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护陈睦殉国,戊已校尉告急的消息不断地经过窦固传向汉宫,但是此时大汉帝国的中枢已经不能像先前那样及时作出正确的决策了。
汉明帝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阴历四月初,雒阳汉宫。夏初的南北两宫繁花似锦、百鸟争鸣,但老皇帝刘庄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人也日渐消瘦,病是愈加重了,皇后不放心,为照料他,便从永安殿搬到章德殿中近前侍候。总算熬到四月份,刘庄已经不能行走,人瘦成了架子,连动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刘疆集团覆灭了,这个和自己斗了一辈子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最后惨死在羽林卫的刀剑下。刘庄并没有杀此人而后快之感,而是觉得无比心痛。都是刘氏血脉,为了王位竟然勾结匈奴,自相残杀,若皇族皆有此心,那就算汉帝国再强大也有轰然倒塌的一天。
“陛下,奉车都尉来了,你是见还是不见。”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朝躺在龙塌上的刘庄问道。
“陛下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还能处理什么国事,你们都下去吧。”皇后有些气愤地说道。
“不。”刘庄吃力地摆摆手说:“见。”
“传奉车都尉。”一声声传唤朝宫门外传去。窦固疾步走进宫内。
君臣相见,窦固行礼之后把西域目前的战况给刘庄做了简要说明。
“陛下,北虏不擅攻城,如吾西域各军应对妥当,坚持到秋末,或未为难事也。冬季大雪封山时,老臣愿再出车师,扫北虏于天山南北后再出燕然,定永解北方大患!”
“卿非实话,难为了。”刘庄摇了摇头,“将士用命,人君当恤之,六月可由耿忠出车师,襄助都护……咳咳……”说着,刘庄咳嗽一会,嗓眼深处分明有尖利啸音,闻之令人胸腔欲爆开般难受。闭目平息了一下才又道,“征匈奴,惟卿最妥当……然吾正苦熬日月,为防变故,汝不得离……京……京……”
“陛下……”
窦固胸口一热,鼻子顿时发酸,他起身“扑嗵”跪于地上,膝行至刘庄坐榻前,扶着皇刘庄瘦弱的膝头一边摇首、一边叩头悲鸣,“陛下啊,勿说不吉利话尔,老臣不离京……朝廷离不得陛下,大汉万民离不得陛下,北击匈奴大业,也离不开陛下啊……”
听着老臣低沉的呜咽,刘庄神情疲惫,他抬起战战巍巍的右手,轻扶摩着窦固粗糙的手指,“窦氏起于河西,后人多不法……咳咳咳……然固大汉万年基石而灭北匈奴者,必窦氏也……”
皇后上前扶窦固侧案后坐下,刘庄这才又说道,“北道各将,未必能坚持到六月。咳……咳……现在只能企望南道出奇迹,汝宜专令班超,巧为……经营……咳咳……只要南道尚在,北虏便必有灭亡之时……咳咳咳……”
君臣一激动,刘庄顿感虚弱,脑门子上出了一层虚汗,他不停咳嗽着,嗓中啸章愈发尖锐,如钝刀一般斫割、磨挫着众人心弦。突然,他一下子咳昏了过去。夕照赶紧用绢擦拭,马后则从后殿疾步而出,以目示意窦固。
窦固见刘庄已经进入迷离、昏睡状态,便叩头告辞而出。到了殿外瀛台之上,他并未走向章德门,而是疾步走到假山之后,左手扶绿色竹丛,右手捂着自己的嘴,胸中那难受的感觉再也压抑不住,老将军长须颤动,骤然呜呜悲泣出声。
见奉车都尉窦固如此伤心痛哭,低沉的悲鸣感天恸心,瀛台前后的太监和宫女们见之无不心酸,也都跪了一圈,暗暗饮泣。
经过一个月的准备,全军眼巴巴的等待帝令出征。可到了六月份,刘庄已经时常处于昏沌状态,时好时差,内廷乱成一团,此时要对外用兵,无人敢做出决断。
已经卧病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刘庄,再一次在章德殿召见窦固,命窦固暂且罢兵。窦固只得命耿秉暂停筹备再征,大军返归各郡!这一次,刘庄已经时常处于迷离状态。这段时间,皇后命太子、三公、尚书令与奉车都尉窦固一起,每日至章德殿侍君,以防不测。
这日夜子时,刘庄突然清醒了一会,他剧烈地喘息着,艰难地对这几位心腹大臣道,“无起……寝庙,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最后,他拚着最后一口气,拉着赵熹、窦固的手与太子刘炟的手握于一起,“匈奴不灭,天下难安。襄助新君,社稷……永固……”
众人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便都跪在御榻旁。病榻上的皇帝刘庄努力地撑着一口气,年仅四十八岁的一代明君,彪柄史册的一代圣主,最后还有话未说完,便在章德殿寝宫驾崩,乘鹤西去!
马后与太子刘炟伏于皇帝身上,痛哭失声,众臣、太监、宫女也都哀声一片。虽然是深夜,章德殿内的哀啼声迅速惊动南北两宫,汉宫很快便为一片哀恸声淹没。
卫尉、行太尉事赵熹典丧事,礼事修举,内庭连夜发丧,通告各衙、各世族和各封国邸。一个时辰不到,列候、四小候、九卿、百官均按令前来吊丧,窦固则身着戎装甲胄,带剑吊丧,令众候、百官大骇,北宫内葬仪肃然。
而章德殿内,节乡侯、行太尉事赵熹主持仪式,在先皇刘庄的灵柩前,让年已十八岁的太子刘炟即皇帝位,史称汉章帝。刘炟不忘马后养育之恩,登基后便在父皇的灵柩前通过他的第一封诏书诏告天下,尊养母马皇后为皇太后。
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阴历八月十六日,按照父皇刘庄生前“一切从简”的遗诏,刘炟将父皇遗体安葬在邙山以南的显节陵,上庙号显宗,谥号孝明皇帝,史称汉明帝。
李显远在燕然山,自然不会很快知道刘庄驾崩,新皇登基的消息。但是他可以从匈奴不断的人员调动中猜测西域那边正在进行残酷的战争。
一批批的伤兵回来,又是一批批新兵出去,马匹的调配,妇女赶制的肉干和奶酪都在说明匈奴人在开展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的确,西域就是他们的生命线,那是必须要夺回来的。因为东方的鲜卑正在崛起,兵逐渐蚕食匈奴曾经的故地,如果现在他们再失去西方基地,那这个民族的覆灭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李显绝不会怜惜匈奴人未来的命运,他要做的就是盗走月氏地图,让他们永远失去精神上的依托,在一次次的打击下灭亡。
对于一个吃过战火之苦的青年人来说,对待强盗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只是这个计划必须周全。父亲在这个地方隐忍了好几年,面容毁去、双腿残疾、苟且偷生——就能得到那张图。现在天时地利任何都有了,他决不能失手。
想到这里李显好好抚摸了一下像小绵羊一样的雅伦的脊背。她的身体柔软而修长,在一起久了,李显觉得越发离不开这个温和的生命,离不开她的温顺与柔和,善解人意与情意绵绵。他会时常怀念田小盈,那是自己爱过最深的女人,他也会惦念呼延莺儿肚子里的小孩,那是一种愧疚与责任。而眼前这个女人,自己的情愫却是一种贪婪,贪婪她的内心的美好,贪婪她的与世无争,贪婪她给自己带来的一种热炕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