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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我的第五年(八)

2018-06-27发布 4955字

2002年5月1日 晴

突然的演练

今年,轮到我们一营担任师的战备值班营。

早上七点,指挥排所有在外集训的人员,全部回到了连队,做好随时应对上级“突然袭击式”的战备演练。

“国际劳动节”,即便是全世界的人民都放假了,我们军人,照样不放假。

营区,依然是一片迷彩服的海洋。

早餐集合时,姜连长站在队伍前面说:“‘五一’虽说是放假休息,但我们一营有战备值班这个光荣的任务,所以全连不允许有任何人请假外出,必须保证百分百的人员在位率。”

胡指导员作了补充,他说:“昨天连队新买的一台电脑组装好了,现在阅览室有二台电脑可供使用,有兴趣的同志,可以上电脑学学打字。实在是没事可干的,可以上俱乐部看电视,或是以班排为单位,将人员集中组织在一起活动。这样的话,一旦发生特殊情况,便于第一时间收拢人员,迅速完成集结。”

上午十点,挂师部牌照的一辆军用吉普车,快速地驶进了营区。

我和董夫勤正好在连队的水泥走廊上,打着羽毛球。

车子在营部门口停了下来,我看见从车上下来一个二杠三星的上校和一个中尉。上校是师部的周副参谋长,他的整个脸部,有大片明显烧伤的痕迹,所以我对他的印象很深。

那是在1990年的夏天,当时他在步兵团当连长,休假回江西九江探亲期间,因为奋不顾身救火,导致全身被重度烧伤。他出院的时候,医生说他以后可能会失去自理能力。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依靠顽强的毅力,硬生生将可能会消失的身体机能,一点一点全部练回来了。而且,几年后他又回到了魂牵梦绕舍不得离开的JSY师。

我了解的这些内容,都是我在上级下发的内部宣传碟片中看到的。

董夫勤说:“老梁,大领导这个点过来,不会是拉紧急集合的吧?”

我说:“应该不会吧!你看领导都被营长请上楼,喝茶听汇报去了。”

姜连长和胡指导员从连部出来,朝营直吉普车停靠的地方望了望。

营长的茶,大领导肯定是没喝上一口。

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营部从一连借调的通讯员叶庆,手拿着警报器从营直飞快地跑出来,他一边摇一边喊:“全营重装紧急集合!”

刺耳的警报声,打破了节日的伪装,全营开始紧张有序地“沸腾”起来。

我们四班按照平时战备演练的流程进行操作:班副董夫勤去二楼储藏室,取回四班六个人的背囊,个人将床上用品、鞋子和储物柜衣物,全部装入背囊,靠墙放好;董夫勤带上王盼去三楼兵器室取枪支、弹药,其他人整理房间、收拾洗漱间和晒衣场的个人用品,枪支取回,分发到个人手中;我带领全班背上背囊,跑至炮库,推炮出库到位,放背囊于火炮两侧;全班分成两路,一路由我带三个人,去二楼器材室取四班的炮用工具;另一路由董夫勤带一个人,去储藏室拿携行的战备包。

全连按照六班至一班的顺序,各班长引导牵引车,指挥倒车、挂炮,各种器材、携行物资悉数上车。

四班人员分别列于火炮两侧,我检查确认后,跑至车头的右侧,举旗向连值班员报好。

演练过程中,四班人员配合默契,细节无一疏漏,我让大家原地放松、擦汗、喝水,补充体力。

一声集合哨响起,马营长的声音传过来:“全营注意,集合。”

几百号人,在营直的操场集合完毕。

马营长向周副参谋长敬礼报告,我看见周副参谋长还礼时,他右手的五个手指全部扭曲、变形。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再大的困难、再大的挫折,也打不垮真正的军人。

我心中对他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周副参谋长命令各连队分开站队,然后按照营里提供的花名册,逐连进行清点人数和检查携带的武器装备。

清点和检查完成,全营再次集合。

周副参谋长说:“1941年12月7日发生的‘珍珠港事件’,就是日军利用美军周未休息,战备意识不强,而偷袭成功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越是在和平时期,军人越是要做好随时‘打硬仗’的准备。JSY师的部队,无论在何时何地,思想上都不能放松,更不可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是中国人民JFJ的‘拳头部队’,我们是战必胜、攻必克的JSY师。”

周副参谋长说到“攻必克的JSY师”的时候,他用力向上挥了挥右手的拳头。

我们听了周副参谋长的训话,个个显得群情振奋、斗志昂扬

跑步返回时,三个连队都铆足了劲,喊出的口号声,充满了高亢和激昂,振耳欲聋。

下午,想休息完全是个梦。擦拭武器、各种器材入库、战备物资归位、内务卫生整理,一大堆的事,等着我们呢!

