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天寒没有否认,反倒颔首道:“都是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棋子,何必还要自相残杀?”
上官婉玉道:“在你心里她是自己人?”
梅天寒默然。
在他心里冯云碧始终是他的妻子。而在别人眼中,她早已沦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上官婉玉愤声道:“她是处心积虑想杀死你的人!她的手上沾满了无辜的鲜血,他跟梅无忌有什么区别?”
梅天寒叹道:“她本质上并没有那么坏,她只是没有了解事情的真相。”
上官婉玉冷冷地摇了摇头,道:“是你对她还存在幻想吧!”
梅天寒也不否认,道:“她是我的妻子。”
上官婉玉浑身颤抖,强忍着泪。愤愤地道:“所以你就利用我对你的感情袒护她。那我呢?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一个她的影子吗?你从始至终有没有喜欢过我?”
梅天寒不假思索,随口道:“没有!”
上官婉玉扬起玉手狠狠地打了梅天寒一巴掌,痛却在自己心头。此时此刻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一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叹道:“就算我自作多情吧。”说着扭头便走。
独孤月正欲叫但她,梅天寒又挥手阻止了她。
上官婉玉行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毅然道:“杀人偿命,你不是处心积虑护花吗?我发誓非杀了她不可。”说着飞身而去。
梅天傲生怕上官婉玉追上冯云碧大大出手,也要紧随其后。梅天寒却叫住他道:“大哥放心,婉玉一向嘴硬心软,她不会去动云碧的。”说着眼中泪花晶莹。转顾独孤月道:“我很自私,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无视了你们的仇恨。你们应该怨我……”
独孤月刚开始眼中还有些许的怨愤,渐渐地站在梅天寒的角度上,理解了他的苦衷。其实连她自己也怀疑,就算冯云碧匍匐在她的脚下,她真的能举起剑来杀了她吗?
何况,只有她知道梅天寒此刻的身体状况。也许他真的不想冯云碧死在这里,但那一声惊呼,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也许他根本就没想过用那样的方法,来分上官婉玉的神。只是恰在那时支持不住而已。但他为何要说那么冰冷的话来伤上官婉玉的心。又为何说这样的话让自己怨责他呢?独孤月不解。
还没等独孤月作出反应,“哇”的一声,梅天寒又一口鲜血激射而出,身体斜倚着独孤月,脸色苍白,汗珠滚滚。
梅天傲忙道:“你……你这是……”虽然他在得知冯云碧全力进攻韩府时就已经料定,一定是她找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虽然在梅天寒眼睁睁地看着独孤月命在旦夕,而不能出手相救时,他就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体状况。但他实在是不相信,那样强大的梅天寒身体会遭搞成这样,也无从想象,江湖上还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将梅天寒伤成这样。
独孤月忙扶助梅天寒,道:“义父本来身受重伤的,刚才是真的发作了,只是不让我告诉婉玉姐。还故意……”他突然明白了梅天寒对上官婉玉那么无情的用意。也突然明白了,他迫不及待地往自己头上扣“自私”之名的用意。“您是故意把婉玉姐气走的……”
梅天寒摇头道:“并非故意,我说的都是事实。人都是自私的,你最好……”
独孤月抢道:“您也想赶我走?”
梅天寒道:“跟着我,我就永远不会让你杀了云碧报仇。”
独孤月摇头毅然道:“我是不会走的。”
梅天寒疾声喊道:“跟着我不会有好下场。”
独孤月道:“无论结局是什么?我都跟着您……您能骗得走婉玉姐,休想骗走我。”
梅天寒无力了。如今大敌当前,他多么想像当年赶走哥哥和妹妹一样,将上官婉玉和独孤月都骗走。可惜,他只能骗走为情所痛的上官婉玉,却动摇不了独孤月。
梅天傲兀自僵立,惊疑不定。
梅天寒喘息半晌,目注梅天傲深情地道:“大哥,我们有二十多年没曾真正见过面了。”
梅天傲感慨道:“的确。”
梅天寒泪光晶莹,渴望地道:“那您能不能坐下来,让小弟陪您喝杯酒。”
梅天傲本想拒绝,但见梅天寒的眼神,无线亲情,油然而生。纵有万种理由,也不认推辞,只有点头默许。
梅天寒喜出望外,忙吩咐独孤月去准备。
独孤月虽知梅天寒重伤之下不益饮酒。但见兄弟难得一聚,也不忍阻止,马上去后院吩咐。
聚集在后院的下人们,见到独孤月,料想危机解除,都松了口气。不一会儿便质办了一桌酒席,放在后花园的凉亭里。
时已入夜,顾兔东升,微风中带着料峭的春寒。
独孤月扶着梅天寒入了席,等待梅天傲坐定,忙为他们斟满了酒,恭立一旁侍宴。
梅天寒心疼独孤月,便劝她回房疗伤,不用伺候。
独孤月见兄弟气氛和谐,料想今夜不会再有大的风波。当即也放了心,径自回房。
梅天寒颤巍巍地站起身行,拱手举杯,和声道:“大哥请!”
