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撞了人，孙爱国连声道歉，女人看了看孙爱国，吆，原来是小孙啊。
孙爱国这才认出来，自己撞得原来是刘彩凤，再次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啊刘姐。
女人又撩了撩头发，噗嗤一笑，大晚上的，你跑我们女宿舍门口干啥来了？
孙爱国急忙摇头说，不是不是，我是找吴矿长。
刘彩凤咯咯笑了起来，找吴矿长跑女宿舍来找？可真有你的，撒谎也不会撒！吴矿的办公室在哪排房，这是哪排？
孙爱国抬头四下里一瞅，才发现自己竟然走错了……
刘彩凤弯下腰拂了拂睡裙，侧身蹲下，捡拾地上的毛巾香皂洗发膏，此时，孙爱国的目光恰巧投向了她那宽松的睡衣领口，一下子愣住了，刘彩凤抬起头，发现孙爱国眼神不对，急忙捂了领口，站起身，抿着嘴笑了笑，又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指了指，轻声说道，看啥唻你？坏小子！
说完，她端着脸盆，悄然而去，留下一股好闻的洗发水味，久久不能散去。
刘彩凤端着脸盆，回到宿舍，却见吴金生正坐在梳妆台边抽烟，问道，你咋来了？
吴金生的面色不大好看，反问道，咋，来得不是时候？是早啦还是晚啦？
刘彩凤没有答话，走到梳妆台前拿梳子，却被吴金生一边揽在了怀里，刘彩凤扭着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哎呀，快放开，这才几点，让人听见！
吴金生“哼”了一声，道，抱一抱也怕有人听见，在门口哐叽哐啷地那么大动静咋不怕唻？咋，年轻小伙子比我有聊头，是不？
刘彩凤白了他一眼，小声笑道，哎呦你可真是，你这脑子里就没点别的，那是技术科小孙！
吴金生道，我知道他，吕明手底下的黑小子，曾二的小舅子。我跟你说，你别成天描眉画眼不管不顾的，出去洗头洗脸，你穿上点东西不行？
刘彩凤一边梳着头，一边答道，我又没光着！
是，看上去是没光着，可这嘞！这是啥？说着，吴金生一只手放在了刘彩凤的胸脯上，那么大两个东西，来回晃呀晃的，这可是矿山，到处是单身汉，小心遇到个色鬼，把你祸害了！
刘彩凤从吴金生的腿上起了身，似笑非笑地说道，行了行了，你还说我，值班不在办公室待着，跑到这里来，也不怕矿上有点啥事找不到你！还有咱俩这事儿，你以为没人知道？我早发现人们的眼神不对了！反正我跟我那口子就那么回事，说不准哪天就离了，我这么个女人，也没啥怕的，你呢？可是厂矿领导正式干部，后果你自己掂量着。
黑石山铁矿，位于我国V省红城市西北部，海拔1590米，建矿于八十年代初期，是一座集地质勘测，剥岩采矿，破碎磨选为一体的矿山企业，在册职工2320人，隶属于红城钢铁公司，为红钢公司旗下的二级厂矿单位……
每天早晨，黑石山矿的广播喇叭在奏响完《东方红》开播曲后，都会将这段录好的宣传稿播放出来，也正是这个时候，班车也陆陆续续地进了停车场。
新的一天，开始了。
最后一辆班车停靠稳当，一个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的姑娘下了车，她梳着一根马尾辫，脖子上围着一条淡色的碎格围巾，穿着一件半大的修身风衣，她整理了一下头发，面带微笑地走到司机师傅跟前，问，师傅，跟您打听个人。
还没等司机师傅说话，一个个头儿不高，身材清瘦，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抢了话，问道，你找谁？矿上人我全认识！
司机师傅瞪了他一眼，骂道，滚一边去，一看到姑娘你就劲头十足的！
小伙子挨了骂，撅着嘴低声叫了声“师傅”，司机师傅没理他，问，你说找谁？
我找孙爱国！姑娘答道。
司机师傅道，噢，孙爱国。
姑娘答道，对对对，就是他，您认识他？
司机师傅摇了摇头，回道，不认识。
旁边的瘦小伙又抢话道，我认识！我都说了，这矿上我就没有不认识的人！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又问，你是他对象吧？
姑娘抿着嘴笑了笑，没说话。
司机师傅举起手吓唬了一下瘦小伙，道，跟你打听人，你问那么多做啥？认识就带着人家去找！
哎！瘦小伙愉快地答应着，抬腿便走。
司机师傅又骂，我说你有点眼色行不，帮人家姑娘提上东西！
宿舍区这些排子房，每两排之间的头起都设有一个小水房。
孙爱国正在水房外的水池边洗脸，刚抹上肥皂，就听有人喊，孙爱国！你媳妇来找你啦！
在男多女少的黑石山矿，人们最爱开的就是男女之间的这些玩笑，所以孙爱国继续抹着脸，头也不抬地回道，大早起闲的你！
爱国！姑娘叫了一声。
孙爱国一愣，脸上还没洗净的肥皂沫遮住了眼，他拿起毛巾直接抹了抹，回过头去，玉敏？你，你咋来了？
桑玉敏微笑着，看着他，轻声问道，想不到吧？
