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孙德福敬完蓝海,桑玉超先来了个标准的站姿,又弯腰给蓝海鞠了个躬,然后双手捧着杯,说道,海哥,我叫桑玉超,谢谢您出手相助,我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蓝海问道,当过兵?
是的蓝总!我是八八年的兵,侦察兵!桑玉超骄傲地答道。
蓝海点点头,嗯,挺精神!老武你有眼光,好兄弟都让你遇见了!
曾武咧着嘴笑了笑,海哥,玉超有正式工作。
蓝海道,我听苏总说过,他们是同学。
苏静脸色微微红了一下,只是高一的同学,后来玉超就去当兵了。
蓝海笑着说,每个人都有过青春年少,那可都是美好的记忆。好啦,今天你们几位应该答谢的是苏总,老武和苏总是老相识,玉超兄弟和苏总又是老同学,至于德福兄弟,能坐到一起吃饭,就没有外人,我就不在这里妨碍你们叙旧了。
苏静道,海哥,您这……还没吃饭呢!
蓝海没说话,径直向外走,几个人急忙起身相送。
送走了蓝海,苏静对服务员说,你们去休息,这里不用管了。几个漂亮的女孩朝苏静鞠躬告辞。
……
回到桌上,四人不再喝酒,沉默了片刻,苏静看了看桑玉超问,你今天的状态不好,那件事不是摆平了吗?怎么还忧心忡忡的?
桑玉超沉思了片刻,叹了口气,按说今天是来当面向你致谢的,可我这心里实在闹得不行。
苏静一只手转动着酒杯,轻声说道,你这个人,我记得上学那会儿,就要强。
曾武左右看了看,站起身说我去洗手间,孙德福道,那,我也去!
整个包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人,桑玉超突然抱住了苏静,苏静皱着眉头低声说道,玉超,赶紧松开!你醉了,这是啥地方,你不想活命了?
苏静面色绯红地整理了几下头发和衣领,道,玉超,如果你还希望我们今后能够见面的话,你记住,值得回味的是过程,没有结局就是结局。
两人沉默了下来。
曾武和孙德福回到包间,曾武感觉看气氛不对头,说道,苏总,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先走,你也早点休息。
还未等苏静开口,桑玉超猛地将桌上的一杯酒倒进嘴里,然后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孙德福跺了下脚,唉,真是丢死人哩,喝不了逞啥能么!来武哥,搭把手,我背他回去。说着伸手去拽桑玉超。
不用你管!桑玉超一把将孙德福的手打开了。
孙德福气得直瞪眼,恨不得在他脑袋上拍一巴掌。
苏静以为桑玉超这个样子是因为刚才自己对他拒绝引起的,叹了口气,道,玉超,你这又何必。
桑玉超抽着鼻子说道,我为啥要这样?当年我被逼的去当了兵,因为是农村户口,不能安置,想尽了一切办法去讨好首长,好不容易弄了这么一份工作,现在又为了别人,连这工作都弄丢了!
苏静低头看着眼前的酒杯,面色有些尴尬,她没有想到,那段往事在桑玉超的心里竟是这般的痛苦,甚至包含着怨恨,这个怨恨明显是针对她的。
孙德福压着心头的火,心想,你他娘的把我出卖了,现在倒成了我把你害的丢了工作?要不是怕人笑话,老子非一脚踢翻你不可。
见没人搭话,桑玉超抬起头来,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满脸的眼泪,说道,我喝多了,刚才说的不对,我道歉。
孙德福斜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苏静说道,玉超,喝多了就早些回去吧。说完冲着曾武点了下头,起身便要离去。
桑玉超带着哭腔叫道,苏静,你别走。你能不能再帮帮我?他们要把我调到黑石山去,我不想回去,去了黑石山,我这辈子就完了!
