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红城市市区共分有四个大区,分别是北城区,南城区,东城区和钢城区。北城区和南城区现今都是以商业经营为主,但在未开发之前,南城区住着的都是以种菜为主的菜农,改革开放之后,红城的人口急速增长,原来的城市容积显然跟不上人口需求,于是政府便将这些菜地征收了,改造成为一个新型经济开发区。
正如吴金生所言,南城区果真是一派繁华景象。
三人驱车到了吴金生所说的那家酒店,进了大厅,先办了入住手续,然后准备就餐,桑玉超想到妹妹就在南城,别看在铁厂时他不大愿意见玉敏,因为那时捉襟见肘,囊中空空,他觉得现在完全不一样了,自己混的有模有样,妹妹看到了肯定会高兴,于是对吴金生说道,吴矿,我想去看一看我妹妹。
吴金生说道,对呀,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妹妹就在红城教书,赶紧开车把她接来,一起吃个饭。
桑玉超看了看表,道,这个点估计早已吃过了,听说她最近在学什么班,要上晚课,不知道在不在宿舍,我先打个电话问问。
吴金生点点头,转过脸去和肖云一起看菜谱。
桑玉超到了酒店前台,拨通了玉敏宿舍宿管电话,不一会儿,玉敏接了电话,听到是哥哥的声音,说道,宿管阿姨说是个男的,我还以为是爱国哩。
桑玉超道,就知道爱国爱国,把亲哥都忘了。
玉敏咯咯笑了,好吧好吧我错了。
桑玉超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到红城开会哩,想请你共进晚餐,大小姐能否赏光啊?
哎呀,啥时候来的?也不早说一声!
唉,哪有时间,上午一直在公司开会,这可是公司重要领导参加的会,连省冶金部的领导都来了,整个矿上就来了我、矿长还有个女的。
真的呀!哥你真行,我就说嘛,是金子在哪也能发光!
听了妹妹的赞扬,桑玉超心情大好,我刚才和矿长说你在南城区,矿长想请你一起吃个饭。
玉敏回道,不行啊,我八点半还有一堂很重要的课要听,再说我也吃过饭了。
桑玉超有些失望,唉,真是的,好不容易来一次,还见不着面,还有,还有吴矿长现在挺器重我的,他的话,我不能不听。
玉敏顿了顿,说道,好吧,要不这样,哥,你把地址给我,我找你们去。
太好了,你不用自己来,我开车去接你!
开车?接我?
嗯,哥跟你说,我现在在矿行政办公室上班,一边给矿长开车,一边帮着他处理一些事情,那天矿长还说上半年给我安排一个以工代干的指标,以工代干知道吧,和正式干部享受一样的待遇。
你们矿长的车,你就随便开呀?
也不能说随便,他没事的时候,我就开着。
好啦好啦,别骄傲啦,我得去换换衣服,见你这位大干部,得讲究点仪表!
车子在红城宽阔的柏油路上行驶着。
见到哥哥的玉敏,此刻的心却飞到了黑石山上。
哥,爱国咋样?
自从上次看到他和刘彩凤喝酒后,有好长时间没和他在一起了。对了,玉敏,你还不知道吧,刘彩凤自杀了!
玉敏扭过头看着窗外,低声回道,我知道了,爱国写信告诉我了,他很难过。
桑玉超“嘁”了一声,说道,是,都一个单位的,又认识,谁听到这消息也不好受,可也不至于难受成他那样子吧,我就奇怪了,人家吴矿长还……算了算了,反正爱国的表现有些不对头!
玉敏回头看了桑玉超一眼,那眼神里有一丝蔑视和不快,哥,我已经说过,孙爱国不是乌七八糟的人,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他不爱解释,恰恰证明心里是干净的!
桑玉超的眼睛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哥,你知道吗,他写给我的信,从没有想念,从没有谈情说爱,有的都是对现今的看法和对未来的想法,或者是对某种文化的认知。
唉。桑玉超叹了口气,说道,可这个社会,能容下他这样人不?我上了黑石山以后才知道,他这个人,在矿上被看做是另类,去年年底在大会上站起来公然反驳吴矿长,把人家一个大矿长搞得很是下不来台!事后不但不赔礼道歉,还处处和吴矿长作对,有件事我都不敢和你说。这事,我和吴矿长也没说过,你知道不,在刘彩凤自杀前最后一面,见的人就是他孙爱国,他们俩没看见我,可我看见了他们,两个人站在坡上不知道嘀咕什么,然后刘彩凤就耷拉着脑袋走了,从那以后,就没人再见到过她,直到在宿舍自杀!倒不是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但我有一种感觉,他们背地里肯定在鼓捣着什么事!玉敏,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那个刘彩凤和我们矿长好得很,说白了就是领导的女人,他倒好,又是在镇上喝酒,又是在宿舍吃饭,还悄悄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嘀咕!你说,他这个胆子有多大!你一个小职工,老跟领导的女人联系个啥么!这不是闲的么!这不是给领导眼里扔沙子么!
