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忽然到后厨来,且用这样奇怪的眼神望着他,叫这顶替上来的厨子,莫名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以前从未注意过这个小伙子,可现在却感觉到他眼中的寒光,不只是寒凉,还伴随着杀气在蒸腾,这绝对不是个一般人。
他当时嘴角一阵抽搐,想说点什么,但却没想到要说什么,最后只能不说,不过他马上就在低头之后,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等到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笑着面对店小二了。
他的人生信条是,再难搞定的人,也是可以用自己的笑容去征服的,他知道自己笑起来很和善,至少不会对谁造成心理上的压力。
店小二也笑,不过那种笑却不是善意的笑,而是带着怀疑的笑,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不经常和这小伙子接触,难道在某些地方得罪了人家,自己却不清楚吗?
那是什么有必要道歉的事情吗?他打算要认真的想想清楚,万一是什么需要认真道歉的事情,自己要马上付出行动,不然就显得格外不真诚。
店小二当然注意到他脸上表情纷乱的变化,也知道此人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和恐惧,他对此还是很满意的,他慢慢的要显露出自己的个性来,一直都不被关注,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可能要飞黄腾达了,至少不用在这边当一个被人欺侮的店小二。
那个褐色的东西好像真是来找他的,不过接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仅仅是看上了自己的皮肉吗?
这不太可能吧,他心底很清楚一点,自己是道门传人,不管怎样身上的肉都是那些鬼物妖怪不敢碰触的,他清楚自己的肉很酸,不好吃,除非他是来踩点要杀自己的。
那样倒是有必要躲避。
但对方看上去不像是要来搅乱自己生活的人,他似乎是在帮助自己的,只是还没找到机会能对自己开口的,今日等到他空闲下来,这家伙竟然又自己走了。
为了避免自己看上去很突兀,他走进厨房,帮着择菜洗菜,清洗碗碟,这些事情原本都是他在做的,因此一直都得心应手,但他现在却有些烦闷了,日复一日的就只是重复这样的生活,祖先的话语到底该不该听从呢,自己该不该坚持下去。
也许重新用道家的法术修行的话,自己能有不一样的人生,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了,但爷爷的话就在耳朵边上徘徊,就好像是爷爷知道他要修道难以放心自己,就从坟墓中爬出来告诫自己一般,那声音听上去十分的真切,简直和在耳朵边上一般,他一时错觉,还真的侧身去看了自己身边,但无人。
“要记住我们单家的人,不能修道,不管怎样的有悟性,都不要接触道门法学。”
他不明白为什么单家的人,不能修道,明明一个一个都是道法的先祖,却不敢接触道法,这不是说起来可笑吗?
道法于他而言,就像是吃饭和睡觉那样的平常事情,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神秘感,但爷爷却说,不能修炼道法,不管天赋多高。
这简直是扼杀,当初他和自己的父亲理论的时候,就说的这句话,但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之后给了他一个巴掌,当时就将他的睡在地上了,他一直记着这个巴掌,记得很清楚,当时父亲就怒目而视的指着他呵斥。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不要到处去炫耀你的道法了,从今日起给我当一个市井小人去。”
哎自己的父亲志向怎么能如此奇怪呢,自己明明是可以成为道法的传承人,但现在父亲却说,要自己去当一个市井小人,于是如同父亲想的那样,自己成了店小二,当然时下父母都去世多年,他自己一人孤苦无依的。
看到店小二似乎是在出神,顶替的厨子便试探着问道。
“听人说起,你好像是看到过那个褐色的东西,肘爷怎么就被吓到了呢?”
他这语气之中不乏有幸灾乐祸的情感,他可能是感觉良好,觉得自己的运气一流,这才出乎意料的高兴。
肘爷是对那位被吓尿的人的尊称,他烧菜的确是有天分,一直都做的不错,几乎到了无可取代的地步,不过眼前的这家伙,却是后起之秀啊,闷声不响的就给当了顶替的新手了,他也是天分过人,单语看着他不无讽刺的言道。
“能将肘爷吓唬病的东西,自然也能将我吓唬死,我要是看见过,早就死翘翘,我还能此处待着吗?”
他这明显是话中有话的,很显然是在说,要是这家伙看到了那个褐色的东西,也是如同肘爷一般无二,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没看的出来,这小伙子的口才还挺不错。
“那这样说起来我这边也不能大意了,还真是谢谢小兄弟的提醒啊,不过我心中有一事不明,这肘爷原本就是个阴阳瞎子,这怎么一瞬间就能看到鬼物了,到底是谁给开的眼?”
