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盛因跳进漆黑的王府的时候，略带了几分轻蔑地看着旁边被施了定身法的侍卫——一堆废柴。
甚至是嘴里念叨着小调，进了书房当中。
顺手打了响指，书案边上的灯便亮了起来，明盛因凑过去在书案上翻来翻去，嘴里嘀咕着什么。
从书案上捞起了一本看上去被水泡过的小册子，明盛因咂了咂嘴，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方要顺着来路出去的时候，却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明盛因不怕事儿地四处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能威胁到她的东西，一时间嘲笑自己居然越来越胆小了，便一跃上墙。
要跳下去的一瞬间，明盛因看见了那个坐在树上吊儿郎当喝酒的少年。
“嘿，小贼，要不要喝点。”那少年桃花眼狭促地看着明盛因。
“谁小贼啊。”
“半夜三更偷偷摸进了别人家中，还带了什么东西出来……”那少年看向明盛因的前襟，那里有方才明盛因随手揣进去的小册子，还露了一个角出来。
明盛因下意识地抱住了双臂，“流氓，你看哪里呢。”
那少年“嘿嘿”一笑。“那你能拿我怎么样啊。”
明盛因吐了吐舌头，“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你若是好人，这个时候也应该躺在床上睡着了，如何还会在别人家的树上喝酒？”
“啧，这王爷家的树，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上去的呢。”
明盛因懒得跟着少年扯皮，扭头也不说告辞，便跳了下去，刚一落地，却见那少年也从树上飞身下来，还凑了上来摸了摸明盛因软趴趴的头发，“你这头发可真差。”
明盛因一把拍在了少年的手上，打的那少年“嘶——”的一声儿，“小姑娘，你这么暴力，会嫁不出去的。”
“你谁啊，你管我嫁不嫁的出去。”
明盛因梗着脖子顶了那少年一句。
谁知那少年理了理衣服，把酒壶一扔。
“在下崔行水。”
“哈？”方抬脚要走的明盛因被少年一句话勾起了兴趣，“崔……什么？”
少年略有几分的尴尬。
“行水……”
“我猜你有个哥哥叫行金。”
明盛因一波嘲笑，踢着小石子跑远了。
只留下崔行水一个人，站在原处，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脸上满满都是纵容地看着远去的明盛因。
直到回了宫中居所，换下了衣服躺在了床上，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任凭记忆重新涌入了脑海当中。
那时候相识也是如此天真明快，她也是这般古怪精灵的样子，不知最后为何却成了那般模样，她躺在自己的怀中，乖巧而虚弱的离去。
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吧。一定会不同的。
大楚位于人妖交接之处，两届平时从未有往来，但是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犯了律法的人或者妖逃到别人的领地，彼此相安，便也无事。
但是，妖作为一种实际上能力远远超过于人的物种，总有那么一两个会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兴风作浪，还有很多的小妖不谙世事，被居心叵测的人类所利用，故而大楚应运而生了捉妖师这样的职业。
崔行水睁着眼睛看着床幔上挂着的八卦盘。他一直觉得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姑娘，总觉得她会给人带来很大的麻烦，又恰好她几次做坏事都被他抓到，自然而然地便没有好印象。
直到最后，发现了原来她的心是那样的善良，她根本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会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影响，本来以为是施害者的她同样也是一个受害人。
崔行水忽然开始了怀疑自己的过程。
“国师大人……皇上有请。”
门外的小童低低地通报。
崔行水不是单纯的捉妖师，他自小学会算人气运，虽极少出手，崔家名声却是一直在外的，五年前，仙化的老国师向如今的皇帝举荐了他。他当然不愿，却在回忆起了某个身影之后答应了下来。
崔行水起身，整理了身上月白的袍子，路过镜子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自己，即使是一夜未眠，也不见有什么憔悴。
皇帝人等在御花园中，清晨的阳光洒在苍老的楚皇身上，带了一些的暖意。