桑玉超一连串把话说完,喘着粗气,有些生气。
玉敏侧着头盯着桑玉超的脸,这一刻,她觉得眼前的哥哥竟然如此陌生……
哥,我想问你个问题,啥叫领导的女人?你们矿长没有家室吗?他和刘彩凤这样的关系,值得别人去维护吗?哥,这种观念你是啥时候有的?
桑玉超自知刚才一冲动,话说的多了些,见玉敏有些生气,便闭了嘴。
玉敏淡淡一笑,也许爱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不说,我不问,因为我知道,他认准了的路,没有人能拽回来,我不敢说他这样是对还是错,但我知道他骨子里有正义感。你说刘彩凤是矿长的女人,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导,和下属不干不净,说白了就是生活作风有问题,这样的领导能是啥好人?就凭这点,就完全可以证明爱国和他对着干,没错!
桑玉超咽了口唾沫,可现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时代已经不一样了,时代在变化,人也必须跟着变化!小时候娘跟我们说,家里的报纸和宣传单,绝对不能拿去上茅厕,说那是反动,可现在哩,要还是讲这些,那就是傻子!作为领导,我觉得只要工作干得好,别的事情,也没必要太计较。
玉敏再次看着桑玉超,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也不是,我也说不好,你知道,哥连高中也没上完,我只是,觉得应该是这样。
玉敏转头看向窗外,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真正的治国者,理政者,一个好的团体的带路人,或者是一个有理想和抱负的人,会沉迷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上。平时里,爱国连个电话也不会给我打,信件有时候也是几周来一封,可是,他越是这样,我才越觉得,他值得我去想他,去爱他。……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带我去见见你们的吴大矿长吧!
吴金生看到桑玉敏,表情有些失态,他完全被眼前这个青春的,质朴的,一颦一笑都透露着优雅气质的年轻女教师吸引了。
桑玉敏半杯红酒一直轻抿,落落大方的用高而不冷的态度,使数次试图让她多喝一点酒的吴金生打消了念头。
肖云有意在桑玉敏的面前展现一下自己才华,得到的却是桑玉敏的浅浅一笑或根本就没有回应,她感觉如同空气般的存在,自己的位置相当尴尬,十分憋气。
吴金生看到了肖云心情的变化,说道,小肖啊,桑老师论文化,咱四个人里,桑老师自然是第一。但论企业管理,那桑老师就不如咱们。其实这就对了,为啥唻?因为社会发展,就得你会这个,我会那个,大家团结在一起,事情就办成了!桑老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桑玉敏淡淡一笑,吴矿长,小云姐,你们别怪,一所学校虽然有好几百人甚至上千人,可百分之九十,都是学生,所以,和你们工厂企业比起来,我们就像幼儿园一样,所以,很多事情,我不懂。
吴金生“哈哈”笑起来,老师就是老师,这话说的,有度量,有分寸。
听到吴金生再次夸奖桑玉敏,肖云心里更不舒服了,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她装作没留神,身子向右一偏,往桑玉超怀里倒去。桑玉超以为她要摔倒,急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腋下。
肖云左手扶着脑袋,娇声说道,我好晕。接着又似乎刚刚从眩晕中清醒似的,推开桑玉超,红着脸说道,你,你,快,快放开我!
桑玉超面露尴尬,松开了手,心想,分明是你要摔倒我才出的手,这话听起来倒好像是我主动抱你似的。
肖云红着脸说,不用管我,我没事,就是和吴矿长还有桑哥出来,又见到玉敏妹妹,心里高兴多喝了那么一点点,其实我根本也不会喝酒。
吴金生咳嗽了两声,唉,唉,不会喝就抿着喝嘛,咱们不将酒,不将酒,就是坐一坐嘛,现在感觉怎么样?
肖云道,好了点,但还是晕。
桑玉敏微微一笑,站起身,举杯说道,吴矿长,小云姐,哥,我敬你们一杯,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提起包。
吴金生起身伸出手想和玉敏握手道别,没想到玉敏顺势却将外套搭在了胳膊上。吴金生缩回了手,两只手搓了搓,说道,今天见到桑老师,很高兴,也欢迎你到我们矿上去参观,你哥哥在矿上干的非常好,你们兄妹俩人,都很出色。
桑玉敏依然微笑着点点头,对桑玉超说道,哥,回矿上帮我给爱国捎句话,就说见到我了,我很好,无需挂念,我要他好好工作,坚守良知,注意安全,我等着他。
桑玉超就怕妹妹在吴矿长面前提起孙爱国,他知道,玉敏明显是故意说的,可话已至此,他也只好连连点头答应。
吴金生知道桑玉敏和孙爱国的恋爱关系,听到桑玉敏的嘴里喊出“爱国”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有些不舒服,暗暗骂道,他娘的,这个黑小子是积了几辈子的德,这姑娘要人有人,要样有样的,咋就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