苏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了看桑玉超,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桑玉超红着眼圈说道,调令已经开了,让我去黑石山上班,我不想去,一旦去了,就永远调不回来了!从小到大,我就像一只羊那样,让去哪就去哪,我再也不想任人摆布了。
苏静平息了一下情绪,你想让我把你留在红城?玉超,在你眼里,可能觉得我无所不能,可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不不。桑玉超打断了苏静的话,我想跟着海哥干,我当过兵,在厂子又是保安,你跟海哥说说,让我来他的公司吧,我可以给他做任何事。
听了桑玉超的话,孙德福再也忍不住了,骂道,你这怂人,真他娘没骨气!伸手便打,被眼疾手快的曾武一把抓住了胳膊。孙德福喘着粗气继续骂道,你咋能好意思说出这话来?全西土的脸皮都被你丢尽了!宁愿在红城给人当奴才,也不想回生你养你的老家?黑石山咋了?爱国人家能在红城都不在,在黑石山不是也混得好好的?
苏静冲着孙德福淡淡一笑,又对桑玉超说道,玉超,你可能很羡慕武哥和德福,可我还是想劝你不要走这条路,你看到武哥自由自在,却没看到他流汗流血的时候,没看到他被捅得差点没命的时候,没看到他辛辛苦苦做起来的买卖,被一把火烧了的时候!黑石山矿毕竟是企业,要比社会好混得多。记住,你眼里看到的东西,也许都不是真的。
说完这句话,苏静转身离去了。
出了碧云轩,桑玉超一个人垂头丧气地走在前面。
曾武叹了口气,德福,我就看不了这!
孙德福两眼盯着路面,问,看不了啥?
曾武道,我也说不清是啥。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孙德福一笑,说道,我知道了。
曾武歪着头看了看孙德福,你知道啥了?
孙德福道,你刚到红城那会儿,在废工地上砸钢筋,让人捅了,到了医院没钱治,结果有个姑娘救了你,那姑娘就是苏静!对不?
十二月份的黑石山,已经非常冷了。
刘彩凤站在窗前,把旧报纸扯成条糊窗缝,吴金生低着硕大的脑袋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弄了一上午了,还没弄严实?
刘彩凤被他吓一跳,定了定神,没有说话,继续干手里的活。
吴金生背着手,一边看着刘彩凤往窗棂上刷浆糊,一边说道,再坚持这一冬,开春把办公楼盖起来,明年你就不用干这样的活了,咱机关科室就彻底告别受冷的苦日子喽!
今天的吴金生,看上去心情不错。
刘彩凤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头也没回地说,去看看职工宿舍吧,那些破窗户早该换了,咱们办公室都是去年换得新窗户还呼呼进风,宿舍的可都还是建厂时候安的旧窗户!多少人天天骂呢!
吴金生道,骂谁?骂我?凭啥骂我!这都是有分工的,后勤归工会管,工会主席是马文亮!
刘彩凤不屑地笑道,你可真够官僚的,虽说工会管着后勤,但说到底工会归谁管?宿舍维修的钱归谁批?你让工会拿着那点会费去换窗户?黑石山矿条件恶劣真是出了名了,难怪人人都想托关系往走调!我跟你说,你还真该下去看看,这个不弄,职工们的怨气太大了。
吴金生低声说道,你小点声,这话说的,你咋还安排起我的工作来了?
刘彩凤“哼”了一声,我可没那闲心,我就是觉得单身职工们可怜!
吴金生叹了口气,这年月,当领导也真是没理了,我这天天盯着拧着,就是为了多出点精粉,多拿点公司的奖励,好给他们多发点奖金,我都多少天没回过家了,天天在这个破办公室里睡,我说过啥?要说怨言,我还有哩!不说了啊,老秦回来了。
秦主任推门进屋,见吴金生在,连声说道,吴矿来了啊,快坐快坐,我给你弄茶。
吴金生道,不了,我正找你,你不在,我和小刘随便聊了几句。
刘彩凤转过头道,秦主任,帮我再撕些条子,这次宽一点啊,我刚撕得有点窄,不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