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洗煤场算了钱,荣玉回到家不好张口说,撒了谎,说自己在外赌钱输了。海花大概猜出他拿的钱不多说:“你去矿上吧,比在这儿挣得多,我给你收拾好衣服了,替换的脏衣服就别拿了。”荣玉心里本来盘算着在这先干一个月,等手里有钱了,放在家里自己的女人花钱也不用发愁,钱虽给的不多,但干时间长了会涨点。他一边想一边顾着做饭。饭好叫她来吃。海花盛了半碗吃着。说:“去矿上,我不是没想过,怕没熟人。”“熟人?郭生下矿有四五年了,你去了找他就行。”“嗯,下矿?那我的随身衣服还没拿出来,我去拿。”他怕海花发现有东西藏着。自己便去拿。
下午荣玉把那几本书偷压在衣服的底下,带了几双布鞋,买了一条官厅烟。海华吃过饭就休息了。荣玉走出家门口,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然后,背着铺盖卷儿,自己到路口去等车。海花见荣玉走出了院门,自己才站在屋里,俩腿始终也迈步出去。估计他走了不再回来,她便锁好门,窜门儿去了。
老荣是晚上才知道儿子走了,海花回来没说,碰见才说:“爹,荣玉走了,去矿上了。去郭生那下矿了。”老荣“嗯”了一声没正眼看她也没说话。心想:“哪个做媳妇的不给自己的男人做饭,好赖吃饱身体才能扛得住,这说不定又是饿肚子走的。老荣长叹一声,这媳妇也是托人介绍的?他想不明白。这要是买个牲口我还能亲自挑,这娶了个媳妇是个这样的,又能怎样。”
去城里这几日,老荣是早去早回的。他怕天黑了往回走路上不安全。他知道有人专干这拦路抢劫的事。所以,他出门时,尽量少带钱,卖了钱就不藏在身上。
荣玉是第三天的早上到的。先去找的老郭,办了手续帮忙安排妥当,又找了间屋子。“先住下,这屋里刚走了一个,正好你来的巧了,空的床铺没人睡,你把东西都放这儿就行。吃饭时跟他们一块去,吃饭的家伙带了吗,没带自个儿去买个。洗澡有澡堂,不花钱。离这不远路岔口边有个小卖部,什么都有卖的。只要你手里有钱那才是办事的爷们儿。其他的,你慢慢就熟悉了,这屋里的人都是跟咱们一样,土生土长的讲究个人情,没什么难为情。有事你先找我,想给家里打电话,看见了吗,”他指着大门口的传达室,“那个看门的你说句好听的话,给他根烟,打电话是免费的。”老郭把他带到一排平房前。推开一间门,臭气熏天的味儿直冲着你。屋子里鼾声此起彼伏扰人难在屋里停留。老郭说完就忙去了。荣玉看着屋里躺在床上的那些人,想自己也会和他们一样被这间屋子所适应,进而,生活会习惯的。他觉着这里肯定比洗煤厂要更脏更累,连脱下衣服的功夫都是在浪费时间,睡觉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让他们觉得是最矛盾最不讲情面的。时间是个什么,他们认为是无情的。
两个矿友刚进屋见一个新来的,说:
“又来一个伙计,以前干过吗。”
荣玉说:
“没有”“没有不是啥大事,有人带着你干。只要你愿意在这儿干,那都是时间长短的事。结婚了吗。”
“刚成家没多久。”
“晚上一起去喝酒。”
一个工友好像迫不及待的问:
“入洞房是什么感觉?”
另一个紧跟着说:
“你有了老婆的人天天入洞房,到时你就不会再这么问了。”
“那真是苦不堪言啊!”
他们开心的笑着。
在酒桌上脸上喝出的是喜庆笑容,心里咽下去的是不幸过后的彷徨。只不过每个来这儿的人新的开始只是个开始,以至于自然而然的习惯,吃饭睡觉洗澡这里所有人的生活便不在乎有什么新鲜的了,何必把生活看的太悲观呢?
荣玉听着说来说去的也是这么回事,自个儿何必为难自个儿呢。他有点清醒地想起,是在来时留给家里的几十块钱应该够海花花销一阵子了。
清明节前,天气开始变暖,暖的叫人想发脾气,浑身燥热,口渴。有的矿友请假回去了,荣玉加了几个班,工资不少。对他来说,能多挣些钱好寄回家,他想,一个女人在家,把家打理好,不是件容易的事。随她心不至于花钱没有。
过夏时海花拿荣玉在洗煤场挣的钱给自个儿买块了时兴的布料,做条花裙子是不成问题的。荣玉有次打电话问,怎么没给自己买。
海花说:
“我不太会做衣服,找人做要花钱的,做一个人的少花钱,两个人花的钱又能买件衣服。你如果要,等你回家来再找人做也不迟”
荣玉说:
“你真会过,都算到自家男人头上了。
海华紧接着说:
“不精打细算我还有什么盼头,谁家不想过得好,你能操的了这心吗。”
电话那头把话藏在舌头下,“有这样的女人给自己精打细算的过生活,即使自己有什么事也能咬咬牙扛过去。这样心里踏实些。”他没把话说完,是因为看门的盯着他打电话的时间,毕竟这不他家开的。电话里他了最后一句:生活过成什么样,全凭自己。
海花吃过晚饭闩上院门,烧好的热水倾倒在澡盆里用刚买的香皂擦遍整个身体的每一处,她觉得在这个家里无一处在心里是清洁的。“这也算是家,跟别人比简直是......”她看天气稍热时就穿上那件花裙子,有时高兴了里面不穿衬裤,不高兴了跟自己别劲儿,说不上心里怎么不顺气儿。去老魏家几次听到的都是劝她对荣玉要好点,不能随心所欲的甩冷热脸给人看。海花听腻了就像水注满了池子,自己的脾气差点发出来,她想骂人却没骂成。老魏的媳妇看她急的样子便说,中午不用回去了,在我这儿吃过饭再回去,你一个人不想做饭我理解,但我说的话你要记住了。海花应诺了小姨的话,吃过饭就回去了,走时带了瓶腌的萝卜,黄豆咸菜。
到晚上,海花才觉出寂寞对一个女人来说是种煎熬,心想:男人指不定在外怎样快活呢。她越想越觉得的男人不可靠,一出了这家门就原形毕露了。忽然她明白,永远的夫妻不存在什么其不可及的愿望。她有点儿想荣玉了。“是的,他走了有多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