应急机动作战部队的过节,那就是过关。

2002年5月7日 晴

炮长训练

全营的炮班长,统一集中在二连进行训练。

距离专业训练考核,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

王副营长在集合炮班长训练时说:“现在每天的训练,都是跟冲刺一样的。”

炮长的专业训练,我算是轻车熟路,自己一点儿也不担心。

带完这一批新兵下连后,我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身处第五年,面临退伍,个人存在一种“只求过得去,不求过得硬”的随大流思想。

我探家回来后,姜连长让我辅助黄排长组织好炮班长的夜间训练。

然而,每天晚上的夜训,六个炮班长计算不到五张单修表,就集体坐在椅子上,开始了吹牛拉呱,一直延续到训练时间的结束。

晚上熄灯后,我坐在椅子上反思:“如果成天像这么混日子,我们还能搞好训练吗?一连在振兴的道路上,靠我们这些班长带头,到底还能走多远?老指导员临行前提出的要求,我们又做到了吗?”

说句心里话,我愧对组织的培养、愧对领导的信任。

从明天开始,自己要端正训练态度,别再把我已经第五年了,当作是训练得过且过的借口。

2002年5月13日 阴

龙上耀下

中午,胡指导员在吃饭前宣布:五班副李德龙,调到连部担任文书;原文书郑耀,调到五班当炮手。

郑耀,这小子真是能上能下,既能从侦察班调到团机关,又能从文书调到炮班当炮手,全方位、多功能的复合型人才。

李德龙接班郑耀,算是升了半级。

都是新兵四班出来的师兄弟,我祝福他俩:在各自的新岗位上,继续前行。

下午训练结束后,我遇到了郑耀。尽管当了一名普通的炮手,可是他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自信地告诉我说:“他准备写一部军旅题材的小说,故事情节已经构思好了,就等下笔。”

我不知道在部队的日子里,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他的小说发表。

但愿这个美好的愿望,不会落空。

2002年5月17日 晴

木棉花絮

董夫勤中午找我聊天,他跟我讲,胡指导员昨天找他谈心了。

连队领导觉得他这两个月来,带二排的炮手训练搞得不错,希望他把自己稍显稀拉的作风,再紧一紧,年底争取留队转士官。

我知道他的性格,作风必须依靠日常的点滴养成,不是说他想紧,就能紧得了的。

他的意思是,不愿意长期留在部队,希望年底顺利退伍。毕竟老家是浙江温州的,经济环境好,机会多。但是,他又担心表现的太好,会被连队留下来。

他坦诚地跟我说:“老梁,我能不能从今天开始,干工作不那么积极了。个人思想再消极一些,弄个坏印象。这样的话,年底退伍就能百分之百实现了。”

我白了他一眼,反问他:“你小子这么做,过得了我这关吗?你好意思和我一起在四班继续呆下去吗?”

他被我问得当场哑口无言。

小伙子想法天真,如果真想退伍,部队是不会强迫你留队的。“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领导不可能不懂。

关于留队的问题,我没有过多的规劝他。人各有志,计划不如变化,也说不准再过一段时间,他的想法,又会有改变呢?

这几天,营区的上空漫天飞舞着“白色的精灵”,那是炮库背后两颗高大的木棉树,结出的果实成熟了。

望着随风飘荡的木棉花絮,我忍不住伸手接住了一朵。它轻盈且柔软地躺在我的手掌心里,白色的棉絮晶莹剔透,层层包裹保护着一粒黑色的种子。

每年到这个季节,木棉树孕育的孩子们,自然地离开了母体的呵护,打开属于自己的“降落伞”,借助自由的风,奋力地向远方飘去。

它们四海为家,从不计较土壤是否肥沃?从不理会环境是否恶劣?

风吹到哪里停下来,它就在哪里落地生根。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四处打拼,顽强生存。

2002年5月25日 晴

专业训练总结表彰

今天上午,全团在俱乐部集会,召开专业训练总结暨表彰大会。

连队侦察班长徐晓伟,获得专业考核总分全团第五名,侦察班朱志辉获得计算专业考核,全团第三名,他们俩人分别被记团嘉奖一次;有线、无线、炮长、瞄准手和炮手各专业,虽然没有突出的个人成绩,但是连队整体成绩优秀,在全团各建制连中,一连的专业考核成绩,总分排在第三位。