之前顾新就调查过这件事情,知道是这店小二的祖上清一色的道士,后来不知为何退出了道门,很长一段时间销声匿迹的。
很显然店小二单语是想要给肘爷一个教训,故意叫肘爷看到那鬼物了,肘爷才会被吓病。
单语笑笑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漠的言道。
“是谁弄的没什么大的关系,有关系的是这是他自己愿意的,对了顾新,你这一段时间的运气可算是不错呢,好好把握吧,你既然都知道我祖上是做什么的,那我也无妨用我的测算给你这么个建议,你要不要接受看你自己心情了。”
其实他心底很清楚对方没办法对自己深究,他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查出来没他什么好处,再说现在肘爷被吓唬成那个样子了,最起码要休息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边,不就是他还好发挥的机会吗。
顾新要是不知道感谢自己的话,那就是不识好歹,当然自己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此时的顾新也没存着什么和他勾心斗角的意思,就是害怕这店小二冲着他下手,毕竟他什么都没做过,对店小二算不上是得罪。
“那敢情好啊,借你吉言了,要是此次能扎根下来,那我便可以衣食无忧了,也省的每日都在担心自己没机会翻身。”
单语心里边也是挺奇怪的,这掌柜的,不知何故,找的人竟然都是有前科的,之前的肘爷那可是江洋大盗,隐没下来数年时间了,尽管官府的人已经放弃了追捕,可像是这样极其危险的人,再怎么说也不好留在身边。
他却是奇怪的很,找了一个肘爷是个江洋大盗出身的,结果这个来的顾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蹲过监狱,才刚放出来不久。
单语现在好奇的不只是掌柜的,还有那个何公子,不知道何公子今日还会不会来了,已经快要黄昏时候了,何公子此时还没登门,难道是想要晚上来吗?
看到顾新高兴成这副样子,他都没好意思去打断人家了,当时便从厨房中走出去,打算到前厅去帮手,却看到掌柜的坐在柜台里边发愁,他还从未在有客人的时候这么丧气过,怎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没打算在这边多做停留,于是便上去看看楼上是不是有需要帮忙的,但楼上此时的客人走了一大半了,他这才清醒过来,掌柜的如此愁闷,大概是今日的生意远不如昨日吧,他先前可是当着自己的面强调过,今日来的人会很多,生意会比昨日好。
最开始的确是如此,但自己离开了一小会儿,这怎么就成这副样子了,看到桌子上很多酒杯都碰倒了,不知发生了什么,拿到是那个褐色东西出手了?
他一脸疑惑,却不清楚掌柜的此时也上来了,就站在他的身后瞧着他,这些天的事情似乎都能和单语关联一处,起初是肘爷告诉他说,单语偷了厨房里边的鱼肉出去卖,他还不是太相信,但后来这单语辩称自己无辜,是一个褐色的东西出手。
这个东西肘爷起初没看见,只有他一人看见,但今日肘爷却因此去看了郎中,到现在也没个消息递送回来,起初那些客人都没发现什么,但好像是一阵风过,他们就全明白上来了一样,竟然纷纷要求退掉自己点的菜肴,无奈之下,他只好止损,就这么算了一些钱,叫客人自己走了。
一通下来,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了,现在这小子竟然站在这边如此安静的看着,怎么是在欣赏自己的战果吗?
可真是没看出来啊,这混小子平常看着傻里傻气的,竟然在此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他的目光充满了愤恨,都想上去揪住这混小子的肩膀,好扯到地板上压着问个清楚。
但是最后他只能忍耐住,不说话,就这么火冒三丈的瞪视着店小二单语,毕竟他一点证据也没有,贸然出手,其实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难保这小子不会去报官。
单语当时就感觉到身后有视线在盯着自己,还是充满了仇恨的,还以为是那个褐色的东西回来了,结果转身却是看到掌柜的在这么瞪视着自己看,这到底是怎么了,自己好像也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啊。
这难道是准备将肘爷的事情,将气愤全部都撒在自己的头上吗?
他回头看见掌柜的,便什么也没说,从容着去收拾那些桌子,这杯子盘子的乱七八糟,他看着心烦意乱。
掌柜的什么也没说,直接下去了,但看背影也知道他在隐忍,单语有些无力的想着,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
他回到柜台后边仔仔细细的思量过,到底是遣了个人过去看一眼肘爷,要是肘爷好了就喊肘爷回来,那顾新的技术不成,这客人都要走光了,他今日只怕是要提前打烊。
等他将楼上的桌子全部收拾出来,都是掌灯时分了,眼看着最闹热的时候,却成了最冷清的时节,对面的酒家却是生意异常火爆,今日自己的好福气都叫对面的人给抢走了。
真是可恶,问题就出在厨子上,要不是肘爷犯病换上了顾新的话,也不至于如此啊。
当时在后厨还在兴高采烈的烧菜的顾新可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见许久都无人来端走自己烧好的菜肴,有些担心前边的客人等的着急,就自己端出来了,才刚走过过道,进入到前厅,就看到掌柜的,坐在靠墙的一张条凳上,这是在自己当客人?
