈奴密使。只是吩咐屠歧秘密接待。自己一直陪侍在李玉身边。
匈奴密使哈什剌与者屈的匈奴夫人丽稚还有一点亲戚关系。他见者屈三天都没有见他,很有一点生气。他对前来看望他的丽稚埋怨道:“我来你们车渠之前,大单于就提醒我说,者屈现在投降了汉人,还把太子送到长安当人质,已经不认我这个舅舅了!要是他不肯接见你,你就自杀算了!我们匈奴和车渠的亲戚关系就此了结!”
丽稚安慰道:“天使放心,大王每时每刻都在想念大单于!就盼着你们回来。我们车渠投奔大汉,那是不得已的事嘛!请大单于放心,车渠国人和匈奴上国永远心连心!”
哈什剌说:“你是匈奴人,当然向着我们!者屈心里咋想,我们怎么知道!”
丽稚胸有成竹地说:“天使放心,者屈经常跟我说,只要大单于有了消息,他很快就会去朝见的!”
“当真?”
“当然!”
者屈送走李玉,回到王宫,并没有立即去见匈奴密使。他突然犯开了嘀咕:“汉人的长安城那么雄伟,人口众多。自己前年朝拜汉天子,得到了那么多金银布帛,品尝了那么多美食。那么多国家的人都往长安汇聚,说明汉人强啊!自己一个小不点的国家,不和强国联盟还能怎样?还敢怎样?自己要是叛汉再倒向匈奴人,汉人一定不会答应!太子性命恐怕难保!但是,要是不答应匈奴人的要求,以郅支单于暴躁的脾气,我怕是小命迟早完蛋!”
屠歧来到王宫,见到者屈,催问道:“大王,大单于密使还在驿馆候着大王,大王怎么还不去接见啊?”
者屈面露为难之色。他说:“国相,你看,我们车渠这么个小国,到底是和汉人结盟还是和大单于结盟好呢?”
屠歧有些惊讶地反问道:“大王,您不是跟我说过多次:我们车渠和匈奴上国打断骨头连着筋,是亲戚啊!”
者屈说:“唉,你是没有去过长安!汉人那么多,地那么大,楼房那么高!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多好多国家的人都在长安聚集。我们惹不起汉人呀!”
屠歧不屑地说:“长安再好,离我们上万里。可是大单于就在我们眼前。我们要是得罪了大单于,他十天之内就会派兵灭了我们!”
者屈说:“你说大单于真的在都赖水河畔修建了一座伟大的郅支城吗?”
屠歧说:“密使亲口跟我讲的!几万奴隶和工匠修筑了整整三年!”
者屈还是有点不信:“大单于不是在漠北吗?怎么跑到康居来了?”
“我问了密使,说是康居王萨利久闻郅支单于威名,邀请大单于前来康居监国,并把自己的小女儿丹奴尔嫁给大单于为妻。郅支单于刚到康居国不到一年,就灭了呼揭、坚昆、丁零三国,康居举国上下,对大单于尊崇有加!大单于威名远扬啊!”屠歧添油加醋地说道。
者屈又问:“依你看,大单于和汉天子,谁家厉害些?”
“当然是大单于!在大单于面前,汉家天子算啥?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天子能是大单于的对手?大单于这几年,每战必克,战无不胜!响当当的战神!大王何曾听说过汉家天子有何战功?恐怕摸女人的奶子本事很大吧!”屠歧说了一句粗话,自以为得计,笑得十分张狂。
者屈毕竟去过长安,也听说过汉宣帝刘询的一些事迹。但是新天子刘奭,他没有多少信息。他还是有点犹疑地问屠歧道:“你的意思还是要见见大单于的密使?”
屠歧还没有回答,丽稚从宫门外进来。还没到者屈跟前,就大声嚷开了:“大王,您这是怎么啦?我家亲戚都来了好多天了,您也不见上一面?!难道您要不理丽稚的舅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