孙爱国的心扑腾扑腾地跳着。
早晨的水房是个忙碌的地方，那些洗漱的，打水的，都停了手，站了脚，有和孙爱国熟悉的人，直接开了口，呀，小孙，难怪你不在矿上找对象，半天早有媳妇了哇？
瘦小伙朝着人们一瞪眼，去去去，都干啥唻，一个个歪瓜裂枣的，再吓着人家。转头又对孙爱国说道，我说你俩，有啥话屋里说行不，我这还提着东西哩！
到了宿舍门口，桑玉敏拉开提包取出两包桂花烟，递给瘦小伙，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孙爱国说给你就拿上，小伙子才乐呵呵地接了烟，高兴地跑了。
玉敏打量着爱国的宿舍，窗户左边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头边，有一张学生课桌般大小的桌子，桌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一些书籍。在另一面靠墙，是一个用木板搭成的又宽又长的台子，上面铺着几张灰蓝色的图纸。台子上面的墙上，挂着的也是这种图纸。
玉敏看了一眼爱国，说道，看来你真的是很忙，所以，原谅你从来不给我回信打电话了。
爱国不知道该如何接玉敏的话，笑了笑问道，你饿了吧？我去食堂打饭去。
玉敏回道，你们矿上这路可真是不好走，晃得我有点晕车，这会儿不想吃，中午再说吧！
爱国两只手搓了搓，说，那我给你倒杯水吧。走到桌旁拿起暖壶，结果发现壶是空着，有些尴尬地说道，我现在去打。
玉敏笑了笑，说道，行了，又不是外人，搞那么客套！对了，你几点上班？
孙爱国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呀”了一声，晨会八点五十开，晚了。
玉敏道，那还不快去。
爱国一边迅速将台子上的图纸卷了，又从桌上拿了一沓文稿，一边说道，这早会可不能耽误，好多人都等着哩，玉敏，打水去水房，饿了桌子下面有箱方便面，你对付一下，我得赶紧走。
孙爱国急匆匆地走了，屋里只剩下了桑玉敏一个人，她走到爱国床前，轻轻地坐了下来，又站起身掀开床单，看到床板上铺着的，只有一条很薄的褥子，暗自道，难怪这床坐下去这么硬。
接着，她看到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幅不大不小的铅笔画，有一条小路，有四个背影，远处是用线条勾勒出的村庄，旁边是荒草和农田。那四个背影，三男一女，那女孩还梳着两根小辫子……
玉敏的眼睛湿润了。
爱国上班走了以后，玉敏将他的衣物被单床单全清洗了一遍，又将它们在宿舍前的铁丝上晾晒好，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午时了。在宿舍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爱国回来，于是从提包里拿出几包烟，出了宿舍，一路问询，找到技术科，她伸手敲了敲门，就听屋里大喊道，敲啥敲！进来进来！
玉敏推开房门，见孙爱国正趴在桌子上，用笔指着图纸，旁边站着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
小伙子抬头看到桑玉敏，问道，你找谁？
玉敏道，我找孙爱国。
爱国这才抬起头来，愣了一下，看了眼墙上的表，说道，这一上午太快了，都十二点多了，赶紧去打饭，晚了又要喝菜汤了！
眼镜道，可不是，你这一说，肚子真叫起来了。接着又问道，爱国，这是谁啊？
爱国有些发窘，随口答道，这是我妹妹。
眼镜看了看孙爱国，又看了看桑玉敏，说道，我咋觉得不像？嗯是不像！
桑玉敏大大方方地向眼镜问了声好，说话间，副矿长吕明走了进来，瞅了眼桑玉敏，问，这位，是新来的？
小眼镜道，吕矿，这是孙爱国的妹妹。
吕明瞟了一眼孙爱国，道，没真话，媳妇就是媳妇，有啥不能说的。
小眼镜道，不是他媳妇，是他妹妹。
吕明哈哈笑了两声，摆了摆手，说道，快去快去，赶紧吃饭去！
小眼镜用手托了托眼镜，拿着饭盒走了。
孙爱国把桑玉敏和吕明互相介绍了，又特意说，这是我同学们的妹妹，一个村子长大的。
吕明点点头，这算是青梅竹马！接着他又说，黑石山条件不好，但越是能在这样的条件下坚持工作的男人，才是真男人，小桑你很有眼光嘞！
吕明这番话，把孙爱国和桑玉敏全夸了。
吕明继续说道，我要去公司去开会，会期两天，你记得下午把第四季度的计划搞出来，矿上怎么发动，目标任务定成多少，我们没办法。但我们技术这块，就是要客观，科学，实事求是。这阵子你累得够呛，要多注意休息！说着，从腰里掏出一串钥匙，摘出一把扔到孙爱国面前的桌子上，你那个破宿舍又脏又乱的，人家姑娘来了，不能住猪窝！去我那里，柜子里有新被子，好酒好茶随便用。
说完，起身出了门，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