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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2018-06-28发布 3210字

第十八章

孙爱国的工作比较繁重,经常连班加点,所以平时就住了宿舍,只有到了周末的时候,手底下没有什么要紧活了,才能乘坐矿上的班车回一趟家。班车只到西土镇,在那里下车后,还要步行或者搭个顺路车才能回到桑家洼。每到周末下午,孙德旺都要到地里边找点活磨蹭着干,他这么做,就是为了等爱国回来,可这一次,一直等得日头落了西,也没有见到爱国的身影。

正在屋里给小爱芳检查作业的爱梅看见爹进了院子,迎了出去,接过他手里的铁锨,见他的脸拉得老长,知道这是因为没接到爱国不高兴呢,劝道,爱国是端着公家饭碗的人,有工作任务哩,你当是咱自己家种地,遇到个下雨刮风,头疼脑热,说躺着就能躺着?你看看他每次回来,就休息那么一天,还要带着文件资料的,多忙啊!

孙德旺“哼”了一声说道,这公家应该更讲道理么,又不是给地主老财家打长工,咋还不让人回家了么!

爷俩正说着话,桑家洼的大媒婆桑金娥进了院,孙德旺赶忙招呼着往屋里让,桑金娥满脸是笑,边走边道,我说德旺大哥,这次哇你就准备好好谢谢我吧!这几天我可是跑遍了西土的村村户户,还真挖出了这么个好后生来!这次要是还不行,那我可真是没办法了!哎吆,可真累死我了,脚板子都磨秃噜皮了!人家别人说媒费口舌,我是连嘴带脚一起费!

孙德旺连忙招呼桑金娥坐了,对爱梅说道,把爱国发的那包好茶拿出来沏上一杯,再洗几个苹果,挑几个好的。

桑金娥笑道,德旺大哥可真是今非昔比了,连茶都是公家发的,儿子有出息,你跟着享了清福哩。

孙德旺嘿嘿地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苹果也是单位分的,都是一般大的国光,成色好得很,酸甜酸甜的。

爱梅将茶水苹果端上来,桑金娥夸赞道,啧啧,也难怪爱梅这丫头眼高,你说说,远看近看都是三里五村找不出的标致人,不光是标致,还既能操持家,又能下地当帮手。说着话拉住了爱梅的手,这次婶子可是给你选了个万里挑一的好小伙哩。

爱梅脸有些红,轻声回道,婶子,再过个三几年,等爱芳上了初中也不晚。

孙德旺打断道,咋不晚?再过几年成老姑娘了,谁还要?他婶子,你别听娃的,先把你了解的这个人家说来听听。

桑金娥咯咯地笑了几声,掏出手帕擦了擦眼,道,闺女大了当爹娘的急,这是人之常情,可也没见过德旺大哥你这样的!

孙德旺叹了口气道,爱梅这娃打小为了这个家,受了不少苦累,找个好的人家,能待她好些,我这心里也能心安些。

桑金娥点点头,嗯,这是真话!我给说的这家人是镇南曾家窑的,兄弟三个,这是个老二,你可别怕人家兄弟多哇,人家条件可是好得很,老大早成家了,在红城住着大楼房,是个干部!这个老二在矿上的伙房上班,我一听,就有些不乐意了,咱家爱梅啥模样,咋能找个伙夫?可后来人家一说,我才知道,是咱见识短嘞!

说到这里,桑金娥停住了,她使劲咽了口唾沫,孙德旺急忙将装着苹果的大碗推到她的面前,爱梅,你给你金娥婶子拿个苹果!

桑金娥嘴上推辞着,手却接上了果子,咬了一口,说道,还真是爽口的很,公家有钱,买东西就不买赖的!又咬了一口,她四下里看了看,问,爱国没回来?

孙德旺心想,这人咋说话说半截又拐到爱国那里去了,转念一想,瞬间明白了,她这是吃在嘴里不算,还想捎点回去,也罢,托人办事,送几个苹果也算不上什么,于是说道,家里还有,一会儿给他婶子捎些回去。他朝爱梅使了个眼色,爱梅转身出屋,不一会儿提着半网兜苹果回来,桑金娥急忙站起了身,可不行可不行,又吃又拿的成啥了么,再说,咋能给这么多?

孙德旺道,这也没几个,我这牙啃不动,爱芳嫌酸不吃,爱梅自小就不叼零嘴,好端端的东西,我真是怕放坏了,你拿去,还省了我的心嘞。

桑金娥将半网兜苹果放到身边,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继续说道,我开始以为这曾家老二是个做饭的伙夫,结果人家告诉我,人家是采购员,是给全黑石山的领导工人们采购肉菜粮酒的!这差事可是个好差事,你说,拿着公家钱出去买东西,受不受卖家的待见?你再想,手里握着这么一个吃喝的权,在矿上受不受待见?这受待见,钱能少挣了不?

