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墨寒一字一顿:“想滕连虎活,你就好好活下去。”他转身要走时,单晴瑶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嘴唇翕合几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她的泪水渐渐浮在眼眶,眼一眨,两串泪水滑落,如断了线的珍珠,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中闪闪灿灿,为她绝望的面容,找回了点点生机。
李子墨寒心头颤抖,一丝痛楚掠过眼眸。他一字一顿:“不要放弃,等我回来。”
龙依莎清脆的笑着: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呀,陆皓哥哥。
原来,李子墨,陆皓之表字。
陆皓脸一怔,他坦然而道:妹妹,自那天你走之后,我一个人来到山上,看见那棵大槐树,我轻轻的坐在那棵槐树根下。他顿了下:我看见那根旁有一堆烂草,拨开杂草一看,竟是一口陈年老井,股股恶味从哪里散发而出,我受不了就跑,突然,不知从那里传来一声叫喊,说此地是修身练法之所,我真不敢相信,就回头跑,没想到他竟使用一种法力,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落入井内。
龙依莎听着嘻嘻一笑,井内有她清纯的朗朗声音:这真神咧,你有大仙相助,定会造福后生,陆皓哥哥,我可真不敢和你比呀。她突然睁大眼睛,疑惑的说:那云雾是魔法之气吗?
陆皓叹然而说:妹妹,你可不知,你我现出井中,这水是魔法之水。龙依莎“谔谔”惊煞一片,她向水中一望,清澈井水正显现她和陆皓的身影。
她狐疑的想:这水怎会有魔法?她微微一笑,头一摇:我怎么没感觉呀。
陆皓坦然一下:天下神物正是无中生有,待会你就会感觉到。募而,龙依莎觉得浑身发热,她轻轻的用手触摸那水,那井水十分温热。她再低身一府,那水里呈现一个妖婆摸样,她暗暗吃惊,在也不敢看下去,对着陆皓惊惧的说:陆皓哥哥,我好害怕啊,这井里真的有魔鬼。陆皓“呵呵”一笑:妹妹这下信了我吧。
井水愈热,顿煞间水面冒出咕咕热气,很快二人没入云雾。龙依莎感到体内有一股热力爆发,她急急的说到:好哥哥,咱们赶紧出去,我呆不下去。
陆皓徐徐一笑:妹妹,你手挽着我,咱们同身跃出。云雾中,龙依莎轻轻的伸出长臂,陆皓手一拉动,顿觉的浑身麻酥。
他心一颤:妹妹,拉紧。龙依莎“咯咯”笑着:走吧,别犹豫。此时,她的脸绯红一片,陆皓的手一根铁爪紧紧的握着她。
二人“呼”的一起身,如风般从井里跃出。他们呆呆的坐在槐树下。
龙依莎惊奇的问:这井是什么井,它这么神奇。陆皓稍略而思:它叫魔窖,不是什么井。
魔窖?龙依莎一惊:那……那水从何而来?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那神秘大仙从天上引来,窖水如此神奇古怪,是我所未见到。陆皓慢慢道来。
龙依莎一站身,说到:咱们走吧。陆皓点了点头。
他们轻步从漫天云雾走了出去。
走在那条山路,龙依莎觉得浑身难受,觉得体内有一股热力爆发。她红着脸,淡淡的说:哥哥,我好难受啊。陆皓敝了她一下;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跑跑,跑跑就没事的。
龙依莎一呆,那是什么办法?陆皓徐徐一笑:你听我的,不会错的。心里惊奇的看着他。
