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桑玉超嗫嚅道,没啥事。
吴金生“嘿嘿”一笑,你骗不了我,天天在我眼跟前,有没有事我还看不出来?说吧,有啥困难说出来,看看我能帮了忙不?
桑玉超心想,看来自己对吴矿长的用心起了作用,开始关心起我来了,正想把看到刘彩凤和孙爱国的事情说出来,转念一想,如果这样做,岂不是犯了和当初举报孙德福一样的错误?同样的错误咋能犯两次?
吴金生又问,是不是在保卫科待够啦?
桑玉超回道,吴矿,我可从没那么想过!
吴金生闷声闷气地笑了起来,好了,你这点心思就别拐弯抹角了,这个事啊,我早就给你考虑了,调你去运输车间学开车去!咋样?
桑玉超道,学开车?我在部队就会开车。
你会开车?吴金生坐直了腰板,哎呀,那你不早说,技术咋样?
我在部队是侦察兵,驾驶是必备的技能。
吴金生道,这可省事了,小田司机找了个市里的媳妇,要往走调,跟了我这么多年,不能拦啊,我正发愁找个司机哩,你来不来?
桑玉超高兴地心都快跳出来了,虽然这段时间和吴金生走得很近,但矿长的专车他却只坐过一次,手早就痒痒的不行了,当矿长的司机,该有多威风啊!
吴矿,您觉得,我行不?
嗨,啥行不行,我说你行你就行!主要是啥?是安全,既要开出速度讲效率,又要时刻头脑清醒确保行车安全!这样,一会儿你和小田出去绕一圈儿,让他看看你的技术!
好!吴矿,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希望!
桑玉超将手指放在吴金生的风池穴上,这个穴位可是很敏感的,只顾着兴奋的他忘记了该使多大的力道,一下子按猛了,疼得吴金生 “哎吆哎吆”叫了好几声。
经过测试,桑玉超的驾驶技术完全过关,之后不久,小田便办理了调离手续,离开了黑石山矿。桑玉超也脱下了经警的制服,成了吴金生的专职司机,他每天的工作地点定在和吴金生办公室不远的行政办,时刻保持随叫随到的状态。作为主要领导的专职司机,福利待遇自然不用说,更重要的是,有很多想找吴金生办事的人,开始接近桑玉超,开始拍他的马屁,甚至好烟好酒也有相送的,不过,桑玉超是个聪明人,他不看重这些,别人给他的东西,他全部向吴金生汇报。前几次吴金生还表扬他,最后次数多了,觉得有些烦,便说这些个烟呀酒呀的,你就自己留着,用不了的,送送亲戚朋友也行,但是一定要低调,要注意影响,像那种几十块一盒的烟,绝不能守着别人抽。开车的时候不能抽,专心好好开车。每天下班前,要去澡堂子冲一冲,澡堂子对职工开放是下午四点半,你早点去,从后门进,这个澡可是必须要洗,矿上风大,到处是土,这天气一热,上了车一出汗,又臭又脏,那可不行。另外,哪天要是去公司开会办事,记得买两身衣裳,开上发票,买一身夹克,一身西服。夹克,见公司领导或开会的时候穿,为了体现朴素。西装出门办别的事的时候穿,这是为了长面子。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倒不是说要摆什么架子,但也要和乱七八糟的人拉开距离,有人求你办事,你自己衡量,什么可以找我办,什么你自己可以办,你要想明白。
桑玉超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能办啥事,啥事都得您办!
诶,可不能这样说,你那些烟哪来的,人家凭啥给你买烟?其实啊,一些小事,你都不用提我,就能办哩!
这些日子,孙爱国被刘彩凤的日记本中所记录的东西完全震撼了,在吴金生以他人名义开的矿口曾发生过塌方事故,死亡三人,全部用钱摆平。强奸事件在日记中也有所提及,事件发生后,辛红受到吴金生的恐吓,还有刘彩凤的疏导,采取了软硬兼施的方式,最后给了一些钱,迫使辛红不再上告,并且由吴金生找关系将她调离了黑石山矿。更让人愤怒的是,就在辛红无法承受威逼利诱,答应了条件之后,吴金生再次对其进行过强暴!出于女人之间的彼此同情,刘彩凤要和吴金生彻底决裂,要去告发他,但吴金生声泪俱下的“忏悔”,并拿出他曾救过刘彩凤父亲的事情,最终让刘彩凤打消了念头。另外,在吴金生办公室的套间里,有一台日本索尼的录像机和一台电视机,因为他的办公室独在一排,套间里隔音非常好,晚上值班的时候,如果来了兴致,便会找来作风不好的女工,一边行苟且之事,一边看黄色录像带。刘彩凤本人也和他一起看过,更为甚者,有一次,吴金生居然对刘彩凤提出,再找一个女人一起……
四月来了,黑石山上的草木绿了。
在新开辟的一块偌大的空地上,正在举行黑石山矿办公楼建设工程奠基仪式。
站在不远处的孙爱国看到了苏友道。
如今的苏友道已经将挡着半拉脸的长发剪去,换成了寸头,这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在西装革履的包装下,显得很有派头。
不知什么时候,刘彩凤悄悄来到孙爱国的身边,看,是老道。
嗯,他是承包方。
沉默了片刻,刘彩凤怯怯地问,小孙,那件事进行的咋样了?
孙爱国摇了摇头,刘姐,还有两个重要的东西,还没拿到。
我给你的那些,还不够?