那一桌是靠着墙壁的,和门挨着呢,掌柜的人整个贴在墙壁上,鼻翼在一张一合的,气息却很弱的样子,听到脚步声,他侧过视线去看了一眼,看到是顾新,顿时有些来气,这小子太辜负自己的期望了,竟然不能做的比肘爷好,废物简直是废物。
他竟然还浑然不觉的,走到自己的身边来,将那菜肴放在桌子上,面色讨好着问。
“今日的客人怎么都提前走了,我说呢,难怪都没人过来端菜,我心里边又着急,害怕前边是忙不过来了,这才自己出来看一眼。”
顾新此时已经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好了,但他脸上不愿意太难看,也不愿意急速的从这美梦中醒来,刚刚不是还有人在说自己的运气要好一个月的时间吗?这才多少时候,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
绝对不能这样说变就变的,不然自己真的会受不了的,他这么想着,有些沮丧的低下头去,然后就听到掌柜的极力压制住情绪的声音。
那种声音低沉而且浑浊,叫人浑身上下都不不舒服,他几乎汗毛倒竖。
“顾新啊顾新,你只怕是不适合当一个厨子。”
只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已经断定了他的命运了,他今日给掌柜的造成不小的损失,现在该是被解雇的时候了,可是他不愿意认命,这是京城中久负盛名的大酒楼,要是被撵赶出去了,自己上哪儿去找能给这么多工钱的活计?
“掌柜的,小的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不过小的想,掌柜你大人大量,一定不会和小的计较的,小的心里边实在是很难受,小的也想如同肘爷一般厉害,可是小的……”
就是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对方的脸森冷的如同尸体的脸。
他要是继续说下去的话,自己也会气绝。
掌柜的倒是没很为难他的意思,只是轻声的从牙齿缝隙中挤出一个字。
“滚!”
这热烈烫手的滚,溅射的他身上伤痕累累的,顾新真是没想到自己今日竟然会死在此处。好生不甘心啊!
但男子汉大丈夫的要有些骨气,既然人家都这么践踏自己了,那也没必要留着,他伸手正色道。
“要我滚可以,给我属于我的工钱,不然就见官去。”
几个帮工都回去了,单语就在楼上的安静看着,他从扶手那边蹲下身躯,身体单薄也无人能从黑暗中发觉他的存在。
他眼中有些兴奋的色泽在跳动着,顾新要被赶走了,但同时又有些失望和沮丧,这肘爷看起来没那么好对付啊,要找到能取代肘爷的人,这顾新其实还算是不错的,今日肯定出来什么问题。
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那只褐色的东西了,今晚上肘爷不在,那东西会不会直接来找自己说事儿,那个时候就问问清楚,他今日为何要这么做。
掌柜的早早料想到他会要钱的,也不想和他纠缠到去见官的地步,当时就将钱袋子挪动过去呵斥道。
“拿着赶紧给我滚!”
他尽管没继续说什么,但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要是不走的话,只怕是要起风波,当下扯开钱袋子,从缝隙中大概瞧了一眼,知道是真的银子,这才急速走出了酒楼,他在外边啐一口低声咒骂起来。
“算他娘的什么东西啊!牛气个啥!”
店小二原本是想等着掌柜的起身,他才从楼上下来,也好将店门关上,可此时掌柜的却半点没要起身的意思,竟然还朝着楼上喊叫。
“怎么,还没从暗处看够吗?你小子要是幸灾乐祸的叫我知道了,小心我抽了你的骨头当柴火烧。”
单语只好从楼上下来,掌柜的只在自己的桌子上点了一盏灯,那灯芯微弱的闪动着,他竟然都没挑亮,心情是低沉到了何种地步可想而知,不过他今日也太冲动了,撵赶走顾新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不管你祖上是做什么的,你到了我的店里边做工,拿我给的银钱,就该认我这个人,你要是做了那些事情,就要趁着我没发觉之前停手,不然之后我会做什么,我自己也难说。”
掌柜的竟然对自己这么说话,这边的事情自己一无所知的,也不是自己在操控的,除却今日肘爷的事情,的确是自己的计划,但这计划无关他店中的生意啊,不过他必须要承认今日影响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