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还算是丰盛,沈若玲抽空看了眼站在一边当木头的木棉,问了句“你吃过了没?”
木棉很是鄙视的看了眼自家小姐,“早就吃过了,就小姐一个人在书房里一天都不吃饭。”
沈若玲眼角抽了抽,不再说话。
这丫头自从她醒过来以后,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好在这姑娘还算是机灵,虽然背后跟她从不上规矩,人前还是极为守本分的。
对于现在的沈若玲来说,一刻找不到开启这命牌的方法,即便是请来皇宫里的大厨给她做个十全宴,大概都能让她吃的味同嚼蜡,更没有兴趣在这个时候跟自家丫头算这种小账。
木棉毕竟跟了沈若玲一年多了,虽然自从沈若玲从树上摔下来以后就性情大变,但经过一年多日夜不停的伺候,对于沈若玲这种吃软不吃硬,并且嘴硬心软的性子早就摸了个一清二楚,更何况木棉这姑娘其实是极会看脸色的。
看了看自家小姐如同做机械运动一般的吃饭,全程木着脸一点表情都没有,又瞅了瞅她原先站的地方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书,最后向着那一摊子已经无法直视的书堆走去,随手拿了一本书翻了几页。
已经自诩是自家小姐肚子里蛔虫的木棉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自家小姐的想法。
“小姐,这些个阵法与命牌有什么关系?”
“你家小姐我只是在找那牌子上的图案。”沈若玲懒散的眯了眯眼。
木棉难以理解的皱着一张脸,“小姐,我觉得与其在万千阵法中找一个和某个图案相似的阵法,还不如在阵法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开启封印的阵法,或许可以试试看,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沈若玲拿着筷子机械运动的手忽然一顿,眼里闪过一道光,回过头看着自家丫头赞了一句“好主意”,而后立刻丢下碗筷,用早已被木棉放在一边托盘上的布巾擦了擦手,漱了口以后,再次回到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堆面前,在看过的那一堆书里一阵挑挑拣拣,将跟封印有关的阵法书籍全部挑选出来以后单独放到一边,其余的全部放回书架上。
于是再次经过了半个时辰的挑选,将所有看过的和没看过的可能有关于封印的阵法书籍全部挑出来以后,她很郁闷的发现,就算排除了和封印无关的阵法,无视了那些类似于迷幻阵,凶杀阵这种毫无关系的阵法之后,剩下来要看的书依然还有数十本之多。
木棉看着眼前几乎已经站着入定了的自家小姐,很好心的将自家小姐不要的书籍全部一一归类放回了书架上,顺便不知是安慰还是吐槽的飘过来一句,“小姐,比起原来要翻的几百本书,现在只剩下的几十本已经轻松很多了。”
沈若玲嘴角再次一抽,斜了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木棉,扯出个有些邪恶的笑容。
“没错,所以从明日开始,你便跟着我开始一个一个按着书上的阵法逐一实验。”
木棉浑身一抖,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她现在极其后悔自己刚刚因为一时口快,居然忘了自家小姐其实是个一点都惹不得的姑娘。
于是乎,第二天一大早,在沈若玲的院子里,便出现了这样一副奇景。
在将军府某个极为精致的院落里,两个姑娘在院子中最空旷的地方各拿着一根树枝,手里捧着一本记载着千千万万个阵法的书,正对照着上面的阵法一个个在地上画,画完一个就将一个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木牌子郑重地放进阵法中,等片刻,没有反应,而后将刚画好的阵法抹去,再继续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而后开始画下一个阵法,画完以后继续将木牌一脸认真的放进去等待……
这两个人就是沈若琳和她家丫头木棉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上午后……
“小姐,这本书上的阵法都画过了,没用啊。”木棉毫不怜惜的将手中又一本被画完的书扔在房门外堆成一座小山的书堆里,看了看已经正午的太阳,苦着脸对自家小姐说了一句。
沈若玲随口应了个“嗯”,头都懒得抬,正仔细的盯着被摆进刚刚画完的阵法中心的命牌,片刻后,见没反应,于是立刻用脚抹掉,利落地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着手就开始画下一个阵法。
木棉等了半天,就等到自家小姐一个潦草的“嗯”字,就再没别的反应了,只好哭丧着脸认命地从旁边另一堆摆放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还未被动过的书里又拿出一本来,继续回到原地画阵法去了。
莫名其妙被自家小姐拖出来做实验的木棉忽然想,其实就算她昨天不嘴欠那么一下,今天还是会被她家小姐拖出来画阵法的吧。
不得不说,木棉还是极为了解自家小姐的,沈若玲若是知道她家丫头此刻心里的疑问,一定会给她一个极为赞许的笑容,并且毫不犹豫的回答她,“是的!”
