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放在桌上,飘荡着微妙的涩味,一口下肚还有古怪的酸味,独臂男人不知道要怎么酿出这种酒,他猜想如果不是南方人的口味不同那么这多半就是所谓的劣质酒。
而当独臂男人对着酒沉思时,一旁的混混也皱着眉头。
‘兄弟,你问那群人的来路要做甚么?’
突然一言,独臂男人才想起自己有着钓这名混混上钩的计划。
‘遇上麻烦总得知道招惹了谁不是吗?’
‘这倒也是,不过我不认为兄弟你需要知道,那群人神神秘秘,如果不去渔港多半是不会遇上,而兄弟你又是外地人,机会更少了。’
‘是吗,但是刚刚我们离开渔港后就有人一直跟着我们,你确定我不会再遇上?’
‘甚么!’
独臂男人这一开口,那混混突然有点紧张打算四处探头,但却被独臂男人拉住。
‘别回头!宁愿装作不知道,把人放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也别让对方起戒心脱离掌控。’
‘啊!是,你说的是!可是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而且我被跟踪是一回事,但奇怪的是你好像也被跟踪了。’
‘咦?我也被跟踪?’
听独臂男人这么说,混混似乎真的开始感到害怕。
‘有两组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盯着我们。对我来说是无所谓,反正过两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问题是我担心你啊,你会不会因为我而遭殃,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感到抱歉。’
‘不、不会吧,兄弟你别吓唬我啊!’
‘凭我一辈子都在战场与人交手的经验这绝对没错,船边那群人就算了,另一组人马你有没有甚么头绪?这些人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沉稳,该不会是这里的军人?’
‘不!这不可能!’
‘为甚么你能这么肯定?’
独臂男人随口说道,这名混混马上否认,独臂男人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看着对方,但是实际上却是故意这样说,因为城里的人根本不需要去跟踪一个混混,不过他还是装作不知道。
‘这说来话长,其实我在这里就是个小人物,那些跟高层有关系的军人要对付我哪需要跟踪甚么的,放个话,说从明天开始别人对付我都会当作没看到,自然就有一堆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家伙会为他们效劳了。’
‘既然如此,该不会是其他地方渗透来的军人?如果跟他们有关系不会有问题吗?’
‘这……’
‘如果你有头绪不如跟我说说看吧,在我离开之前如果能帮到你也算是好事一件。’
‘这……好吧,但你可别让人知道是我讲的。’
缓缓诱导,独臂男人将混混引到了自己在意的话题上,接着就看这名混混能提供多少情报了。
随意几句话,独臂男人逐渐引导混混踏入自己的话题内,这中间藏有的自然是一种简单的伎俩,也就是将一件更重要的事放在要讲的话题之前,藉此让想知道的事从对方的口中说出,而不被对方警觉。
‘不久前确实有人来见过我们,但是……’
‘多半是跟甚么牵扯到了,否则不会没来由扯上关系。’
独臂男人说道,却见那混混并不开口,独臂男人知道这混混打算找个说词将自己与藏在幕后人的划清界线,不过他不是很在意,因为中间消失的段落多半可以靠推理得到答案。
‘其实、其实那群人是在打听你。’
‘我?’
‘是,他们在打听你的消息,而我们因为打临工所以消息来源相当广能帮上他们的忙,于是他们就来找我们接触。然后、然后我觉得他们不太对劲,所以就先一步找到你,想避免你受到伤害,正好就碰上了港边那群人。’
混混有着小聪明,但所编造出的怎么听都是谎言,但是独臂男人也不认为对方知道太多,只要从中推出大致的情况就行了。
‘原来如此,那你知道那些人的特征吗?’
