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却犹如还在梦里,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按常理,是不应该出现在面前的。“妈?”
“醒啦?肚子饿不饿,妈给你买的有蛋糕。”母亲的声音听的真切,一点也不像梦中的若即若离,而她的脸,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也不似梦中那般年轻。我右手的大拇指狠狠抠了一下右手食指,钻心的疼却没让我再次睁眼,没有回到想象中的一个漆黑的夜晚。
母亲小心翼翼的撕开包装纸,将一个金色的蛋糕放在我的面前,一股香气在看不见的情况下钻进了我的呼吸道,撩动了所有的细胞。我赫然发现,虽然我还穿着衣服,但是此刻,并不是躺在那冰凉的破床上,而是一张还算整洁的病床上,白蓝相间的条纹还有点海的味道。
来不及多观察,周围浓烈的消毒水立时呛的我连连咳嗽,而每一下咳嗽都像是经历了一场脑震荡,头脑里似乎有一个粗鲁的和尚撞着铜钟。我不但没有食欲,反而听着嗡嗡的声响想吐。“这是哪?”
“儿子,你可不敢吓妈妈啊!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妈可怎么活啊?你可不能让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母亲的两只手捧着蛋糕倚在交叉的膝盖上,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蛋糕上。我这才发现,母亲的眼眶已经红了,但肯定不是被这两滴泪水激的。
母亲像小说及新闻里的那些女人一样,把自己的生命包裹在家人的身上,虽然很伟大,但也很残酷。可我不管全世界怎么说,我都认为自己的感受才是正确的。无论别人怎么看,我绝不打乱自己的节奏。喜欢的事情自然可以坚持,不喜欢的怎么也长久不了。一个人如果太考虑别人,就会失去自己的节奏。所以那两滴眼泪,我就当没有看见。
但身体总要做一些努力,去找回自己失去的韵律与节奏,可惜我的腰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既然母亲在这里,刘一哪去了?“妈,我女朋友呢?我这是在哪里?”我试图用手臂撑着坐起来,却感觉手掌托着的地方无处着力,就像武侠小说里把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能在哪?医院!杨正,妈知道你在外面不容易,但也不能透支身体啊!这段时间我和你爸天天吵架,我一直跟他反复说,非要把自己儿子逼死他就满意了?现在不光我,我还动员你爷爷、你姑姑一起教训他。真的,儿子长大了,该让你有自己的选择了。”
母亲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还继续纠结在心中的疑惑。“妈,我女朋友哪去了,还有,我现在是在太原还是和平?”
“太原,还在太原。小刘打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接着母亲的叙述慢慢弥补了我的这段空白。
原来昨晚当刘一下班后,给我打电话我没有接,她便直接回到了住处。推开门,发现我正在睡觉,没有多想,就去熬米汤。插上电后问我想吃什么主食,结果连喊几声我都没有反应,这才亲自走到我面前试图叫醒我。
本来是开玩笑的在我脸上轻拍了一巴掌。可是,多拍了两下我依旧没反应。刘一抱着不安的心态把手背搭在我的额头,发现一片冰凉。脸色看起来,似乎也比平日里显得苍白。再看旁边,放着那张她看不懂的心电图和不明就里的美托洛尔,顿时整个人都傻掉了。情急之下,她打开我的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而当母亲被刘一夸张的描述震惊后,第一时间通知小高开车把她送来了太原。在小高的帮助下,才把我从那间破旧的小屋子送到了医院的急诊室。当然,母亲临出门,还把父亲痛骂了一番。
“你说你,一点常识也没有,我要是真有事,就你坐车来太原的这几个钟头,我早就报销了。这生病和地震是一样的,大的躲不过,小的不用躲。”我试图用轻柔的教训来维护自己的尊严,却发现声音被唾沫还要更快下落。
“胡说八道!赶紧呸两下,什么报销不报销,你才多大?”母亲教训我的时候,看起来还是精神奕奕。“别说,通过这个事,妈妈还真喜欢这个小刘,知道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光凭这点来说,就不错,心里能装下长辈。而且我和小高过来的时候,她一个姑娘家能把你背下楼,确认不容易。有时候想想,农民家的姑娘也挺好的。”
“说这干啥,我又不是跟你要钱结婚了。”但是既然刘一已经把母亲带到了那个地方,相信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唉,你们这代人确实思想比较开放,同居这种事,我们也不好插嘴,这已然是一种社会现象了。但是儿子,既然你们住在一起,你就得对人家负责,咱们老杨家可没出过那种昧着良心的人啊。钱不钱的,我和你爸挣的钱给谁花?不都是为了你?”
