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走入屋内的是名成熟且身穿猎装的女性,游鸢隐隐感觉到对方有着随兴但却不失威严的气质,在其身后则背着刚刚打回来的鹿,更说明这是位在狩猎上有着相当本事的能人。
‘长老,我们正提到你!’
‘处理一下。’
店内女性开口说道,但被称作长老的女性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将鹿从身上卸下,只见几名女性店员走上前去将那头鹿运到屋后处理。
而就在这时,女长老的眼神飘向了独臂男人,走到他面前坐了下来。
‘你在吃栗子壳?’
一句话,店内再次响起了嘲笑声,只见独臂男人露出无奈的眼神,看向游鸢。
‘你好,我们想找人帮忙酿造蜜酒……’
‘南方人?多少钱?我们现在有其他工作,除非你出价比较高,否则我们不会接。’
非常直接的态度,作为谈判对象或许是最好的一种。
‘甚么工作?’
‘运输业,这里有些小路只有我们知道,能够把东西带到指定区域。’
一听到这名女长老所言,游鸢脑中只飘出了一词汇:走私。
‘看来价钱不低吧?’
‘大概四五袋钱。’
‘这么低?’
游鸢对走私的价钱如此低感到有些意外,所谓袋钱是岸际城市这一带使用的钱币,本来是由林雷发行的当地钱币,但与辅币不同,与乌尔币一样都是由北方铸造的货币,然而,当林雷非常随兴地用废铁来制造钱币后其价值狂泻,因此交易时也变成一袋一袋给付,同时被称之为袋钱,现在除了岸际城市内部被当成辅币使用之外,与其他地区交易还是选用乌尔币为主。
而随着钱币价值不断下滑,交易时使用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因此好几袋钱币事实上连一枚乌尔金币价值的一半都不到,一想到涉及走私这种工作却连一枚金币也没办法到手,游鸢感到相当惊讶,毕竟就算西方的物价比较低也不至于如此。
‘很低吗?’
‘你们说的运输如果涉及违禁品以及跨越边界价钱至少要再翻上百倍才对。’
‘违禁品?’
女长老似乎不太明白游鸢的意思,但那并不是因为他脑袋不好,而是做为归顺北方人治权的部族,他们事实上并没有花很多精力去理解岸际城市的法令,因此即使此刻努力回想也想不出所谓违禁品的清单。
‘说起来,你们为甚么急着想要钱呢?’
见对方反应奇怪,游鸢便接着问了下去。
金钱可以说是欲望的象征,要问一个人为何爱钱可能是个蠢问题,毕竟不管是谁都有欲望,而要实现欲望便需要钱,因此求取钱财从来不是过错,但是像这店内的成员开口闭口谈着钱可就奇怪了,再怎么说,凡事全往钱谈是没有人情味的象征。
而且据游鸢所知,西方人对金钱接触时日尚短,以物易物的情况依旧相当盛行,因此对于金钱的观念应该尚且淡薄,因此眼前的事更让他感到疑惑。
‘为甚么要钱……作为南方人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钱是好东西,但我不明白待人接物时不断扯到钱的理由是甚么,拿我们做生意的来说,最主要还是先与人做朋友,有个交情是重点,至于生意谈不谈得成反而是其次,因此满口钱的人只会让人觉得你这个人只要有钱,交情也可以不算数。’
‘有这么一回事?不如这么说吧,因为是男性才能讲信用,身为女性的我们却必须累积财富。’
面对游鸢的问题女长老一开始只是面露疑惑,但随着游鸢的讲解他似乎渐渐明白游鸢的问题。
‘男的女的?跟这种事有关吗?’
‘当然有,怎么说呢……先这样说吧,我们女性是挺感激南方人的,因为你们的到来带来了金钱,虽然有一部分的人不能适应,但多数人却相当感激,最基本的就是我们有了与男人谈判的权利,不必再接受嫁给不喜欢的人。’
‘因为钱?’