她轻轻的说:好哥哥,那我就跑啊,你可别见笑。见什么笑。陆皓坦然而说。
龙依莎顿瞬间像个兔子开始跑动,她跑呀跑;觉得浑身舒服,轻身快驾,如云儿再飘。她突然看见前面一棵树上有只黑鸟,只手一推,一股红光闪过,那只鸟轻飘飘的从树上掉落下来。她停住身子,突然大笑起来:老天爷,我中魔了,我中魔了,魔身缠我。接着又是对天嚎啕大哭,像一个疯人似的。
陆皓走了过来,拉起她:好妹妹,走吧。龙依莎凄楚的看着他。陆皓说道:也好我们中魔入邪,是为我们报仇雪耻。起来吧,妹妹,咱们走吧。龙依莎站起身来,和陆皓相携走在一起。
他们走在那条山路,陆皓耳朵一抖,闻听到一阵“噔噔”的声音,像马蹄声,他转过身来,轻轻的说:妹妹,像有人来,咱们藏在那石头背后。龙依莎点了点头听你的……他们“嗖嗖”的步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
没大一会儿,只听到一片“呜呜呀呀”的嘈杂声,龙依莎轻轻的探出头来,看见那小路上有一队红衣官兵行军,他们拿着枪刀矛盾。飞速的向前跑去,前面有一个骑着红马的人,那人形样威武,气势轩昂。
这些人飞速前进,看来是要打一场仗。
不大一会,这些官兵离去,山路尘土飞扬,久久不散。那二人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陆皓叹然而说:这下又要死很多人,咱们走吧。
他们上到一个山头,看见那不远处有一片树林。龙依莎悄悄的说:陆皓哥哥,咱们到那树林,在里面歇会吧。陆皓一笑:行妹妹,听你的。
二人循着那条山路来到树林,龙依莎高兴地说:这林子好美啊,我们好好歇歇。她话音刚落,募而脸色不对,连忙对陆皓说道:哥哥,我听到这树林有人在,像是打架。陆皓一听说到:肯定那队官兵,我们过去看看。他们轻轻的向前急走着。
那叫苦声,叫喊声愈来愈近。很快,龙依莎躲在一棵树下,看见林子那边有一片白色的场子,场子那边有一群人挥舞着刀枪,哇哇呀呀的喊着,一瞬间,这边爹呀,娘呀的叫着,那边妈呀,哇呀的喊着。
他们分别身着红色,绿色的衣饰,那红光一闪,绿衣一飘,刀光一闪,枪影一动,熙攘的叫命声不断传来。地上倒着那些死去的人。血流满地,惨不忍睹。
你看,那个叫爷叫娘,哇哇喊苦的人,没人救他多可怜啊,那个绿衣兵士拿着把白刀,“扑”的一下向他头部看去,那人的首级如个菜帮子,那么快被砍下来。龙依莎忙闭上眼睛:好吓人那。
陆皓说道:妹妹咱们走吧,这地方多惨啊。龙依莎点了点头。二人刚一离开那边,突然一个红衣兵士跑了过来,这二人一惊。这红衣兵士撇着外调:哥哥,快救救我,那些人要杀我。他话音刚落,几个绿衣士兵拿着刀跑了过来。龙依莎赶紧说:小兄弟,你躲在树后。
那个人跑在树后,绿衣士兵对陆皓说:你们见到一个人吗。陆皓摇了摇头。那几个士兵气急败坏的走了。
一会儿那个红衣人走了出来,陆皓轻声问道:你们是哪路兵,怎么和他们打起来。
那红衣兵说,我们是京城里的,给皇帝的卫兵,这次是受密喻,前来追杀这些人。
那他们是什么人呀,龙依莎问道
突然那红衣兵“哇哇”的叫苦:姐姐,我恐怕不行了,那些人是皇帝的敌人,谋反分子,王妃的亲属……他话没说完就闭上了眼睛。龙依莎一惊惧。她忙说:哥哥咱们赶紧走吧,这里不能久留。
——
安华马帮。
滕连虎靠在榻上,脸颊苍白得无一丝血色,他虚弱地向毋代道:“林太医莫要自责,楼兰的见血封喉本来就是他们独门的□□。”
玉子扬悲怒地重捶案几,伤痛无语。单晴瑶救不回来,与楼兰激战死了三千多名大月氏精兵。如今,滕连虎也快活不下去。这一仗输得太惨烈。
毋代重重一叹,悲凄道:“这三日,你还有什么想做?”