‘怎么说,现在想想不是当地人,但是有很亲近的感觉,如果不是关口那的人多半就是复兴联盟了。’
混混所说的关口是指西北各村最北,亚森村庄以北与北方人衔接的关隘,刚到此处时游鸢曾经介绍过这里的人称之为关口。
独臂男人知道亚森村庄是西北各村的领导者之一,在城内必定有着相当权力,这与混混口中所说的城内军队不会用这种方式找他麻烦并不相符,很明显对象应该是复兴联盟。
只是,这复兴联盟有甚么理由去找游鸢的麻烦独臂男人就不知道了,而且对方既然是军人,那么多半是高层交代下来,就算去把他们打个半死也得不到甚么答案,看来线索在此就断了,剩下的只可能与另外两人会合才有眉目。
而且,还存在着独臂男人刻意没说出口的第三组人马。
‘如果是这样,那我想他们只是想看看你的情况,本身没有恶意,不过你还是先到其他地方避难比较好。’
‘避难?可是我……’
‘生命要紧啊,这港口是新建的,你的家乡总不会在此吧,如果没地方去也可以往北去往东去,只要避开他们能动手的地方都很安全不是吗?’
‘不过旅行需要……’
混混话还没说完,独臂男人便偷偷掏出一枚金币给对方,只见对方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金币虽然不少见,但那是对商人而言,一般人多用各地辅币,少有机会接触金币,因此金币的价值也许没有想像来得高,但震撼人心却特别有用。
‘拿着吧,不过在离开之前多告诉我一些关于港口那群人的消息。’
一下受到生命威胁,一下又有钱进帐,混混的心情一团乱,但独臂男人看出对方确实被打动了。
碰上一则小插曲后游鸢依旧在街道间游荡,在他看来此处确实有不少区域与乌尔联邦不同,甚至与河下游也不相同,尤其是高耸的建筑让此处有种人造丛林的错觉,而在阳照处与阴暗角落的商业取向也不相同,一些大众性的商品,外表美丽清洁的基本服务多会在商业大街上,但带有外地风格的商品则多藏在外地人的集落市场或小巷之中,所以想看看其他区域才有的货品还得往那些幽暗的区域走去。
而在看过多种产品后,游鸢体内的商人性格免不了对各种商品做出评比,当然,他并不是在评比商品的好坏,那是采购人员要处理的问题,他所要评价的是每一项产品的普及性、方便性、竞争性、可替代性,以及利润还有多少可能性。
就游鸢所学,一般新兴市场都有这样一个特色,也就是大量产品涌入旧市场一阵子后物价逐渐稳定,但离如死水般不可操作,陷入价格厮杀还有一段时间。哪些是主流,哪些又是上流多还处于暧昧的塑造阶段,如果这时候能够将物品搭配好的、合适的印象并以专利的方式推入旧市场,就能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维持物品的高价独卖权利,许多老商家在投资新产业时都需要这样的主要业务来支撑其他投资的损失,此种稳定获利可谓商业的骨干,因此,他自然也希望自家商队能有这种事业。
而在看过多样物品后,游鸢觉得各式食品都不错,但是入行门槛太低,而特产类的物品则竞争太激烈,他最在意的反而是饰品类的货物,虽然价差极为分歧,风格也不一,但若是能从中找到或是定义所谓的品味,并且由南方真正的饰品专家精致,在增值上还有很大的空间,因此,一路上游鸢看最多的就是饰品店,他心想如果这次的工作能够顺利,结束后就采办一些西方本地款式回来向各处的饰品业者兜售合作,说不定能开启往西方的新商路。
然而,就在此时,游鸢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被盯上了吗?
游鸢察觉有人在盯梢自己,虽然他的武艺不怎么样,但是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加上沿路买有多样饰品,警戒心自然更上升了一层。
‘会是看上财物的匪徒吗?’
