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道去寻吴绮深的父亲,走过弯弯曲曲的小桥,路过落英缤纷的桃树,踏上青石台阶,一直走到族中大殿。
吴绮深走在前头,小鱼跟在后面,大殿的烛火摇曳出奇怪的阴影,熟悉的地方忽然透出一股阴森的陌生感。
“小鱼,别动。”吴绮深顿住脚,“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太安静了。”小鱼环顾四周,“好像并没有人在这里,我们走吧?”
吴绮深望着脚下青灰色的石砖,咬破食指,滴了一滴鲜血,刹那间,层层的符文如用汹涌的波涛奔向远处,直接穿破了前面的墙壁,无数石块剥落,暴露出大殿原本的样子。
尸鸿遍野。
“怎么会?我刚刚明明——”
“他们死去多时了。”吴绮深查探了一番面前的尸体,淡淡地说道,“昨晚死的,没有打斗痕迹,看来是被偷袭了。”
小鱼惊恐万分地看向他,对方闭上眼睛,似是在叹息:“你见到的,可能都是幻觉。”
末了,他又微微勾起嘴角,不屑地笑出声:“当然,也可能不是。”
“你是说,二当家的·······”小鱼咽了口口水,没有将剩下半句说出来,然而已经没有关系了,两个人都很清楚现在的情况。
“逃是逃不掉了。”吴绮深将小鱼挡在身后,“抱紧我弟弟,我一定会送你们出去的。”
“你小心。”小鱼抱紧怀里的娃娃,冷汗直流。
大殿的深处传来一阵阴狠的笑声,嚣张狂妄,令人不寒而栗。吴绮深掏出藏在怀里的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掌,迅速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张开结界。红色的火苗窜开,将周围的一切焚烧殆尽。
一个黑黢黢的影子从黑暗中缓缓走来:“小家伙不错呀,是个好苗子。”
“我现在立刻送你出去,到外面之后不要停,一直往东跑,知道吗?”吴绮深回头说道,“我弟弟就拜托你了。”
“那你怎么办?”
“这人道行不浅,而且,我应该见过。”吴绮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是从前,被我父亲打断了一只胳膊的恶道人。”
“是他?”小鱼回想起从前师尊说过的话,心一沉,“看样子,是场恶战了。”
“恶战?”那人笑笑,“小东西们,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趁现在!”吴绮深大吼一声,将手中的匕首狠狠钉入地面,闪着寒光的刀锋瞬间劈开一道巨大的裂隙,黑影向后退了几步,吴绮深便快速结了个印,将深厚的小鱼送至山下。
“小家伙,还想垂死挣扎吗?”黑影没有一星半点的愠怒,反而很是高兴,“像你这样机灵的小狐狸,拿到黑市上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那得看你本事!”吴绮深叼着他的匕首,径直扑了过去。
········
小鱼抱着吴绮深的弟弟,一路朝山下狂奔。
“深深,等我把宝宝送到安全的地方就来救你,你可千万撑住啊!”
小鱼在心底祈祷着,没有注意到脚下被人设了陷阱,一个趔趄直直地往前倒,她翻身一滚,单手拽住一旁的灌木根,悬在半空荡了一会儿,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好险。”小鱼喘了喘气,艰难地爬回了平地。她怀里的小狐狸因为刚才的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姐姐会保护好你的。”小鱼轻轻拍着襁褓,继续朝山下走。
没走几步,她便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不好,小鱼下意识地以为是恶道人的帮凶,慌忙朝灌木丛里躲。然而宝宝还在不停地哭泣,她完全没有办法阻止,无奈之下,只能施术让孩子睡着。
“小鱼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少女整个人都愣住了。
“二当家?怎么会?”
小鱼不敢乱动,解开缠在腰上的鞭子,以防不测。
“你怎么在这里?”吴观雪提着手里的包裹,很奇怪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女,“怎么还抱着宝宝?”