陈团长在讲话中,充分肯定了榴炮一连所取得的成绩,希望一连能多出一些像钟汝林、苏建辉、秦岭一样的“训练尖子”。

同时,陈团长也激励和鞭策我们全团的干部战士说:“七月中旬展开的协同训练,将突出检验我们专业与专业之间的配合协作。连队单兵专业强,并不等同于整体训练强,炮兵部队展示的大舞台,主要是在下半年。所以一时强,不算强,一直强,才是真的强。”

我们一连前进的脚步,不会停歇,没有止境。

努力,永远在路上。

2002年6月1日 阴

新排长和徐晓伟

“儿童节”的上午,连队来了一位新排长。

他叫翟金银,来自四川遂宁,是部队从江西航空航天大学选送到沈阳炮兵学院,集中学习训练一年后,再分配下来的。

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说话时憨厚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下午,翟排长找我们二排的三个班长,了解本排人员的基本情况,他谦虚地说:“我是一名新同志,来榴炮一连炮二排,是来学习的,希望你们三位班长,平时多批评、多帮助。”

多么谦逊的排长啊!你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喜欢他。

晚饭后,徐晓伟来到四班坐了会,他问我:“刚来的翟排长,你感觉怎么样?”

我说:“如果你不看他肩上扛的是红牌,从他身上你根本看不出一点排长的架子,还以为他是个新兵呢!他说是来学习的,心态真的超级好。有这样的排长,我们二排重振昔日的雄风,指日可待啊!”

徐晓伟听得哈哈大笑起来,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说:“那你这个第五年的老兵,是不是又得准备发奋图强了?”

我说:“发奋图强谈不上,竭尽所能配合工作,完全没有一点问题。到是你应该 ‘青出于蓝,而远胜于蓝’发奋图强,有所作为才对。”

徐晓伟见我把话题扯到他的身上了,脚踩油门,迅速开溜。

在连队里,徐晓伟是相当优秀的一位班长。

去年年底,连队将他由炮二班副班长,直接调整到侦察班担任班长,就说明了一切。

他为了把侦察班长必须掌握的侦察和计算专业,学得精通、透彻,专业训练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他白天同新兵一样训练,晚上又拼命加班加点。

付出总有回报,专业考核他获得总分全团第五名的好成绩,让班里的老兵陈德明、王燃章和朱志辉心服口服,这很不容易。

去年的侦察班长郭全华,是他当新兵时的同班战友,就是因为专业差,所以身为班长,却在班里没有威信,主要原因是专业拿不出手,根本震不住人。

前年的侦察班长刘春华,是我的好兄弟。如果现在写信告诉他,如今的侦察班长,又是我老梁带的兵,他会不会羡慕到头晕眼花呢?

在榴炮一连,我有一种自以为是的“成功人士”的感觉。

2002年6月12日 晴

四班调整

下午,连队进行人员调整。

四班新兵何利朝、邹华栋调往炊事班。一个去当饲养员养猪,一个去当炊事员做饭;连部通讯员邓云贵、饲养员彭希取调来了四班。

邓云贵,人称“小贵子”,第一年学的是瞄准手,刚好来四班补上邹华栋走后,留下的空缺;彭希取新兵学的是无线,以他的军事素质,当个合格的炮手,没有问题。

这两个老兵,性格温和,好相处。

何利朝下炊事班当饲养员,其实挺合适的。

他工作努力、踏实,饲养员这个岗位,也是连队最容易出成绩的。以前连队的三等功,饲养员得到了一大部分,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岗位特殊。

猪养得好,容易出产值、出效益。连队的家底如何能丰厚起来?还不得靠一年下来,多卖它几十头大肥猪。

两个新兵要搬走的时候,显得恋恋不舍,王盼抱着他俩哭的眼睛肿得跟个“灯泡”似的。宿舍的氛围,有几分老兵退伍时的味道。

董夫勤站在一旁,故意嘲笑着王盼说:“盼盼啦,你是不是怕他们走了,以后四班的活,都交给你一个人干了?放心吧,我们会陪你一起干的。”

王盼伸手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涕说:“班副,你和王延武老同志都对我很好,我不是怕干活,我是舍不得他们啊。”

董夫勤,你简直是个乌龟蛋!搞不懂你这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人家王盼是发自内心的舍不得,你偏偏要扯上干活,再次打击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眼泪,浑蛋不浑蛋?

晚上,开了调整之后的第一个班务会。

四班六个人,五个老兵,一个新兵。

我在班务会上要求大家,自觉地做好份内的事情,平时班里的工作、连队的公差、食堂的帮厨,老兵要发扬风格,多担当一些。

老兵们纷纷表态完全支持,四班无论做什么,大家都不会让王盼感到孤单。

炮四炮是连队的基准炮,人员的觉悟也必须是连队的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