听到这里,孙德旺连连摇头,桑金娥问,你摇啥头唻?

孙德旺道,他婶子,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桑金娥道,当然是真的,我跟谁说过假话?

孙德旺叹了口气,那这门亲事成不了!你想,人家啥条件,咱啥条件!门不当户不对,去了受磕打。

桑金娥拍着大腿说道,我说你这个老顽固,这都啥年月啦,咋还讲门当户对?再说了,说旧的话,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咱爱梅是啥人样子?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为过!这在古代,就是进宫当娘娘的料!嫁给谁家,那是他家的祖上积了德了!

孙德旺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这个,这个曾家老二,没啥毛病吧?

桑金娥道,不缺胳膊不缺腿!照片我都带来了!爱梅,来,你瞅瞅,中意不?

爱梅脸一红,向外便走,边走边道,我去看看爱芳。

桑金娥嘻嘻笑道,娃害羞哩。说着,从袄兜里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将纸打开,取出一张一寸照片,递给孙德旺,你瞅瞅,这后生的精神头,你瞅瞅!

孙德旺左右端详完这张照片,还给桑金娥,嗯,打眉眼看上去,倒是个全乎人。

……

西屋里,爱芳正在给姐姐爱梅读自己写的小作文——

《我的姐姐》

我有一个美丽、善良、勤劳的姐姐,她长着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还有,漂亮的脸蛋儿,她还有着一颗善良的心,自从我的妈妈去世以后,为了照顾我们,姐姐就不念书了,给全家人洗衣做饭,还帮着爸爸做农活,我觉得她就像观音菩萨一样……

爱梅听了,摸着爱芳的头,微微笑着问,姐真有这么好?姐我自己咋不知道哩?

入夜。

桑家洼孙德才家。

胡白杏穿着大红秋裤仰面躺在炕上,虽然已经是秋天了,可她还是觉得热得受不了,她一只手摇着扇子,一只手从背心下摸进去,抹着胸脯和肚子上的汗,发着牢骚,你说这啥天气,都立秋了,咋还这么闷?见没人回应,她仰起头,发现孙德才并没有在屋里,道,这两口子过的,死活也不管了!

屋外鼓捣药材的孙德才进了屋,看了眼胡白杏,道,天气没那么热,你是心里烦,你塌下心来,啥也别想,看看电视也好。

胡白杏把扇子一扔,回道,看电视?你看看那电视还能看不,全是雪花点,你是想让我看着雪花解热哩?明天你上房去,把天线取下来,咱也弄根高点的杆子竖起来,这电视信号,我看是靠抢,谁家的天线高,谁家的电视就清楚!

孙德才无奈地吧嗒了两下嘴,行,明天你帮着我,咱俩一起弄。

这句话触到了胡白杏的伤心之处,看看,这就是没娃的过,人家有儿女的,哪用得着老两口上房弄这玩意?还有那些在矿上上班的,天线杆子都换成铁管的了,直溜溜地竖那么高,还不怕风!咱这个倒好,烂木头棍子的,上次半夜,咔嚓一下子断了,吓得我一个月也没睡好个觉!

孙德才道,明天我去趟镇里买几根钢管,回来找几个后生换了就是。

买买买,你有多少钱,啥也买?胡白杏呛声说道,都多少天没人来抓药了?不进光出,能出几天?说你窝囊你还受制,看了一辈子病,倒让别人抢着开了诊所,看看人家那买卖好的,输一瓶子液就挣十好几块,一输就是好几天!还有老五,一个小卖铺,娶了两房儿媳妇,看看人家那吃的住的穿的,说起住的,人家那房子,里里外外全是砖的,咱这还是砖包土,驴粪蛋子外边光。

听到说起别人开诊所,孙德才忍不住了,声音比往常高了不少,他那是西医,我这是中医,中医治本,西医治表。啥叫治本?就是打根上治,治好了就彻底好,他那是啥?今天好了,一停药,说犯就犯,收了钱做那事,那叫啥?当大夫就是要讲良心,这是医德!再说这房子,砖的也好,土的也罢,不漏不塌不冷的,不都是房子?

这番话说完,孙德才有些后悔,他心知胡白杏已经到了更年期,所以这阵子任由她每日里絮絮叨叨胡乱撒火,自己也一直哼哼哈哈不与她较真,方才没有忍住,多说了这几句话,肯定会引来一阵吵闹,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一丝动静,他有些纳闷,进了屋子,只见炕上的胡白杏面色惨白,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屋顶,两只手在肚子上来来回回摸着,赶忙问道,你这是咋了?

胡白杏依然保持着那一套姿势,声音颤巍巍地说道,当家的,你过来,你过来,你来摸摸。这阵子,我总觉得这肚子不对劲,下坠下坠的,你摸,里面有个东西哩?不会是……不会是有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