孙爱国想了想,回道,够,但如果有了那两个证据,会更有力。
等孙爱国转过头来看刘彩凤时,却发现她已经低着头走了,远远走去的刘彩凤显得那么消瘦,都已经四月,可仍旧穿着一件半大的薄棉衣,完全没有了从前的风采。孙爱国叹了口气,他真想找个机会找她谈谈,让她振作一点,可是,刘彩凤的烦恼来自与吴金生的薄情寡义,来自于家庭的分崩离析,还有父亲的无人照顾……这些,该怎么劝呢?
建办公楼,对于整个黑石山矿来说是件大事情。
有人骂,工人们还住着漏雨进风的破宿舍,干部们却先盖起了大楼房。
也有人说,放心吧,盖完了办公楼,就要盖宿舍楼了。
又有人问,你咋知道?
那人笑了笑,说,盖楼有钱赚,换你盖不盖?
但是三天后一个消息瞬间淹没了建办公楼这个话题。
刘彩凤在宿舍割腕自杀了。
人们都围在刘彩凤宿舍外,议论着有关她的所有话题,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
郑文贤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他安排保卫人员将围观的人群向远处赶了赶,又吩咐他们在宿舍四周拉起了绳子,然后套上鞋套,推开屋门,一股浓烈地酒气夹杂着血腥的气息,把他呛得差点摔倒,他急忙将口罩戴上。
宿舍拉着厚厚的窗帘,他打开手电,走了进去。
刘彩凤在地上趴着,割腕的那只胳膊压在了身子下面,一摊血从她的身下渗出了有半米多的距离,血已经凝固成了浓浓的酱红色,隐约反射着手电的亮光。
郑文贤蹲下身子,将右手的手套摘下来,在刘彩凤的鼻孔处试了试呼吸,又戴上手套,用两只手指在刘彩凤脖颈大动脉上按了十来秒,然后站起身,环顾四周。
屋子里打扫地十分利落,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到了一张桌子上面。在一个墙角,有一个大个的洗衣盆,洗衣盆里,满满地全是碎酒瓶,很明显,这些酒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郑文贤用手电照了照,从偶有露出的半拉酒瓶的身上,能看到个别酒的名字,这些都是好酒。
郑文贤慢慢出了屋,对保卫人员说,保护好现场,任何人不能进去!说完向吴金生办公室走去。
黑石山矿所有矿级领导都在吴金生办公室中等待着郑文贤。
吴金生面色惨白,两颊的肉不停地抖动着,他从抽屉里拿出降压药。桑玉超上前低声说,吴矿,你已经吃了一次了。
吴金生摆摆手,将药喝了下去。
郑文贤推门走了进来,环顾了一下在座的人,看了看桑玉超,说道,小桑,你先回避。
桑玉超低声应了,退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
吴金生抬起头来,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还,有救没了?
郑文贤摇摇头,依我看,死了最少一天了。
吴金生双手捂住了脸,身子微微颤抖着。
马文亮轻声说道,吴矿,注意身体。
吴金生抬起头来,已是满脸泪水,他很是悲痛地说道,彩凤同志来矿上不久,我们就认识了,她工作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我们在座的每一位每天喝水,甚至打饭,她都亲自去干……这么好的一位同志,怎么就……唉,真是个苦命的人,听说她父亲是个植物人,据说前阵子她又离了婚……
吴矿。郑文贤打断了吴金生的话,现在怎么办?是请求当地公安机关做现场勘察,还是向公司公安分局汇报,由他们拿意见?
吴金生搓了搓脸,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着郑文贤问道,现场你不是看过了?
郑文贤回道,看过了,现场也保护起来了。
吴金生又问,可以确定是自杀不?
郑文贤答道,吴矿,是不是自杀我不能说,我没有这个资格。
吴金生愣了愣,你是正式公安,咋没有资格?
郑文贤道,死因认定,需要刑侦部门到现场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至于最终确定是不是自杀,那还需要尸检……
那咋办?人就在那放着?马文亮插嘴问道。
郑文贤没有说话。
吴金生道,这么行不行,联系镇派出所配合咱们一下,公司那边太远了,人总不能在宿舍里过夜吧?联系镇派出所的事,郑科长你弄吧,毕竟你们都是一个系统的。
郑文贤点了点头,好吧。
马主席你们工会要赶紧通知彩凤同志的家属,立刻成立善后处理工作小组,你任组长。嗯,人是行政办的,秦主任也要参与,你一会儿去找他,让他当你的副手。
马文亮答,明白。
吴金生继续说道,黄书记,我建议,咱们牵头搞一次全矿的捐款,彩凤同志离婚了,但她还有孩子,为了工作,她把孩子交给了母亲带着,真是太可怜了,尽我们所能帮一帮吧,现在班子的领导都在,我先把这个月刚开的工资捐出来,你们随意。捐款就由黄书记你来派党办来搞,好不好?
黄书记擦了擦眼角,连声说,好,好。
西土镇派出所的公安人员很快到了黑石山矿,在对刘彩凤宿舍进行了现场勘察、对死者身体进行了详细检查后,基本确定为非正常死亡,死于失血过多自杀死亡。随后,刘彩凤的遗体被送往西土镇卫生院太平间,马文亮,秦主任和几位政工干事也随后入驻到镇政府招待所,在那里等待其家属前来商议善后事宜……
又一个清晨来临了。
住宿的职工都早早起了床,他们说昨天晚上,不知是只什么鸟,一直在宿舍的屋顶上飞来飞去地叫,那声音太他娘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