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杏原本在楼上,看那姓赵的张狂得不成样子,就下去了。才到楼口,赵静颐就指着她鼻子叫嚣道:“你就是卖唱社的大姐?那好,我现在正式通知你,巾帼社看中了你们这堂口。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和我们互换场所,二,让你们这帮下贱坯子都给我滚出黄桷垭去!”
“如果不呢!”白杏怒目圆睁。简直欺人太甚,她要真把自己的堂口拱手送了人,懿友社的姐妹们以后还在重庆混个屁呀。
“你要敢说半个不字,我立马拆了这破堂口。”赵静颐一点也没含糊,脚一用力,板凳便飞出大厅,砸在院子里那棵盛开的桂花树上。她带来的几个小妹见她动了手,也都张牙舞爪地把桌上的茶碗茶具往地上掀,顿时,懿友社里边瓷器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白杏愣愣地看着庭院里那一地被板凳打落的小黄花,眼眶里泛起了泪光。懿友社里,每个姐妹都代表一种花,她是杏花,老二是桃花,老三是荷花……花儿太过易碎,所以才需要懿友社的保护。然而,这帮玩意竟如此咄咄逼人?
“姐妹们动手,给我往死里整!”。说话间,一身白衣的白杏身影一晃,三两步就到了赵静颐跟前,先是照准肚子狠踢一脚,趁着她垂头的惯性,横出手肘直卡脖子,再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她的脑袋撞向身后的墙壁。白杏的几个动作,几乎是在对方愣神的功夫一气呵成。也就是说,赵静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在口吐鲜血中失去了战斗力。
赵静颐在众姐妹的目瞪口呆中,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来,或许是因为痛得厉害,她突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了一阵,似乎又不甘心,举着双手张牙舞爪想要抓扯白杏的头发。白杏一闪身一抬腿,赵静颐不仅头发没摸着一根,整个人还顺势飞出去,哐当一声砸在茶碗的碎渣上。
要论打架,在女人中白杏就没几个对手。父母死得早,很小的时候她和哥哥就是用拳头维护自己尊严的。在她那里,早过了挠脸扯头发的粗浅阶段。
赵静颐在地上躺了好一阵,总算缓过劲来,她抬起一只颤抖的手,冲那两个已被吓傻的小姐妹喊了一嗓子:“快扶我起来啊。”
两人如梦初醒,这才七手八脚把她从地上架起来。几个人都走到堂口门前路上了,赵静颐才想起,她忘了撂狠话,张嘴吐了一口血红的唾沫,这才冲白杏狠狠道:“我爸一定会把你关进大牢!。”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遭受如此奇耻大辱。这回要不弄死这女的,绝不善罢甘休。
“你们给我站住!”白杏追了出去,吓得巾帼社的妇人们赶紧抬起手臂护脸,很明显,她们压根就不是白杏的对手。白杏冷着脸道:“我警告你们,咱们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你们巾帼社要再无事生非,不是我死,便是你亡!”
白杏深知,她今天一出手懿友社定是没有太平日子了。可是,就算她今天不动手,日子也一样不会太平。巾帼社的人明显是不给活路,要这都能忍,以后懿友社也别想再保护谁了。祸事既然惹下了,就只能直面应对。这个世界就是这个鬼样子,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她们没得选择,只剩拼命的份儿。
那次动手,让白杏再获殊荣,全重庆都知道黄桷垭出了个能打还很漂亮的女袍哥。当然,赵静颐也如了愿。她的探长父亲可真是个高人,一番运作之后,就很轻松地把白杏以贩卖鸦片罪名逮捕归案。
然而,白杏在狱中呆了不到一个月,就被无罪释放了。事后她才知道,之所以能这么快出来,全是仰仗涂德胜的面子。人是懿友社老三荷花去找的,她和白杏不仅是懿友社的姊妹伙,两人还是同一个师傅教唱戏,感情非同一般。
她知道涂德胜对白杏有好感,也知道在重庆,黑白两道的人都对他惧让三分,想让大姐平安无事,也只得前去求他了。涂德胜当然不会放过英雄救美的机会,一番上下活动,白杏也就无罪释放了。当然喽,懿友社现在有了涂德胜这棵大树傍身,别说是巾帼社,就算是赵探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在懿友社,荷花和姬三姐是坚定支持白杏嫁给涂德胜的。在她们看来,当初成立懿友社的目的,无非就是想为众人在这乱世里寻求一份保护。既然是保护,还有什么保护能强得过涂德胜这个人?是的,这世上的人,都怕不要命的,可生命只有一次。这次要不是涂德胜出头,白杏那条小命可能就稀里糊涂没了。老百姓的命在乱世里是不值钱的,说你贩毒就贩毒,说你杀人你就杀人,没什么道理可讲。
桃花说:“只要不是爱的人,嫁谁都是嫁,何不嫁一个能保护咱姐妹的人呢。”
姬三姐说:“她妈的跟谁睡不是睡,灯关了都一个鸟样。大姐,只要你跟涂五爷成亲。不用几年,我保证能把店子开遍整个重庆城。到时候,咱们懿友社的墙壁,都用现大洋去码。妈逼的,到时候,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姬三姐是个豪爽人,在白杏帮她解决麻烦之后,主动提出让白杏占妓馆百分之三十干股,说是两人共同发财。白杏拒绝得可谓是云淡风轻:“咱们是能共生死的姊妹伙,提钱就俗啦。”
立秋那天,涂德胜亲自把从上海买回来的玉坠和结婚用的金银首饰送到懿友社。当天,白杏没肯见他,倚着二楼的窗户看着他来,又看着他走。后来,白杏又倚着窗户,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发了一个星期的呆,直到天黑,她要等的人都没来。这已是她和荷花约定的最后期限了,就算是不情愿,也只能应了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