梅天傲凄叹一声,眼中噙着泪。端起杯道:“既要饮酒,就兄妹三人同饮吧!”说着将杯中酒泼洒到地上。接着又倒满杯,端起来道:“喝吧!”然后一饮而尽。
梅天寒死尸一般僵在当场,酒杯脱手落地……
梅天傲凄然落泪,道:“小妹死了……”
梅天寒不敢相信,使劲地摇头,又“咳”了一口血。
梅天傲泪眼迷蒙,道:“冯云碧为了报仇,恨不得将所有和你有关的人斩尽杀绝。非但害死了小妹,连芷儿也没放过,后来又差点杀了我。若不是为了星儿,我早就杀了她……”
梅天寒浑身颤抖,突地引亢嘶喊:“天呢!天呢!”又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瘫软于地,泪珠如雨。
梅天傲叹道:“现在你该知道自己造了多少孽了吧。”
梅天寒无力解释,眼中满是绝望,呆呆地坐在地上落泪。
半晌,梅天傲叹了口气,站起身行问道:“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梅天寒艰难地提了口气,苦涩地道:“当然是被人打伤的。”
梅天傲道:“谁有那么大本事能伤到你?”
梅天寒道:“除了咱们的义兄,的确没有人有这个本事。”
梅天傲惊道:“义兄?”
梅天寒悠悠地叹了口气,悠悠地道:“大哥,你能像星儿一样,耐心地听我讲个故事吗?”
梅天傲冷笑道:“像星儿一样?你觉得你把星儿害得还不够惨?”
梅天寒痛苦地道:“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那样,是我对不起星儿……如今……我也只希望在临死之前,大哥能听听我的故事。”此时此刻,身受重伤的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来自亲人的抚慰。但他自己的故事到底是能博得信任并抚慰。还是像那次讲述一样,给自己和韩星都造成巨大的伤害。
梅天寒难以确定。
他只是想倾诉给他最亲的人听,似乎这样便能卸去满身的负累,寻得一点灵魂的安宁。
梅天傲看得出身体上的伤痛已经折磨掉梅天寒所有的挺拔和高傲。于是他淡忘掉了他身上所有的罪恶,开始心疼,不忍拒绝。叹道:“你说吧,我听着……”说着伸出手去扶他。
梅天寒满脸欣慰,伸手搭上梅天傲伸过来的手,艰难地站起来,欣然道:“谢谢大哥!”
接着兄弟二人重新落坐,一边饮酒,梅天寒一边讲起了他的故事。
从当年梅无忌因妒成恨一直讲到今日受伤,讲到此时此刻兄弟共饮。
故事很长,到讲完时,东方的天际已现出火红的颜色,天亮了。
梅天傲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到底是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
梅天寒眼中如释重负般的欣慰,道:“不重要,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您只要保住自己,保护好星儿,就不枉费小弟今天讲这么多。”
梅天傲一咬牙,道:“我要去找义兄问个究竟,如果这些是唯一的真相……我将……”他也许想说我将不遗余力地还我弟弟清白,或者我将告诉所有的人我弟弟是清白的。
但梅天寒没有等他说出这样的话,便道:“一切都已无所谓了,我和云碧之间注定只剩下一种结局。”
鲜艳的霞光依然没能照亮梅天寒凄迷的眼神,也许永远都照不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