滕宝,乌远良和玉子扬身子猛地颤抖。三日,只剩下三日?
滕连虎看向憔悴得仿若老了十年的滕宝,痛心道:“爹,孩儿不孝。”
滕宝悲叹道:“你这么久以来,只任性了这一次。我从前若待你没有如此严苛,让你可以像慕儿一样放任放纵,结果会不会不同?”
滕连虎淡淡一笑:“爹,若再重来一次,孩儿还是希望你对我严厉,还是会走同样的路。孩儿无怨,不悔。”
滕宝的眼中缓缓地滑下了眼泪。
滕连虎看向乌远良和玉子扬,悠悠道:“安华马帮就拜托兄弟,三哥了。三哥,对不起,往后的日子你恐怕不能再任意逍遥。”
玉子扬紧咬牙关,别过脸去。乌远良牢牢紧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却全哽在胸怀里。
宋叔匆匆而至:“老爷,靖侯爷有要事求见帮主。”
玉子扬拍案而起,怒道:“他竟然敢来安华马帮。”
宋叔忙道:“老奴看靖侯爷风尘仆仆,像是远道赶路而来。”
滕连虎心头一震:“请他进来。”
李子墨寒步入滕连虎杨中,看见虚弱苍白的滕连虎,从怀中拿出玉瓶,开门见山地道:“这是见血封喉的解药。”
所有人震惊无比,不可置信地紧盯着他。
宋叔犹豫一瞬,接过玉瓶,送到毋代手上。毋代打开玉瓶,闻了闻,双目一瞪:“真的是解药。”
滕连虎剑眉蹙起:“这解药只有楼兰太子或北地王才能下令给出,你怎么会有?”
李子墨寒道:“解药是护法给的,他要你活下去。”
玉子扬冷怒道:“他这头豺狼又要耍什么心机?”
李子墨寒面色微黯:“公主以为你死了,得了急病,一心求死。大夫说她若再无求生意志,她熬不过十日。护法想她活下来,才让你也活下来。”
滕连虎身子巨震,声音抖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她,得了,什么病?”
李子墨寒无奈重叹:“什么病已不重要。你不死,她也就不会死。”
毋代倒出药丸,给滕连虎服下。
李子墨寒忙道:“我要给公主带回你还活着的证明。”
滕连虎示意石触扶他下榻,走去案几前坐下。他从怀中拿出单晴瑶为他绣的老鼠花猫锦帕,细看了半晌,悲凄地笑了笑,咬破指头,在锦帕背面用血写下:
“生之所愿,两心相依;心之所念,白首不离。
不绝,不弃!”
李子墨寒接过,眉头紧锁地看着:“老帮主,请听我一言。护法想杀你已久,如今为了公主饶你不死,可见他对公主用情不浅。公主已经是他的女人,他绝不会放手的。你既然无法与他相争,又何必纠缠,苦了自己,也苦了公主。你放手,让公主对你死了心,给她在草原重生的机会。”
滕连虎震愕地凝视他,眼中极悲,极怒。
李子墨寒把锦帕放入怀中:“护法会待她很好的。你放手,她才有机会幸福。你好好想想吧!”说完转身要走时,毋代唤道:“靖侯爷,公主的病一直都是我在照看,她体内有毒未解,用药要小心。而且有我证明公子还活着,她一定会相信。若靖侯爷带我前去,我保证公主一定会好起来。”
李子墨寒看向毋代:“林太医身为陛下的御医,可以随意离开长安?”
