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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遗憾的抉择

2018-06-27发布 2953字

北宫内的永安殿在宫城的东北角,它的北面便是皇家苑林天渊池,与皇帝居住的章德殿隔天渊池相望,而天渊池与章德殿大院内的御龙池又一水相连。永安殿又称为北宫内的长秋宫,是皇后的居所。殿内除供皇后起居的正殿外,院墙内东、西、北各有三座偏殿,均称为苑,北苑则是宋贵人陪侍太后时宿在永安殿时的固定住所。

朝野都在为耿恭抱不平之时,耿恭却置身事外。他打点行装,欲还乡为母守孝。石修等十二名军卒,一起送行至雒水南岸的正平亭。亭长见是耿恭与十二名英雄话别,便主动上了好酒好菜。

他们没有抱怨,没有不满,想起埋骨在风雪天山的千余弟兄,他们要好好活着,为所有人活着。耿恭与众弟兄洒泪相别,并相约,他日出征,定一起重上战场,杀敌报国!

回到五陵原茂陵邑之后,耿恭在阿母坟前结草庐,他希望能为母安静居忧三年时间,食生栗野菜饮河水,远离俗世,更不问政事,陪侍坟中的阿母。

……

风云际会,暗流涌动,窦固所担忧的“风雨”和“危机”,转过年来果然便来了。

西域汉军已经救回,这之后的几个月,刘炟面对乱纷纷的朝局仍未理出头绪。第二年仲春时节,春寒料峭,尚书陈宠上疏,建言改前世苛俗。这份奏章,令刘煜从一团乱麻中找到了线头!

陈宠原为司徒府掾吏,深受司徒鲍昱赏识,转任辞曹职掌天下刑狱和诉讼,所理狱讼无不为人称道。又撰写《辞讼比》七卷,被朝廷奉为执法依据。刘炟继位后,便迁陈宠至尚书台为尚书,成为刘炟的贴心近臣。

刘炟在宣明殿小朝堂上阅了陈宠的奏章后,心里豁然开朗。先帝驾崩后,太后仍严厉管束官吏、外戚,章法一如旧朝。现在吾倡行光武仁政,太后总没法反对了吧?!

经过几日深思熟虑后,他开始了行动。赵熹、牟融是死硬派,他不敢惹。踟蹰再三,他便在章德殿御书房内,单独召见了司徒鲍昱。

鲍昱随权倌进入御书房,只见刘炟清秀的面庞伏在宽大的御案上,抬头向鲍昱颔了一下首,轻声道,“鲍卿稍待!”然后又蹙眉用朱笔在简册上批着什么。

朱红御案左侧,是兰台刚报送来的十几卷简册,那是各郡国的报急文书。鲍昱先躬身施礼,然后悄然在侧案后坐定。宫人来看了茶,鲍昱抬头向对面墙上望去,只见这是尚书台官员制作的赈灾图,河水(注:即黄河)南北,春荒遍地,他反射性地蹙了下眉头。

刘炟终于写完了,他搓搓手,又放在嘴上呵呵,这才忧心忡忡地小声道,“鲍卿,朕自即位起,秋时春旱相连,兖、豫、徐各州涂炭。先帝两征白山,西域在余手中得而复失。内外不宁,余惴惴难安。前日朕已至上林苑筑台祀雨,求上苍眷顾生民,然赤兔如火,仍无雨意,莫非朕有失德之处?朕又何以消复旱灾?”

鲍昱闻言,一时想不清刘炟真正意图,便思忖一下道,“陛下始践大位,虽有失得,但未有能致天现异怼之大过失。臣前为汝南太守,一郡牵涉楚案者数百,举国则冤屈者众。夫大狱一起,冤者过半。远徙边地者,骨肉离分,死伤旅途、边地,多孤魂野鬼,不得安宁。臣以为,当令远徙者还其故园,蠲除禁锢,使死生获所,则和气可致。”

司徒所言,虽然与陈宠所议分明两码事,刘炟先是失望。但他迅即心里大喜。楚王案令天下震动,含冤者数以万计,从纠正楚王案入手,岂不是神来之笔?

于是他直视着鲍昱道,“楚事牵涉过甚,或致天怼,卿所言正合朕意。”说着,扭头对权倌道,“着尚书台即刻书诏,所有楚王案涉案之人,尽诸徙家,蠲除禁锢!”

“老奴遵旨!”权倌领命退下。

“唉,旱情如火,赤地炎炎,朝廷不得不倾全力赈灾,可另一事又烦余心头——”刘炟面露兴奋之色,又长叹一声道,“宜禾都尉府孤悬白山之南,班超汉使团远在葱岭之下。倘若匈奴人再围之,朝廷岂不是又要倾人力、国力万里相救,鲍卿,吾当如计奈何?”

