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水城东门外,无数身着玄青色甲胄的士兵踏着雷鸣般的战鼓声,如同潮水般冲向玉水城。
一眼望去,不下数万人马。
“陛……下,末将的情报绝对是千真万确,沧澜关内大部分兵力都被我们的疑兵引去北境,留下驻守的兵力,不足一万!”
领将被耶律长思提在手中,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偏着头望着城下汹涌而来的敌军,眼睛里的惊慌并未有半点虚假。
对于他而言,此刻需要害怕的不仅仅是兵临城下的敌军,更多的这是眼前这个可怕的帝王。
毕竟不久前耶律长思毫不留情一剑斩下领将头颅的一幕,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可是历历在目。
耶律长思眉间紧锁,脸色更是阴沉得骇人,但最终他却是缓缓松开了手,没有追究领将的责任。
并非仁慈,而是他身为北荒帝王,自然知道之前情报的真假。
否则他也不会贸然率兵攻占玉水衡关二城。
要知道,东墨与北荒本就交锋多年,在这种情况下,安插密探,细作潜藏在对方军中,也是常有的事情。
故而耶律长思才能如此精准的把握好墨卿烟与墨渊内斗的时机,并且确定沧澜关内并无重兵把守后,才敢如此行事。
只是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是墨卿烟竟会孤身犯险来这玉水城,更没有想到这墨卿烟会如此难以对付。
当然,如果仅仅是墨卿烟一人,那么不管再怎么难以对付,耶律长思都还是有足够的把握将其拿下,毕竟两者间兵力上的悬殊,足矣抹平任何算计。
无非是能否挣扎得更久一点罢了。
总而言之,在城下的大军没有出现以前,耶律长思都不认为墨卿烟有能够从自己手中逃走的机会。
可此时此刻,望着城下黑压压一片的敌军,耶律长思心中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尤其是那种在眼前发生了他掌控之外的事情的感觉,更让他失去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事到如今,耶律长思所想的,已经不再是能不能生擒墨卿烟,而是他能不能守住脚下这座城池,亦或者可以说他能不能安然无恙的离开玉水城。
“陛下,敌人临近了!这城楼上太过危险,还请陛下先行离开。”
战场局势历来瞬息万变,耶律长思不过沉默片刻,城下的东墨大军已然杀至。
一开始的冲锋之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排排漆黑的铁盾横出,大量云梯从人群中拔地而起,数人才能合围的巨木,向着玉水城那并不怎么结实的城门发起撞击。
每一下撞击,都能让脚下的大地为之颤动,每一下撞击,都狠狠的冲击着北荒士兵本就不高的士气。
一切来得突然,却又如此的井然有序,仿佛蓄谋已久的攻势,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
玉水城挡不住城下的大军,破城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这一点,耶律长思非常清楚。
因为他眼下留在玉水城中的兵力实在太少,而且之前为了阻止墨卿烟逃离,此刻更是分散在城中各处。
想要短时间内全部集结,用来抵挡东墨大军的进攻,根本就无法做到。
可是如果真就这样放弃玉水城,耶律长思也是不甘心的。
至少,看着城下还在拼死抵抗的枫炎骑众人以及那被枫炎骑所保护的墨卿烟,耶律长思就觉得自己不能轻易撤退。
即便要走,那也绝不能让墨卿烟以及枫炎骑活着!
尤其是墨卿烟!
事到如今,耶律长思的耐心以及被接连的意外消磨殆尽,兵临城下的大军更是让他明白,城楼下那女子纵使被逼到了绝境,也不可能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样的敌人,任何时候都是威胁,致命而又难以防备。
“所有人听令,全力抵挡敌人的进攻,争取撤退的时间,另外,城下那个女人的命,朕收下了!”
