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又是一个叫甄睿震惊的消息,回想昨日下午,葭儿还同他在一起呆了很久,不过是一个晚上的功夫,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甄睿不停地问着自己,林葭是御史千金,素来与人为善,不可能会有仇家,到底是谁会赶在他们成亲在即的日子,做出这样凶残的事情来?
“甄大哥。”林菱突然从甄睿的怀中挣开,迟疑良久,林菱还是将自己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若我说,我怀疑害我姐姐的人,必定与甄仪脱不了干系,甄大哥你欲如何?”
甄仪?甄睿的脑中如同炸开了一般轰隆作响,不可能的,不可能是她的,他不相信。
见甄睿这般狰狞煎熬的神色,林菱心口凉了半截儿,终究,这个男人同姐姐的情分,比不得他们兄妹多年的感情吗?
思来想去,林菱总算大彻大悟,若想为姐姐报仇,只能靠她自己,靠她们林家的力量,甄睿……
她想,她不会再百分百地信任他了。
林菱深谙甄睿正直不阿,可骨子里的妇人之仁亦不可小觑,何况是面对甄仪,自小被他疼爱的妹妹呢?
林葭的突遭不幸,让邬页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痛,她请旨出宫,只为送林葭最后一程。
那对可人的姐妹,与自己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她们纯真善良的内心早已打动了邬页虹,邬页虹亦视她们为亲姐妹一般,可如今,林葭安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能动弹,林菱亦仿佛一夕骤变突然长大了一般,她那澄澈清明的眸子里再也看不到纯真与美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郁还有……
仇恨。
是仇恨吗?邬页虹恍惚觉得兴许是自己看花了眼,但不可否认的是,林菱莫名地有些仇视甄家的人,是因为她的心中早已笃定害自己姐姐的人必与甄仪有关,还是怨恨甄睿不曾好好护得姐姐周全呢?
那眼中的复杂叫邬页虹看了心疼,这不该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所该承受的啊!
“甄姐姐。”林菱抬头瞧了一眼邬页虹,面上还挂着未曾干涸的泪珠,邬页虹抬起袖子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菱儿,别哭。”
林菱当真听话地止住了抽噎声,紧咬着下唇,却难掩心中的悲伤。
“若是连你自己都不坚强,谁还能替葭儿报仇?”
这种莫名失去亲人的痛苦,邬页虹是能够感同身受的,她也曾经像林菱这般一心想着报仇,是啊,她重活一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报仇吗?为何如今的自己,会胆小怯懦得连刀都拿不起来了呢?
邬页虹拥了拥林菱,“菱儿,你要记得,时刻保持一颗冷静睿智的头脑,才能看得清是非对错。”邬页虹的意思是要她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分青红皂白盲目报仇,“我,会帮你的。”邬页虹附在林菱的耳畔道。
这像是一剂定心丸一般,林菱感激地望了邬页虹一眼,可是心中依旧抽搐,甄姐姐也是甄家的人,她真的可信吗?
邬页虹回到宫里,第一桩事儿便是去见了尹琦。
先是询问了胭脂的情况,“还没有办法恢复吗?”
尹琦只是摇头,“连她自己都不想活,我能做的也只是想尽一切办法为她续命,可她这个样子,我当真不知还能如何,若是她求生欲够强烈,兴许还能搏一搏替她脱胎换骨,可惜……”
邬页虹也明白,胭脂最在意的便是她的甄大哥,可如今看来,把她弄成这副样子的,兴许就是甄研修,这要她如何还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为一个一心求死的人续命,当真是难为了尹琦。
“尹先生。”邬页虹似乎还有话要说。
尹琦四处张望了一番,一个人也没看见,压低了声音告诉邬页虹道:“我知你想问什么。”
“是。”尹琦善于揣度人心,而自己的心意从来没有一刻可以逃过尹琦的眼睛,这一点,邬页虹很清楚。
“林大小姐的死我也很惋惜。”
邬页虹撑大了眼睛,以为尹琦会有什么办法让事情转寰。
可惜,尹琦只是摇摇头,“办不到。当初应了你动用引魂笛,已是逆天违命……”终有一日,尹琦会受到上天的惩罚,那样的代价,尹琦再不可能承受第二次,而帮助邬页虹,尹琦其实是有私心的,那私心叫尹琦甘愿付出那样血淋淋的代价。
“真的不行吗?”
尹琦摇头。
邬页虹忽然觉得有些悲伤,自己何其有幸,还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即便只有短短三年。而林葭呢……这世上比之自己更加可怜的人恐怕大有人在吧,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自怨自艾……
尹琦拍了拍邬页虹的肩膀,“生死有命,你不必太过悲伤,林大小姐……会有她更好的去处的。”
“是吗?”邬页虹反问道,“我不信,你信吗?”