毋代淡然道:“当初我再次回宫时,陛下答应给我离去的自由。”
李子墨寒犹豫片刻,点头道:“好。我要三日内赶回北地王王庭,就辛苦林太医一起连夜赶路。”
毋代道:“请靖侯爷给我一个时辰,容我去准备些药材。王子风尘仆仆,坐下来喝杯茶吧。”
李子墨寒点点头,在案几前坐下。宋叔忙奉茶。
整个杨间异常沉默,每个人都有很多话想问,却又问不出来。
李子墨寒环视众人,细想了片刻道:“元陵王,北岭一战,护法绝对可以要大月氏一万精兵全军覆灭,他是为了公主才放你逃脱。如此艰难才夺下骏王令让大月氏可以在西域重整旗鼓,请元陵王莫再要动抢人的念头。在北岭抢不到,在北地王王庭,就更不可能。”
玉子扬冷眼横扫他,眼中怒火凛冽。
李子墨寒淡淡道:“人总有一死。就算元陵王不报月氏灭国之仇,老上北地王也活不了多久。公主见到北地王时对他说:老上,我无数次念想把你千刀万剐,但不用了,你去到地府,阎王爷自会凌迟你千年万年。”
玉子扬怔愕一瞬,旋即哈哈笑起:“好样的!果真是我大月氏的好公主,本王的好妹子。”
“公主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不奇怪,奇怪的是老上和护法都忍了下来。老上病危,护法继位在即。如果我没猜错,他登基后会册封公主为阏氏。”
“阏氏”二字如最沉重的盘石,把滕连虎的脑袋炸开。楼兰的阏氏就是皇后。昊天之中,天地尊荣,这真的就是单晴瑶的命格?
滕连虎不能置信地颤声道:“我的爱嫁的是老上,就算老上死后护法要她,护法也不可能封他父王的妃子为阏氏。”
李子墨寒看见他眼神中的绝望:“护法在敦煌送给公主的青玉滕是他母后的遗物。他曾说过,他只会青玉滕送给他的阏氏。他第一次见到公主时就已认定她为阏氏。若不是要赶在你俩大婚前要求和亲,他本不想以老上之名求娶公主。”
毋代步入杨中,看见滕连虎被绝望掏空的眼神,摇头叹息:“靖侯爷,已准备妥当。”
李子墨寒站起,向众人一揖:“告辞!”
滕连虎怔怔地望着李子墨寒离去的身影,他的身影消失后,跃入眼帘的是院子中深秋的滕瑟。黄叶翩翩而下,雀鸟从院子的树上飞起,在天空鸣叫几声,向南飞去。雾气朦胧了他的双眼,却依旧把眼前的一幕刻在他眼眸中:树留不住的落叶,院子留不住的飞鸟,他留不住的一国之后。
李子墨寒又不眠不休疾驰了三日回到北地王王庭。因来回六日没有合上眼,他已是满脸憔悴倦怠。
护法匆忙迎上。他脸色沉凝憔悴,看来也是多日没好好休息。
“殿下,这位是敦煌大帝的御医毋代。公主在长安时,一直都是由他照料身子。”
护法焦急道:“好,请林大夫立即去看一下单晴瑶。她这几日一直高烧不退。”
毋代匆匆入帐,单晴瑶正沉沉而睡,不时传出梦呓:“逸郎,逸郎。”
毋代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药瓶,放在单晴瑶鼻下,昏睡的单晴瑶眉头竟然微蹙,渐渐地,悠悠转醒。
李子墨寒从怀中拿出锦帕,递给护法:“殿下,这是滕连虎给公主的。”
护法接过,看见锦帕上的老鼠与花猫,反转看到背面的血书,眉目一凛:“上面写着什么?”他会说一点后唐语,却完全看不懂后唐字。
“正面的绣图上的字是:笑一笑,悲不来;笑一笑,泪莫掉;笑一笑,少年帅,笑一笑,女儿妙。背面的字是:生之所愿,两心相依;心之所念,白首不离。不绝,不弃!”
护法的手猛地一抖,眼中透出比初冬更重的寒意。
李子墨寒看向他:“这锦帕要给公主吗?”
单晴瑶在转醒时又喃喃地轻唤了声:“逸郎。”
护法凝视单晴瑶片刻,他拿着锦帕的手紧了紧,再缓缓地松开,把锦帕还给李子墨寒,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