鲍昱闻言一惊,他此时才明白自己差点被圣上绕了进去。原来刘炟召他真正用意,是要借纠正前朝“苛政”,来行从西域撤回班超与曹钱之实啊!

老奸巨滑的鲍昱顿时换了口吻,他挺直腰杆,又躬身用不软不硬的语气道,“陛下,‘断匈奴右臂’乃是先帝既定国策,已深入大汉吏民人心。臣以为,汉与北匈奴不能共存,倘欲改弦易辙,定撼动国本,应廷议决断!”

“这……”充满期待的刘炟碰了一个大大的软钉子,一时被噎得无言,软软地靠在坐榻上。鲍昱这态度分明是告诉他刘炟,别的都好商量,先帝临终时言犹在耳,既定国策不容更改。如果陛下硬来,朝议时吾等会行使自己三公的“拒绝平署”之权!

老倔驴,气死吾也!刘炟心里虽然十分不爽,但也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三日后是大朝会,百官小趋入朝,三遍鼓乐声奏完,朝会开始。百官逐一奏事,很快便在赈灾与是否撤回西域汉军两件大事上争论不休。等各山头辩论告一段落,刘炟便在帘内轻言出声,希望把火挑旺,“眼下天灾猖獗,民不聊生。民惟邦本,朕焦心如焚。众卿当谨慎勤勉,赈济灾民!”

谁都听得出来,圣上这是“拉偏架”,试图以自己的意见左右廷议进程,又希望朝臣来替自己背书!

太尉牟融怒而起身出班,他不言是否该撤的问题,而是进一步言道,“陛下,宜禾都尉府与汉使团孤悬西域东北、西南,易受攻击。老臣以为,当令征西将军耿秉率别部居楼兰城,居中调度,北西兼备,以备不虞!”

牟融掷地有声,朝堂上顿时为之一振!

在决定国家大政方针时,三公之言,往往一言九鼎。众臣一时无人敢接话,可偏就有不信邪的主,校书郎杨终起身出班奏道:

“陛下,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又远屯伊吾、楼兰、车师、戊己,民怀土思,怨结边域。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陛下宜留念省察。臣以为,班超、曹钱两部,如以肉赐狼,随时有危。倘再有变,莫非兴师万里救援邪?与其劳师万里救数百士卒,不如赈灾救万民更为急迫!”

此言一出,如六月惊雪,令朝中百官万分震骇!

杨终这是豁出去了,先把西域汉军比做赐狼之肉,又间接说朝廷救戊已校尉是劳师无功,最后干脆否定了先帝定下的“断匈奴右臂”国策,建议朝廷放弃西域!

窦固震惊地扭头,看一眼这个迂腐儒生。先帝尸骨未寒,这厮就口吐狂言,欲废先帝所定国策。如此迂儒误国,倘若是先帝在日,或是前汉孝武帝时代,定然是死罪!

可自光武、孝明两帝时代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已成汉廷风气,言路畅通,使得政通人和,朝野同心,可谓气象万千。杨终虽然口若悬河,信口雌黄,但窦固与众大臣还就只能听着,你总不能不让人把话说完!

果然,终于等杨终说完,赵熹、鲍昱都轻声哼了一声,不耻与辩。而太尉牟融则再一次出班朗声道,“古人云,‘孝子无改父之道。’陛下,征伐匈奴,屯戌西域,断匈奴右臂,稳固大汉河西各郡,乃先帝所建,臣以为不宜回异!”

牟融声色俱厉,杨终虽然不服,但也未敢和牟融再抗辩。

散朝后,窦固擦擦汗走出德阳殿。上车前,忽见牟融的车子并未走,高居太尉之位的牟大人竟然走到窦固的车子前,抱拳道,“大鸿胪,今日朝堂之上汝全看到了,吾担心今上为小人盅惑,西域将不守啊!”

窦固也抱拳道,“谢大人信任,今日固亦焦心如焚,奈何吾已不领军。如请军再征,或有恋栈之嫌。余当奈何,还请大人明示!”

牟融躬身道,“此事关系社稷苍生,绝非儿戏。当年光武皇帝拒派都护,致使十八国归匈奴,河西再无宁日。班超、曹钱一旦撤回,则前功尽弃。再欲重来,不知何年矣。老臣今日将上书,惟恐力弱。老臣以为,先帝托大人以护国重任,一言九鼎。当此紧要关头,当上书直申,以国事为要啊!”

窦固也躬身道,“固正有此意,今日定然上书皇上,直抒胸臆!”两人分手后,窦固返回鸿胪寺,便秉笔直书,写好奏章连夜呈进内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