尹琦不曾作答,因为连他也不能确定林葭是否会有更好的归宿,前世债今世还,不过都是因果循环罢了。
邬页虹突然垂下头去拨弄自己指甲上的两层亮片,尹琦心知邬页虹的心情不好,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这个时候太后身边的铃铛突然小跑着过来,远远便看见了尹琦与邬页虹,铃铛恭敬地行了一礼:“贤妃娘娘万安。”
邬页虹抬了抬手,下意识同尹琦之间拉开一段距离,铃铛拽了尹琦的胳膊,“尹先生,奴婢可算找着您了,太后娘娘旧疾犯了,到处嚷嚷着要您过去伺候呢!”
尹琦怔了怔,旧疾犯了?
太后的旧疾无非是痴病,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了?
尹琦看一眼邬页虹,邬页虹冲她点点头,“你去吧!”
待尹琦和铃铛两人走后,四周又恢复了一派沉寂,不知为何,邬页虹忽然爱上了这番沉寂。
脚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又走回了漪兰殿外。
漪兰殿久未再有人居住,只两个洒扫的宫女们按时过来清理打扫,不至于将它真正变成一座冷宫。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昔日光景早已不复存在。
不知为何,近两日以来邬页虹总是会觉得胸口发闷心绪不宁,好几次在梦中看到殷颐,试图抓住他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殷颐,是你在给我托梦吗?
邬页虹怔怔地望着漪兰殿的朱色宫门,昔日美好的情景再一次在邬页虹眼前浮现,竟不知不觉间叫她落下了泪来。
绕是这般入神,邬页虹竟对殷承禄的出现毫未察觉。
殷承禄就站在离邬页虹不远处,看着邬页虹这样失神,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难道说,他心中的猜测……是真的吗?
在邬页虹即将发现他的时候,殷承禄已然离去。内监总管韦全前来报说:“皇上,姜道长出关了!”
“姜道长……”这人闭关快有一年了吧,不,确切说已经整整一年了,殷承禄都近乎已经忘记这个人了,而他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回皇上,姜道长此刻正在承天宫候着。”韦全仔细揣度了殷承禄的表情,才敢继续往下说。
殷承禄不动声色地闷哼了一声,“走,回承天宫。”
姜道长,姜炀,这个人向来很神秘,殷承禄亲近的几个人或许听过这个名字,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
他与殷承禄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看似互利互惠却又相互猜忌,殷承禄从未相信过任何人,包括这个算得上是殷承禄军师的姜炀。
殷承禄这么些年的整密部署,离不开姜炀的悉心指导,殷承禄即便心存“感激”,却始终无法真的相信他。
对于殷承禄而言,连至亲都能背弃他,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拥护信任的呢?
殷承禄回到承天宫,遣退了所有随行伺候的宫人,独自进得内殿,姜炀背对着殷承禄站着,殷承禄只看得到他消瘦佝偻的背影,都说修道之人仙风道骨,可在姜炀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脸瘦而尖,面色稍显暗黄,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神飘忽不定,却是一副贼贼的模样。
“姜道长,好久不见!”殷承禄行至姜炀身前,在高座上坐下。
姜炀抬首看到殷承禄,微微躬身施了一礼,“皇帝陛下安好。”
“姜道长这个时候出关,想必是神功已成了?”
姜炀面露一丝诡异的微笑,意味不明。
三日后,本是林葭出殡的日子,然而林府外却迎来了甄家的花轿。
本以为林葭死了,甄家会理所当然地取消这桩婚事,然而甄睿却执意不肯,甚至亲自带着花轿上门如当初说好的那般,八抬大轿抬着林葭回甄府。
即便昔日那端庄美丽的小姐,如今只成了一尊牌位。
甄睿执意要将林葭以自己妻子的身份葬入甄家祠堂,甄景洪原要阻拦,奈何甄睿执拗,劝阻不能。再加上甄林两家向来交好,本该是儿女们美满的姻缘,如今却成了一场悲剧,谁心里都不好受。
林怀礼夫妇很感激甄睿,至少能叫林葭死后还有个归宿,不至于太过凄凉,而林菱对此却怎么也感动不出来。
是,她承认甄睿人好,甄伯父对林家也很照顾,可这并不能填平她对甄仪心中潜藏着的愤恨。
“甄睿爱妻林葭……”看着林葭牌位上刻着的字,甄仪心中百感交集,却又无可奈何,世事无常,她总不能同一个已故之人置气,况且,林葭的死,甄仪也同样感到惋惜与悲愤。
甄仪渐渐明白了林菱对自己那股莫名的恨从何而来,她以为是她做的。
林菱憋在心中满满的恨意无处发泄,无奈只得亲自去找甄仪对峙。
林菱约了甄仪到城外柏叶林见面,甄仪很爽快地答应了。
甄仪甩开侍女绕了两条街才绕出了城,又徒步走了几里路猜到约定好的柏叶林,而林菱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柏叶林外头有一家简陋的茶庄,茶庄里此刻除了林菱,一个客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