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老二跟着老三开着拖拉机去打麦场,把十几袋麦子拉回来。敬萍留他们俩吃饭,老三说:“我们回家吃吧,吃了还得上夜班,麦子都扛到楼上了。”老二好像故意说:“等他回来给你晒吧,麦子多,阴天下雨你弄不回来。”说完俩人出了院门。
张蓝在灶间忙着洗菜,忽然问了敬萍一句:“妈,俺爹啥时候回来。”敬萍生气似的说到:“你快把菜洗了算了,操那心干啥。”张蓝小心翼翼的把洗净的菜放在柳条筐里等着妈妈来做。
吃过晚饭,敬萍心不安起来,她觉得荣玉没说实话,而且肯定有事才故意那样说的,跟他一个矿上的二黄都回来了他没回来。
二黄是南头街老憨儿子,比荣玉小十多岁,去年才去的矿上。老憨怕自己有一天死了儿子花不起钱办丧事。给儿子说,你不怕我死了别人说你不孝敬你就啥也别管。二黄没什么本事只想活一辈子在街前留个好名儿。二黄没听他的心里有打算,等他一死自己去城里娶个媳妇。听说城里的女人开放。一说到城里的女人二黄就有点傻笑,别人说跟他爹一样,他便说,你们知道个屁事,谁不知道享福谁才傻。
敬萍去问过二黄,他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家的男人前段时间住院了,矿上领导都去看他了,我没那个命。”敬萍以为他在说笑,听完扭头就到小卖部打电话问。她拿着电话心里不是滋味儿。听着听着忽而觉得有个硬东西卡在了嗓子眼儿,咽不下吐不上来。敬萍听荣玉把话说完埋怨说:“你不是人,是个牲口,没情意。对这家没感情你住着这不别扭吗?”荣玉没多话,只说:“没事挂了啊!”这句话好像在安慰她。敬萍知道自己的脾气,但不想在荣玉面前发些牢骚话。
傍晚,敬萍把平房上的麦子收了才下去做饭。儿子回来写完作业说,妈,我饿了。敬萍好像有心事,说:“饿了,饭一会儿就好。看看你爷爷屋里有没有好吃的。”她知道老爷子过生日时那几个姑姑定是拿来些蛋糕,面包之类的的点心。
过了秋天,敬萍把玉米,大豆粜出,磨出的小米装在一个小袋里,她知道荣玉在矿上偶尔做些饭,又爱吃小米饭,特意装了小半袋子放起来。
那日敬萍突然给张蓝说要到矿上去一趟。张蓝问,她解释道:“你爹想吃咱家种的小米,我去给他送点。这事先别跟你爷爷说,走时我去说。你跟弟弟在家听话,看着你弟弟把每天的作业写完再出去耍。别叫他去河边,路上跑着。你清早起来给你爷爷熬点稀饭,碗柜里里有他吃的自己腌的萝卜干菜,记得给他喝水时放点白糖,白糖在屋里桌上电视柜下边,我去住个几天就回来。零花钱我给你爷爷了。晚上早点睡,别出去了,后天清早我就走。”张蓝想问:“爹什么时候回来,但总觉得这个家有些让爹不怎么能适应,爹如果能回来,家里应该是像过年一样的喜庆,安详,幸福,快乐,总之我一句话也说不上那些好的事来。”敬萍没工夫给孩子们说这些大人之间的事,所以还是早去早回。
路过矿上的小客车赶早不赶晚,路不平,叫人多忐忑。敬萍听荣玉说过怎么坐车,知道到哪站下应该还记得。座位旁边的人上一站已下车了,没人来坐,自己把身子一斜便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闪过的景色有些疲乏,不觉中想睡一会儿。过了几站地,她醒过来,车行驶到了这条被重载车压坏的路上,车一颠,她恍惚到刚才迷迷糊糊的做的梦,她心想:这个梦可能就是给提个醒儿,前面的路不平睡觉要当心。她直起身来清醒地问司机到哪了。司机说,还有一个钟头就到了。敬萍还想再歪在那睡儿,但心里总是不安。她把以前的事重新从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原来也出门坐过车怎么没做这种怪梦呢。她说:“不对,肯定不对。”
司机放开胆的开着车,心里痛快,坐在后面的几个人被一颠一波从坐上弹了出来,一屁股落到座下。有人叫道:“你这车开得太快了吧,我们不着急,你慢点吧,到明天中午到了就行。”他却说:“不行啊,还有几个天亮就得到,这条路走慢了更叫人受罪。”这条路他太熟了,,虽没有山坡路,但开慢了自己会打盹的。他朝车里看了一眼,座位上没几个人了。敬萍没说话,动了动身又靠近了车窗,又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睡了。
朝阳偷偷地在你跟前露出笑脸,车上的人熟睡着,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在看着一路外面的夜色退去。被颠的肚子早饿了,无食裹腹,只能咽口唾沫。敬萍把包翻开,没见干粮。她仔细的翻了翻,不见有。在座下找了一遍也没有。她想起来了,是准备好了的,估计还在家里的桌上。座旁的几个人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些饼干,面包,或者是烧饼。她注意到一个上年岁的男人从绿色泛黄的挎包里摸出一个大馒头,还有一瓶酱菜,一双筷子,在那一边吃着一边朝车窗外看着。敬萍似有所想,但肚子还是饿的连说话的气力都懒得出。
那边的天气异常的变化大,秋天的后半月就开始降温。白天降至零度。工舍里生着蜂窝炉子,火焰在炉口便奄奄一息了。火力壮的年轻人下工回来进屋就脱衣,光着膀子洗。荣玉下工洗了澡吃了饭才回来,躺床上就开始抽烟,一边抽一边咳嗽。他看小伙子把这地上弄了些水便说:“年轻人?弄地上水你一会儿把它弄干净了,这屋不晒日头。”年轻人没理他。荣玉又说了一遍,年轻人走过来跟他说:“这地又不是你家的,你管得着吗!”荣玉知道他是老矿工孙头儿的侄儿,把话收回去了。年轻气盛不想跟他较劲,抽完烟翻了个身子睡了。到前半夜炉子就熄了,第二天再生火。不过,到天明荣玉就起来开始在外面拾些干柴回来,把炉子火焰烧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