楚皇年岁算不得非常大，身体却已经每况愈下，如今由二皇子楚长阳与三皇子楚长沐共同打理，除去这两个人，便还有四皇子楚长歌，做个闲散的王爷，偶尔被拉出去半点什么事情，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无闻的状态。
“国师今日，不似平时。”楚皇请崔行水在对面坐下，落子于棋盘之上。
“陛下何出此言。”
“平日国师虽脸色苍白，双目却炯炯有神，今日比从前黯淡了几分。”楚皇咳了两声，“可是心中有事？”
崔行水举起不定，许久才寻了位置放下。
“崔某之前便讲过，下山是为了寻一人。”
“看样子是寻到了？”楚皇脸上似是带了几分的笑容。
“陛下为何会觉得寻到了？”
楚皇看向崔行水的目光有那么几分的意味深长，“国师从前不食人间烟火，从未为了任何的事情忧愁过，若依旧是从前的状态，理应是从前的态度，国师既然是有了情绪，自然是入世寻着人了。”
崔行水不语，默不作声地又下一子。
楚皇手中夹着棋子，却并不着急放下，“既然找到了，为何不带回来呢。”
“有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能难得住国师。”
崔行水罕见地叹了一口气。
见崔行水不说话了，楚皇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了，“是为了朕那几个儿子吧。”
崔行水只苦笑。
“她帮着谁？”
“三殿下吧。”
“长沐啊。”楚皇似是有什么话想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人生苦短，国师若当真有执念放不下，便放手去做吧。”
崔行水应了。
两人在沉默中下完了这盘棋。
出了御花园，还不等到青玉宫，就看见了四皇子楚长歌等在前面。
崔行水不动声色，与楚长歌互相见了礼。
“国师大人好生自在，不知如今外边都忙翻了天了呢。”
“哦？”
“昨日二皇兄家中遭了贼了，今早侍卫躺了一地，书房被翻的乱七八糟的，丢了不少的东西，不知究竟谁做的呢。”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崔行水瞥了一眼笑的狐狸一般的楚长歌。
“昨日恰好碰见了三皇兄家那红衣小姑娘，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家的在街上总归是不安全，本王不过随便一瞥便见到了，不知道有多少的有心人今天会到二皇兄府中报告此事呢，二皇兄和三皇兄又一向不对付，容易误会啊……”
崔行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楚长歌，“裕王殿下，言多必失啊。”
也不欲与楚长歌再多纠缠，便要回宫去。
楚长歌在崔行水的身后凉凉道：“本来想帮国师大人牵线，毕竟人在瑾王府，既然国师大人不愿意，那倒不妨本王将这个消息卖给二皇兄去，看他暴怒之下会不会去抓人。”
崔行水脚步停了一下。
楚长歌乘胜追击，“还是说国师大人希望看见三皇兄冲冠一怒为红颜，从二皇兄的手下保下来明姑娘呢。”
“呵，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王爷要怎么跟信王解释，你半夜在他的门外的事情。”
楚长歌半点没有迟疑，“本王只说昨日夜探情人家中，又有什么干系。”
崔行水回过了身，居高临下地盯着楚长歌，眼中不带一丝的温度。
“那你大可以试一试，看看是你的消息送的快，还是崔某的追魂快上一些。”
楚长歌啧啧两声，“国师大人当真关心则乱呢。不过本王对明姑娘没有什么太多的恶意，只是想跟国师大人谈一个买卖，若是国师大人答应了，本王其实不介意忘了昨天看见的人的。”
崔行水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谈买卖，倒也可以。不过裕王殿下还是得记得的，一次可以，两次也可以，但是，崔某人可不是做生意的。”
楚长歌丝毫没被崔行水威胁到，凑上前来，“崔大人何必如此呢，这是个利人利己的好事儿啊。到时候，本王拿皇位，国师……抱得美人归。”眼中带了几分的阴戾，“崔大人要知道，她是妖，本王有的是手段对付她。”
崔行水克制着自己的手伸出去掐住楚长歌的脖子。
“殿下也要记得，崔某是江湖人，下手没轻没重，万一不小心屠了裕王府……影响不好。”
楚长歌退后一步，又变成了从前那副玩世不恭的状态。
“你看，我们彼此都有顾忌，正好一拍即合，是吧。”
崔行水的手松开了。
“裕王殿下，千万管好了自己的手下。”
虽没有明说，楚长歌却已经明白了崔行水的意思，轻笑了一声儿。
“那我们，合作愉快？”
崔行水懒得理楚长歌。回身往青玉宫的方向走了。
他并不怕楚长歌，平心而论，楚长歌虽然最后登位的手段阴损了一些，但是的确是个好皇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