‘是的,在金钱到来之前,女性要在这片森林活下去就必须接受男性的安排,以接近物品的方式被各方夺来抢去,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不会被杀与受到保护,但除了我这种度过试炼的成员与负责祭祀的成员之外,其他人还是相当悲惨,就连意中人也不能相守。’
女长老说着,店内其他女性成员似乎也心有所感,露出哀伤的表情,然而,一直沉默的独臂男人却开口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没有几个人会故意拆散你们,但你想想看,你的意中人如果是跟家族没有关系的一方,甚至是敌对方,这让我们跟其他部族的结盟关系要怎么交代?而且别说女性了,男性也不是每次都能求得意中人!再怎么说家族那么多人,怎么能因为你一个人的作为就让结盟关系生变甚至自相残杀,这件事我们可没做错!’
‘就算这样也没办法掩盖我们过得不好这回事!’
‘好了,两位冷静下来!’
游鸢见双方火气越来越大,连忙喊停,只见独臂男人偏过头去,将带来的蜜酒一口气灌入喉中,而女长老则收起了弓起的身子。
‘总之有了钱,我们就多了能跟外在谈判的权力,因此我们需要钱,在南方人来了之后,只要有钱我们就能享受任何形式的好处,不管男人女人都因钱而动,而不再像你们那样说交情,因为对某些男人而言,女人所言只是戏言,根本不值得深交,也不值得遵守誓约,对于这种人只有金钱能够说动他们!’
‘原来如此,换言之金钱让女性能够获得自由?’
‘正是如此。’
‘那么,这种自由需要很多少钱?很多钱吗?’
游鸢开口问道,只见女长老脸色沉了下来。
游鸢与女长老正讨论着对方面临的问题,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他认为就能够拉拢对方,不只在生意上,甚至在战略上也有极大助益,而女长老所说的问题是:女性地位低下明显在战力上呈现,然而即使不是以战力为主流价值的社会依然有相同的问题。
而且,女长老显然在知识不足以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说出了游鸢有些吃惊的词汇。
‘钱要累积到多少实际上我们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想办学校。’
‘学校?’
‘是的,我本来在部族中便是负责照顾小孩,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孩子们的确是有差别,可事实上孩子们的差别并未如想像那么大,但是随着年纪增长,男女之间在体力上还是出现了差异,更别说女性还担任生养孩子的责任,在这种情形下,女性赚钱的速度……’
‘生产力比不上男性?’
‘就是这样,但是当我见到南方人在城内的工作时发现,其实有很多不必花体力的工作,所需要的只有学识,而那是能拉近两者间距离的办法,接着我又听说了南方有学校这种制度,如果有钱能办学校,困窘的情况也会相对宽松。’
女长老所言很简单,女性先天上体力无法企及男性,所以以战力也好,木农渔矿猎等原料业也好,在生产力上无法与男性相提并论,为了保证女性拥有与男性竞争的能力,女长老想要开创学校,其理由其实很明显,与金钱是相同的原因──金钱也好,知识也好,对人是平等的,于此便不存在男性的优势。
‘也就是说你想要存钱办一所学校?这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吧?’
‘要准备学校所需要的资源很简单,但我希望能够请到南方人来教学,否则我们持有的知识终究是传过好几手的,根本谈不上与他人竞争。’
‘但是南方人愿意到这里的多半只有商人与佣兵,要让那些教师来……先不说他们有些会藏一手,只有对自己亲近的才会传授秘诀,那些足以被称之为“师长”的光是薪俸便不是你们能支付的。’
在南方有多种师徒制度,这是相当古老的制度,游鸢与日生之间的关系便是其中一种,这种人际关系多半是利益结构的传承,换言之在这种制度下能被尊称为师的多半不只有钱有权还名震一方,根本可遇而不可求,至于日生为何要挑选游鸢为学生,这对游鸢本身而言也是个谜。
话说回来,就算不去请这些大师,而是去请一般学校的教师也不便宜,这些人在南方都是中等以上收入,再次一级的则是教导技术,那种类型的教师便太具针对性,就算请来了教的也不一定实际。
‘我知道,所以才需要更多钱不是吗?’
‘恩……其实也可以不用这样。’
稍稍思考,游鸢吐出了一句话让女长老有些讶异。
‘你……甚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还不够明白南方的运作规则,说要公平竞争,其实除了钱与知识的生产外,还包含了法律和其保障的权力,换言之,其实你们可以试着靠着别人获得法律保障,进而获得钱与生产力,两者不一定有先后次序。’
‘靠着别人……是男人吗?’
‘社会上有一半是男人,你不可能只靠女人达到你要的目的,合作然后各取所需是可以考虑的办法。’
游鸢开口提案,女长老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