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早上天刚亮荣玉看见村里有人骑着自行车往县城走了,大概是在工地干活的。见着荣玉回来的不忘打声招呼,嘴上说着脸上就挂出了另一幅模样,似有与世隔绝的惊奇。想这人怎么回来了?回来的不是时候。跟他打招呼的也就一句话了:“才回来荣玉。”他没去细想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到底要说什么。于是,像满载而归的富有者一样把心情收拾好,站在紧闭的大门外叫海花来开门。叫了两声没人开,荣玉拍着门褡裢,不见海花出来。他有些担心似的等,想:“我回来够早的怎么家里会没人呢,去哪了?回娘家?不可能。去老魏家?别的地方她也没亲戚,邻居家不可能,下地干活更不能了?”荣玉把海花平时去的地方回忆了一遍觉得没有忘记的,凭着记忆他重新梳理了一遍,把记忆深刻的胡同分析了一下,觉得没有可能,最后说,不可能。然而,他用力推门的时候感到心里闪过一个影子,一样的东西使他转变了所有的空想,说:“刚才想的是自己刚离家走时的印象了。”
荣玉坐在门口等到过了中午饭点,闻着别人家的香味儿飘散了,他才觉着自己的肚子的确是饿了。心里骂道:“这娘们儿溜得不回家,干他妈什么去了!被人拐了吧还有街坊四邻的看到——这娘儿们?即便是去老魏家也不能不回家呀!——老魏家,对了怎么把他家给忘了。”
荣玉出来在镇子上找了家饭店,吃过饭去老魏家。下午到他家见大门是紧锁着的,荣玉怕自己看的不真实特意走近看看锁,大锁死死地连着门环,大概早不在家了。这一下让荣玉觉得是被她们给耍弄了,要不怎么会连个影子都见不着呢。
老魏的媳妇头天晚上闹肚子,一大早起来就去找海花,她去敲屋门时,听有人说话,听不清说什么但肯定是两个人,应该是个男的。她像个偷鸡的贼似的顺着墙根儿走去了,自己一个人去了镇上卫生院。
荣玉在老魏家门外等了一个钟头不见有人回来,眼看天色将黒,一拍屁股起来说:“不等了,回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推开门回到家院子里看见屋里像是亮着灯,在屋外叫海花。她没应声,荣玉进屋见她躺在床上,说:
“大白天还开着灯,我回家来你不在家,就到街上等。怎么了,不舒服吗。”
海花似有些累了的样子说:
“你回家了怎么不做饭呢,我都累一天了。”
荣玉把带回来的几件衣服扔在床上说:
“这是我带回来——你有空给洗洗,哦,钱在裤兜里。我做饭饭去了。”
她先把钱掏出来数了数,觉得荣玉不会少拿回钱来。转过身就藏起来。说:
“咱爹下个月过生日,买什么合适?”
“下个月再说下个月,到时候我会买的。”
海花觉得他话里有话懒得问他。前半夜荣玉悄悄地钻进海花的被窝里,俩人正如久旱逢甘霖,实在疲倦后才睡去。就此一夜荣玉没想到是最后一次,海花一大早就把他叫醒说:
“咱俩离婚吧,你呢窝窝囊囊,我不能跟一个窝囊的人过一辈子,什么时候去办离婚,你说?”
荣玉听到像是当头挨了一闷棍子,醒来还要看这个人是谁。“离婚”这个话已轮不到自己说了。他听人说过离婚的原因有多种理由,只要一方提出另一方必须选择。然而,这个选择就显得和气多了。荣玉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生活就像那打扑克牌似的两面只要翻过一面来,这牌就算是另一种局面。这么不知不觉中结束。他想,我怎么会是窝囊呢?这个话就像是给自己判了无期徒刑一样,这辈子可能也无法改变了。海花起来什么话也没说收拾好衣物,说:
“你想好了去老魏家找我,早离谁都好过,家里的陪嫁就两个红大提箱,其余的你看着办。”
说完,到灶间做饭去了。
荣玉听完海花说的话,问她,她没搭理,吃过饭拎着一个大箱子就出去了,他没有跟着。荣玉眼看着自己的生活要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毁了这个家,剩下自己还怎么过。连个孩子都没有,这是主要的,也是最关键的。他感到自己的这个家马上就散了,散的原因是什么,他恐怕想都想不到。钱虽然攥在自己的手里,可这钱难道还不能满足一个女人的心吗?他有些怀疑钱的作用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如果钱不能使人回心转意,那么自己挣的钱不就是被人骗去了,白忙活了吗。干活挣来的是什么?他不清楚,只知道钱能养着家里这个女人。他把这件不得不说的事情说给老魏。老魏说:“你自己考虑吧,她要不想跟你过下去,你去找也没用,这两口子怎么就不能好好的过下去呢。”不会离开这个家就意味着这个家没散,没散就可以过和他们一样的日子。种种的道里想的脑袋瓜子都快裂缝了。
下午荣玉去了老荣家。
他把这件不得不说的事情说给老荣听。老荣有几天没出门了,自从前几回碰到的倒霉事就隔几日出去一趟。今天早上他好像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事情迟早要发生的不如等着。他蹲在屋门口吸着旱烟像个预言家似跟他说:
“我就知道这个女的嫁过来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看那相貌,听说话和和气气的,什么话不敢说!离婚?是不是她心里早有人了?不得已才答应的痛快的?”
荣玉被老荣一问,说:
“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只是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都是板着脸,吃冷饭,什么事呢。”
老荣听了说:
“你觉得她是实实在在的跟你过吗。”
荣玉没吃饭回到家,去找海花,海花不见他,只是递话出来说,早离谁都好。然而,荣玉是在街上吃过饭回去的。
第二天快中午时,郭生的媳妇来找海花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她看见的是,荣玉在出门时好像身上绑着东西,衣衫下角漏出的线她是一看就知道的,那是郭生曾偷带回来炸鱼用的。“怎么会?他也要炸鱼用?”她没太在意,转身出了门就往回走。过了不大一会儿,他听见有人在后面叫荣玉的名字,是荣玉的本家大哥荣喜堂。荣玉不见身影,朝着山坡地跑起来。他看见了山坡地离他越来越近,离那越近,就感觉到山坡下的土可以埋着自己可以结束着眼前的,把这全部都遮掩过去,离婚的念头好像与自己没多大关系了。唯有结束这眼前的,他才觉得生活是真实的。本家大哥感觉事情不对,把老荣喊来,又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跟着,万一有事绑也要把他给绑回来。就这样后面的人叫齐,一路小跑跟到,只见荣玉蹲在坟地那哭起来。跟着的人见过那种线,是雷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