有句话我压在舌根没说,母亲又不姓杨,倒是总操着老杨家的心。“既然你说到这了,那我就明说吧。我爸肯定不同意我俩的事,我也知道我让他失望透了。我俩也谈过,只要我不放弃她,她就不会离开我,这就够了,就这么简单。人生的路还长,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变数,只要我肯努力,没什么是我们不能克服的。”
“是,你们年轻人能有这样的感情和决心确实不容易,但是你想过没有,万一你们有了孩子,能让孩子和你们一起过这种生活,住在那连个窗户也没有的房子里?到了冬天,孩子能受得了?连暖气也没有。就算你肯,妈妈也不肯,我们老俩决不能容忍我们的孙子过的比我们差。还有,你怎么会把身体搞成这个样子?”
这八字都没一瞥怎么就冒出个孙子?我还没回答,门嘎吱一声推开了,刘一一手拿着暖壶,另一手还拿着个袋子,看起来里面打包了一些吃的。
“小刘,快过来坐下,辛苦一天了,赶紧休息会儿。”母亲居然从床上主动让座,到了硬邦邦的凳子上,着实让我有点意外。
刘一把暖壶放到床头的地上,然后把那个袋子递给母亲,“阿姨,趁热吃点吧。”
袋子从我的面前划过时看清了里面的内容。“大早上吃大米不嫌噎?”
“还大清早呢?这都快一点了,你睡了快二十个小时了!”母亲接过袋子,却并没有胃口,袋子放在了白色油漆掉了好多块的床头柜上,也像我似的立刻瘫成软绵绵的一片。那我昨晚岂不是没去酒吧上班,这可怎么向大姐交代啊?
我疑惑的扭头看着刘一,只见她领会了我眼神的信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她似乎一夜没睡,虽然没有黑眼圈,但是微微隆起的眼袋,已经说明了一切。“我是咋了?”
“医生说你是生活不规律,再加上过度疲劳,导致心律异常,脑供血不足,出现了短暂的昏迷,需要静养一段时间。那个,我把你的情况,跟你妈都说了。”刘一一边说一边身子向后退,似乎很担心我突然暴怒。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我其实暗地里已经试了几次,发现一个仰卧起坐都成功不了。
“跟我说就对了!杨正,不是妈妈说你,你从小身体就一般,你自己不清楚?现在把心脏都累出毛病了,知不知道心脏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可不能儿戏。我和小刘也谈过了,她也跟我说了,知道你在医院可能过的也不开心,熬夜更不是个正经的营生!要不这样吧,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考研当医生,不行就回咱们那,平平凡凡一辈子怎么也过下来了,你说呢?”
我闭上眼,似乎眼前有一个巨大的诱惑,这个诱惑的背后是否会有灾难,我并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一道难题,题目叫父亲。“我爸能饶了我?”
“他要干啥?他还能把你赶出来?你让他试试!他要是敢没完没了,你爷爷都饶不了他!”
有人说,男人们构建了社会权力体系,成为体系中的砖瓦,而女人们则需要依附在一个男人身上,才能不被权力体系抛弃。但是在我看来,男人只是社会上的主宰,而女人,始终是家庭的主宰。“你呢?”我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刘一,毕竟从她第一次和父亲接触,就没留下什么好映像。此刻让她放弃工作,跟我到那个落后的城市去,是不是太委屈她了?我希望在她这里,我们是对等的。
“先不用着急,你反正得休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们商量商量,看看你们有什么规划?然后咱们从长计议。”母亲突然很严肃地说:“不许再上夜班了!你挣那几个钱,还不够你妈给你操心呢。”说着,她突然拉开手包的拉锁,拿出一沓钱,大概四五千的样子,交给刘一。
“不许收!”我突然就来了力气,说出的声音把母亲的动作都喊停了。
“瞧你那个傻样!”母亲一顿之后便不再理会我,把钱拍在刘一的一双手里。“别听他的,记住阿姨跟你说的话,好好劝劝他。他醒了,我就放心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有事了你直接给阿姨打电话。杨正,你给我乖乖的,要是再敢干出这样的事,你就提前给你妈送终吧!”
看着刘一送母亲走出了病房,我不禁疑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