着手又画了半本子的阵法,木棉看了看天色,这次没再请示自家小姐,而是直接丢了手中的木棍子,将书做了个记号放在一边后,拍了拍手上因为抓了许久的木棍而沾染的灰尘,直接对自家小姐说道:“小姐,午时快过了,木棉去拿午膳。”
沈若玲依旧捧着书专心致志地画着阵法,只不过这次不是一个“嗯”字不了了之,而是变成了两个字。
“去吧。”沈若玲依旧连头都不抬,手中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丢下两个字以后便再无动静了。
木棉得了应许,这才转身出了院子,去厨房给自家小姐弄午膳去了。
院子里剩下沈若玲一个人依旧一刻不停地照着手中的书籍一个个画着阵法,直到过了片刻,木棉提着食盒到屋里摆好了菜,招呼她,“小姐,饭菜好了,趁热赶紧来吃吧。”
沈若玲顿了顿动作,看着手中已经画了一半的书,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前所未有的丧气。
这已经是从今天上午开始到现在,第七本书了,如果加上木棉手上已经画完的五本,那一共就是十二本书了。
这十二本书里,没有一个阵法可以打的开她手中这块据说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命牌。
娘亲,你既然已经把这命牌留给我,为什么不将打开这命牌的方法也告诉我?
沈若玲垂眸看着地上刚刚画完的最后一个阵法,阴影下的脸,看不清任何表情,被眼睫遮住的眼瞳里是一片沉甸甸的失落。
“母亲,你究竟在哪里,留给我的这块命牌里到底封存着什么记忆,或者说,你到底想要借着这块命牌告诉我什么……”
她口中喃喃念着,原本抓着棍子的右手早已空无一物,那根被用来画阵法的棍子正孤零零地躺在她的脚边,衬着她低垂着眸的暗淡身影,竟无端地显出一抹浓重的萧瑟来。
她整个人极其安静地站在原地,无力的垂在身侧的左手还抓着她正画着的那本书,手指却根根捏紧,直将书都捏的微微发了皱。
木棉布好了菜,等了许久等不来自家小姐,本想出门再催她一声,可刚踏出房门便看见她整个人极萧索地站在原地,周身都弥漫着一种浓厚的令人难受的气息,压得她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泛酸,一时间竟不忍心再说她什么。
她心知沈若琳心中的痛苦。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怪那不请自来的三皇子。
她家小姐原本明明可以不知道这些,明明可以一辈子这样快乐无忧的活下去,明明可以不必去寻找她从小就未曾见过的母亲。
为什么要打破她无忧无虑的生活。
若沈若玲知道木棉此刻的想法,定会惊讶的发现,她这样的想法竟和那时杨贵妃对她说的话是一样的。
事实上,若是现在,她大约能明白杨贵妃当初对她说这番话时的心情了。
她还记得,那时她毫不留情的自以为是帮助杨贵妃认清真相而毫不犹豫的告诉她所有事实时,杨贵妃万分绝望地看着她的那张崩溃的面容。
那时,她责怪她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如今大约能明白了。
有些人宁愿痛苦也要清醒的或者,有些人期望能活在一个甜蜜的假象里,只要永远不被打破。
而杨贵妃,属于后者。
若不是她自以为是地让她知道了所有真相,她原本可以这一生都活在与太子相爱的甜蜜梦境里,永远不用体会知道被欺骗和背叛的滋味。
如果三皇子没有去找她,如果沈淑芳没有告诉她真实的身世,没有给她这奇怪的命牌,她本可以一辈子都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沈家所有人的疼爱,而不必去寻找突如其来的真相,不必为了解开这命牌而没日没夜的查找书籍,更不用做这一次又一次数不尽的实验,最终却都以失败告终。
她想,若是活在谎言里,只要能在里面一辈子不接触到真相,那么活在甜美谎言里的这个人,其实应当是特别幸福的吧。
沈若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情渐渐走上一个阴暗面,直到她听见一木棉担忧的声音。
木棉看着沈若玲周身越来越低迷的气息,心里一阵阵酸疼,许久过后才满含担忧的喚了一句,“小姐。”
沈若玲身子震了震,似乎是被这一声忽然拉回了神智一般,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看向自家丫头。
木棉顿了顿,走到她面前极为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木棉知道小姐心里现在不好受,这样的事情不论是发生在谁的身上都是让人难受的,但小姐若真的要去追寻真相,那便不能在这里就让自己垮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