对于耶律长思而言,既然没法墨卿烟的命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就绝不能继续留着。
要知道,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一个能凭借着数百残兵就把玉水城里搅得鸡犬不宁,并且在自己上万精兵围困下坚持如此之久,甚至不忘寻找机会反客为主。
这种敌人,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必须要铲除的威胁。
也难怪当初雪羽城下,穆齐会输得一败涂地。
把活捉改成一个杀字,对于耶律长思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不过的事情,可墨卿烟这边,就没有这么乐观了。
随着耶律长思一声令下,那些顾忌命令而无法彻底放开手脚的士兵仿佛得到了解放,各种冷箭杀招骤然间多了起来。
使得墨卿烟以及残存的枫炎骑压力倍增。
墨卿烟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也黯淡了不少。
毕竟,城外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援军虽然到了,但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不管城外大军的攻势如何兄妹,只要还未破城,那么对于依旧被赤狼禁卫重重围困的他们而言,生死也不过是一念间的事情罢了。
“杀……”。
墨卿烟已经不记得死在自己枪下的北荒士兵究竟有多少,面对着敌人连绵不断的进攻,早已经筋疲力竭的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挥动手中的银枪,缓慢而又坚决的击退敌人的进攻。
战场上的厮杀声从未停歇,每一分一秒,都会有枫炎骑的将士倒在血泊中以及更多的北荒士兵死于刀刃之下。
战斗,以及从最开始的激烈,到此刻的惨烈。
战斗的技巧也好,军队的阵形也罢,在双方杀红眼的时候,都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有的只是人求生的本能,要么杀光敌人,要么战死沙场。
疲惫与伤痛铺盖天地的席卷而来,不断的摧残着墨卿烟的意志,即便她不甘就此闭目倒下,可当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昏黄而又混沌时,她就再也没挥动被鲜血染红的玉笛银枪。
之所以直到此刻她还能活着站在这个战场上,几乎全凭胸中一口气,以及尹石的保护。
看随着耶律长思下达杀令,尹石也渐渐自顾不暇,好在周围不断有枫炎骑替墨卿烟挡下敌人的进攻,乃至敌人刺向她的刀剑。
混乱与杀戮,肆掠着战场,生命在这片炼狱般的土地上,如蝼蚁般脆弱不堪。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战场上的蝼蚁,与大部分追求荣誉与战功的士兵不同,此刻的穆雷,却是享受着由仇恨主导着的杀戮。
手中的大刀每一次挥动,都会带起一片淋漓的鲜血,他用杀戮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仇恨不满。
直到帝王那一道杀令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穆雷顿觉浑身一震,开始疯狂的寻找着仇恨的根源,那个让他兄长兵败而亡的女子。
“找到了!”
战场范围不大,穆雷找到墨卿烟也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当他看见墨卿烟用手中银枪摇摇晃晃撑着,让自己不会轻易倒下时,穆雷只觉得这是上天赐予他复仇的良机。
没有任何犹豫,狰狞的长刀拖着一地血痕,越过无数士兵的尸体,朝着墨卿烟一步一步走去。
那双平日里冷厉的眼睛,也只余下仇恨的血色。
穆雷这般针对性的杀意很快便引起了尹石等人的注意,其将领的身份也吸引了周围不少枫炎骑的仇恨。
毕竟,在这个时候,能斩落敌方一员大将,对于北荒大军的士气也是一种打击,虽然不会改变战局的走向,可总聊胜于无。
然而,接连的恶战,消耗的不仅仅是墨卿烟一个人的体力与意志,这些枫炎骑士兵虽然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可只要是人,总归会有体力耗尽,疲惫的那一刻。
此刻的他们,便是强弩之末。
勉强抵挡普通的赤狼禁卫还行,面对穆雷这般武功高强的将领,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不到数十步的距离,穆雷大刀下,就多了五具亡魂,每一个冲上去的枫炎骑士兵,都没能挡住穆雷前进的步伐,甚至没能让他的动作慢下来。
仇恨与愤怒加持下,穆雷一刀斩下,堪比千钧之力,往往连人带着那些残破不堪的兵刃,一同在刀锋下破碎。
随着又一声刀剑碰撞的金鸣,穆雷微微一顿,随即眉头一皱,第一次看向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你便是这只枫炎骑的领将?”
穆雷血红的目光一凝,尽管怒火在胸腔中不停燃烧,但他总归保留着应有的理智。
他能够察觉到此刻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并非普通的枫炎骑士兵,这一点,从其能够挡住自己全力挥出的一刀而毫发未损便能确定。
尹石目光同样死死的锁在穆雷身上,在他身后,数名枫炎骑士兵将墨卿烟团团围住,一边抵挡着其余北荒士兵的进攻,一边留意着这边的战况。
“你很厉害!”
尹石注视眼前的北荒将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语气沉稳却又带着一丝凝重。
因为方才的交手中,他其实并非如表面上那样毫发未损,至少他握着长剑的手,那缠绕的布条下不断传来的剧痛,让他可以想象到此刻自己的手掌该是怎样一副血肉模糊的景象。
这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坏消息,方才那一刀给他造成的伤势,比之前任何一个敌人造成的伤势都要严重。
毕竟寻常北荒士兵,无非是仗着人多势众,给他造成些许皮肉伤罢了。
可眼前这北荒将领,伤的却是他握剑的手!
孰轻孰重,不用想便能知道。
即便如此,尹石却并未有半点退缩的意思,只将手中长剑一横,眼睛里皆是坚决的战意。
“但我绝不会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