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林越被御林军压着在宫门前执行勾舌之刑的时候,墨若旖在寝宫内听见了他的惨叫声,一失神便失手打翻了一杯热茶,滚烫的茶水自她手腕上细嫩的肌肤泼泻而下,将她白皙的手臂烫得通红起泡,伺候她的嬷嬷宫女见状都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扶着她坐到床榻上替她上药和包扎。
“公主,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老奴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那嬷嬷小心翼翼地为她上着药,语气里皆是惶恐之意,她并非是心疼墨若旖,而是害怕墨绯璃知道了会责怪于她。今日那个被处于勾舌之刑的卫世子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仅仅是因为出言不逊冒犯了公主,就被生生割去了一条舌头。
仿佛对那嬷嬷说的话置若罔闻,饶是被烫红了那么一大块肌肤,墨若旖一张恍若初雪般白皙清丽的小脸也没有半丝痛苦的情绪,她澄澄湛湛的双眸怔怔失神地望着前方,神情恍惚地开口问她,
“嬷嬷,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闻言,那嬷嬷聚精会神地侧耳聆听了一下,发现并无什么异常的声响,“没有啊,公主,您听见了什么声音?”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抖开纱布为墨若旖包扎着伤口,可是因为略带急促和慌乱的情绪,嬷嬷压着纱布要缠上去的时候不小心挤压到了墨若旖那通红一片的手臂肌肤上的几个密密的小水泡,细嫩而薄薄的轻皮被压出了一丝血水,嬷嬷抬头看了一眼墨若旖。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神色之后,她便如同投胎一般急急忙忙地为她缠上了纱布,生怕墨若旖后知后觉感觉疼了责骂于她。
“可是我听见了卫林越惨叫的声音,你没有听见吗?”墨若旖固执地问她,一双澄澄湛湛的眼眸如同失了魂儿一般直勾勾地望着殿门的方向。
听见墨若旖说起了卫林越,那嬷嬷语气略微透着几分哄骗安慰之意,“公主,你莫要想太多了,卫世子他是罪有应得,他执刑的地方里长生殿很远,声音是到不了这里的,只是你的幻觉罢了。”
殿门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沉沉的天色掩去了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的华光,也隔断了墨若旖望出去的目光,她恍若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毛轻轻地半垂着,敛去了眼底那一片怔然复杂之色,
“是吗?”她喃喃地低语着,仿佛是在问那嬷嬷,又像是在问自己,卫林越,果真是罪有应得吗?这个问题,兴许只有墨绯璃能回答她。
入夜之后东墨国皇城境内下起了骤雨,守殿门的小宫女忘记了关上墨若旖寝宫内的一扇窗子,细雨泼洒了些进来,墨若旖沾染了寒气,半夜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的,墨若旖感受到了有人替她换了一床更为温暖的被褥,那人用温水沾湿的帕子,轻轻替她拭去了额头上冒出的一层细细的薄汗,他的动作极为轻柔,指尖却是偏凉。恍惚间,墨若旖听见了两道交谈声,
“圣上,常亲王一族,皆已伏诛。果真如您所料,今日常亲王一听到您下令对卫林越处以勾舌之刑,他便起兵造反,幸好我们早有防范,他的兵马尚未杀入宫门,我们便擒住了他,他还欲做困兽之斗,我便以卫林越对公主不敬,他对圣上不敬的罪名将他株连九族,以绝后患,如今兵符已经在我手上了。”夜雪尘语气淡淡地朝墨绯璃陈述着,仿佛将一族人满门诛杀于他而言不过是如做一羹一饭般寻常。
听完了夜雪尘的禀报之后,墨绯璃一双宛若缎墨一般流光溢彩的极黑眼眸之中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我知道了。”他清冷的声音难辨喜怒,泠然如流水,好听却是极为薄凉。
和墨绯璃说了一些处理常亲王旧部的明细之后,夜雪尘便离开了,墨绯璃偶一垂眸,蓦地对上了墨若旖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孩子的肌肤细嫩剔透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一头如绸缎般华美漆黑的长发映衬着她的小脸越发地空灵白皙,只是那一双渗满了寒意的清溪眼眸,这般无声无息地看着他,倒是有些怪异,墨绯璃不知墨若旖何时睁开了眼,也不知她这样望了他多久,只不过醒来了也好,他也好照顾些,
“你感染了风寒,太医为了开了些药,嬷嬷已经在熬了,等会了摊凉一些之后你便喝了它。”他淡淡地吩咐道。
墨若旖不语,仍旧是仰着那样一双渗满了寒意的清溪眼眸望着他。
墨绯璃再度坐回她床榻的边沿上,一边替她解开那嬷嬷缠绕在她手臂上的那层层纱布,一边张罗着为她敷药。仿佛是赌气一般,墨若旖费了些力气蓦地将手挪开,似乎不愿意让墨绯璃替她上药。