“哼,难道二当家的不知道吗?”小鱼冷哼一声,“你勾结恶道人害死自己的手足族亲,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你说什么?”吴观雪一头雾水,“我勾结恶道人?你有什么证据?我是不喜欢我大哥和那些无聊的族亲,但也不至于害他们吧?”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果你没有勾结恶道人,那让我去见大当家的又是谁?”小鱼握紧手里的鞭子,目露凶光。
吴观雪嗤笑:“孩子,你知道我和我大哥关系不好,前几天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和我吵架,老子心情不好就下山玩去咯?怎么,难道我这个做长辈的,出去玩还得和你们打声招呼啊?”
小鱼听了,脸色更是难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们的族人都被恶道人害死了!他扮成你的样子,害了大家!”
“我这人——”吴观雪将包裹往肩上一抗,笑着,“一向薄情寡义。”
说完,他就继续朝山上走,小鱼嚷着:“既然薄情寡义,你有为何上山去!恶道人还在那里!”
“深深也在那里吧?”吴观雪拔出腰间的长剑,仍然是一脸玩味的笑意,“我大哥,算是生了个好儿子,你往山下走,不要回头。”
小鱼愣了片刻,咬咬牙,便转身离去。
吴观雪哼起低沉的调子,稳稳朝山上走,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头顶,山野寂静到凄凉,没有风,没有惊起的群鸟。
因为,他们都在睡梦中,消失了。
这一天,吴绮深头一次认真地注视着自己二叔的背影。
“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吴观雪笑着,“如果你想说和你老爹关系不好,那可拉倒吧,你和那个丫头片子一个德行!”
他捂着自己的伤口,嘴角不断地流出鲜血:“小子,你听着,这个大殿底下有条密道,你顺着它一直走,就可以找到我们灵狐一族供奉的宗祠,你去那里,能找到为大家复仇的办法。”
恶道人从瓦砾堆中爬起来,擦擦脸上的血污,笑着:“你很厉害,比以前厉害许多,阿雪。”
“哈哈哈哈·······”吴观雪仰头大笑,“你也配叫我阿雪?恶心!”
言罢,他挣扎着站起来,按住吴绮深的头:“见机行事,小子。”
“你是要保护他?”恶道人抽出拂尘里藏着的短剑,他是彻底动了火。
“不保护他,难道和你坐下来叙叙旧吗?”吴观雪大笑着冲过去,“我们,还是到黄泉底下再聊聊吧!”
银光飞溅,整个大殿都在颤抖,像一只苟延残喘的野兽,发出了凄厉的悲鸣。
吴绮深再怎么逞强,到底也只是个孩子,他脚下的地面坍塌,整个人都被埋了进去。
暗无天日,如同那个破灭的希望。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除了进地道,没有其他出路。”吴绮深平静地讲述着,“那个宗祠其实也就是个修炼的密室,我在里面呆了足足四百年,才终于打破了老祖宗的结界,走了出来。”
“然后,你就一直在找你弟弟?”花不寿盘弄着手里的杯子,似乎很好奇这个故事的结局,“小鱼和你二叔呢?”
“都死了。”吴绮深说得风轻云淡,“就是你们当时看到的被封印在鱼缸里的黑影。他们都被打回了原形,还好,那个恶道人留下了我弟弟的命。”
他笑笑:“虽然费了我不少工夫,但至少报了灭族之仇,眼下带我弟弟回去给爹娘磕个头,也就了结心愿了。”
“我看未必。”花不寿望着他,“你可能还有其他事情。”
“是有,不过,我不一定敢。”吴绮深笑笑,门外传来一声呼唤:“多多,我进来了?”
“请进。”花不寿起身去开门,尹阙宽和地说道:“好不容易劝小桃睡下了,那狐狸呢?”
“里头呆着呢。”小福神也伸了个懒腰,“麻烦大人帮我修一修缚灵绳,不然以后有的折腾。”
“好,那你先歇着吧,我带他回我屋里去。”
“嗯。”
二人商量了一番,吴绮深又像一团包袱似的被人拎了起来,出了房门。
“唉,这大概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吧。”他自嘲着,表情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