游鸢思考着,一边开始缓缓移动,保持距离在对方可能出手但又不太可能出手的位置,打算接着经过数个摊贩甩掉对方,然而对方在这一带明显比他熟悉,他发现走上一段时间双方的距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保持在游鸢所谓的安全距离。
‘这样下去可不行。’
游鸢喃喃自语,他现在能确定对方是当地人,但不清楚对方是不是有组织的盗匪,这样下去如果不慎走入对方的根据地反而会出问题,再怎么说事先埋伏好的人都是最难察觉的类型,至于直接把对方揪出来打一顿那不是他会想到的事,那是对自己的武力有足够信心的人才会有的想法,面对人数意图不定的对手还是远离为上。
反其道而行,游鸢决定不继续向前走,他必须将双方的优劣缩小,所以必须观察地形回到刚才他走过而且熟悉的区域,如此才能与对方缩小地形熟悉的差距,藉以离开对方的掌控,因此,游鸢开始往高处走,高低差是最容易让人产生距离错觉的地形,他打算利用高低差的意外性远离对方的跟踪。
游鸢开始转变方向往看台走去,他听当地人说过这里有一个能够俯瞰海景的高台,他走近看台,扶在栏杆上,确定移动路线,接着装作重心不稳一跃而下,接着他只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冲向看台,他不确定那是其他人还是监视者,反正他一点也不想与对方接触,只打算照着原定计划一路往回走去。
可是,当回程路才走到一半,游鸢经过一个寂静的渔港,赫然看见独臂男人与几名船员似乎在商讨着甚么事,心中带有疑惑,背后又有脚步声追了上来,他决定想办法让双方在此处有所交集。
海风正在吹拂,时间是混混离开后,独臂男人再次来到了渔港,他曾经与海盗接触过,知道那是群甚么样的人,而他也知道海盗目前多半与北方人达成了同盟,更知道那是一群只要有利益倒向哪边都没关系的人。
独臂男人所追求的是‘有趣’,眼前有多个势力彼此交错,在战争与不战争之间追求各自的利益而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而他那名为游鸢的同行者也很有问题,说是要去看蜜酒,但是眼中却不断地飘散出不太重视蜜酒的气息,更别说复兴联盟居然会对这名商人有兴趣,不管怎么看,这人多半也是在这棋盘上有着位置的成员之一。
面对这些势力独臂男人正在思考该怎么做才‘有趣’,而这‘有趣’是甚么呢?那多半是一种目的之前的目的,换言之正因为不知道该做些甚么,或对眼前的事感到厌烦、无聊,人才会寻求‘有趣’这一在目的之前的行为,更正确地说,有趣是一种想要确认目的的先置状态,直到有目的为止,人需要‘有趣’。
追求‘有趣’,这也表示独臂男人多半没了目的,事实上也是如此,他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该做些甚么,甚至自己到底要甚么也不知道,他原本的目的‘祭奉森林之神的战争’已经结束,现在失去了目的,正确来说如果有机会祭祀森林的神灵他还是会继续下去,神灵即为目的,但如今却丧失了祀奉的手段。
偏袒海盗比较好?还是偏袒南方人?或者是北方人?还是西方那两个势力似乎每一个都与自己的想法对不上,没办法让自己再与原本的目的合而为一。独臂男人如此想着。
‘至少,让每一方的目的都成功,来看看下一步?’
自言自语,独臂男人选择回到了渔港,他想知道海盗打算做些甚么。
‘又见面了。’
‘我可不想听成天盯着我后脑杓的人说这种话。’
早先时候遇见的船员出现了,独臂男人肯定他们是海盗,不管哪一边的海盗他都遇见过,岸际城市的海盗曾经是他的盟友,也是敌人,中央海盗曾经是他的盟友的盟友,不管哪一边的海盗或许都是这种沾上边的关系,这段经历唯一的意义就在于他看得出海盗的气质,还有他们那在船上培养出的稳健步伐。
‘你应该明白,如果你走远了,我们根本不会再去接触你。’
‘正确说是我不往东方或南方去吧?你们怕秘密被泄漏,如果我往岸际城市去你们就不计较了,也就是说最近就会出手对吧?’
独臂男人开口说道,与其对话的船员变了脸色,附近又走出了好几名的船员,也许在其他地方还藏更多,他知道如果继续说下去,也许对方会不计代价让他死在这里,作为在森林之中长期奋战的战士,他知道死士究竟有多难缠。
‘你到底是谁?想要甚么?’
‘我是……等等,我们好像有访客,各位觉得呢?’
一股不对劲的声响从远处传来,稍纵即逝,躲藏的本事绝对不差,而远处则传来成群的脚步声,独臂男人对眼前越来越复杂的状况感到兴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