以为她又在耍些小孩子脾气,墨绯璃也不恼怒,修长如白玉般的长指再度扶上了墨若旖细嫩的手臂,他的指尖微凉,而她手臂上的肌肤因为高烧而微微透出几分灼热,他神情漠然地扣住她的手腕,不容她再度抽回手,动作却是格外轻柔地一点一点擦拭她那片被烫得通红发黑的皮肤上挤压出来的血水,
“若是不好好上药,这手臂会留疤的,你听话一些。”
闻言,墨若旖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微微浮起一丝嘲弄之色,她直勾勾地盯着墨绯璃华美的面容,素来温浅无争的声音略微带着一丝情绪波动,
“卫林越被你割了一条舌头,他的嘴巴里面也会留疤吗?”轻软虚弱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带刺。
墨绯璃手上的动作一顿,眼帘微微掀起,他一双缎墨般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夜空下泛动着水雾的湖面,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你听到了什么?”他不疾不徐地问她,继续为她敷药的动作。
“我什么都听到了,”墨若旖微微侧过了脑袋,眸中盛满的一滴清泪无声无息地自她的眼角滑落,没入了她绸缎般的长发间,“你利用我,铲除了常亲王一族。”原本她也有一丝内疚,毕竟墨绯璃是为了替她出头,才会对卫林越处以勾舌之刑,但是方才夜雪尘的一席话,像是一盆凛冬腊月的雪水,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浇醒了,常亲王忠于先帝,先帝死于非命,墨绯璃登基得不明不白,朝野中怎么也压不下去那些流言蜚语,流言就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甚至传出了要另立常亲王为帝的荒唐说法,所谓君心难测,常亲王从封地被召回了皇城,只怕是墨绯璃早就做好了打算,让他有来无回。可是最让墨若旖感到心凉的是,墨绯璃竟然借她之手,害了那个笑颜灿烂无忧的少年。
良久,似有若无的叹息声缓缓自头顶传了下来,
“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墨绯璃淡淡地说着,修长如白玉的五指轻轻地覆上了墨若旖小小苍白的脸颊,只是指尖下细嫩的肌肤却蓦地一转,一口雪亮的贝齿便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虎口上,墨若旖长长的睫毛仿佛是蝴蝶颤动的翅膀一般轻颤着,挂着一丝泪珠的黑色睫毛在她的眼睑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显得她的面容极为苍白剔透,贝齿松开,墨若旖的嘴角上沾了血,一双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透着分明恨意和冷意,
“墨绯璃,我讨厌你。”
墨绯璃,我讨厌你。
墨若旖倏地惊醒,一双恍若玛瑙清溪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看清了头顶上的梨木雕床之后,她才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窗外的天色微微泛白,雾气还未散去,一只鸟儿穿过了流纱般的云层,落在了庭院的枝头上,除此之外,平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原来只是一场梦,墨若旖轻轻长吁了一口气,还以为,她又回去那儿了,卫林越,这个她放下了许多年的名字,不知为何突然又闯入了她的梦境里面,一种密密麻麻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忽地爬上心头,不容墨若旖多想,屋门外蓦地传来了墨祁㬚响亮的声音,
“墨若旖,你还不快些起床,都误了时辰了!”墨祁㬚一边扯开嗓子喊着,一边用手肘敲打着屋门,动静大得都惊动了庭院那棵桑树枝头上休憩的鸟儿。
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墨若旖披上衣裳,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屋门边,不发一言地一把拉开那深漆木门。毫无预兆地屋门被打开,墨祁㬚一个趔趄整个人摔进了屋内,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门框,才幸免摔得个四脚朝天。
“墨若旖,你这是什么意思?”稳住了身形之后,墨祁㬚漂亮的眉头一拧,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墨若旖顺手将屋门关得严严实实,一双澄澄湛湛的眼眸淡淡地睨了墨祁㬚一眼,明明是温浅淡然的神情,但是那一眼却让墨祁㬚感觉整个人背脊发凉。
“你这般大声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男子是吗?”墨若旖抄手倚在门边,一双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泛动着懒洋洋的无奈,显然已经对墨祁㬚这种屡教不改的陋习感到十分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