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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2010年,国庆第三天

2018-04-25发布 2848字

曾听人说“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昨夜的宿醉似乎没给我太多困扰,仅仅睡了三个小时我便回到了医院,当然,站在不停晃动的公交车上还是照例打了个盹,那感觉就像坐进了母亲推动的摇篮,虽然我印象中小时候家里并没有摇篮。坐进值班室,感觉到一阵不自在,但是偏偏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苦思一番,发觉竟然忘记了吃早饭。

但是大褂已经套在身上了,索性坚持一下好了。可没想到,这天上午,我竟然在完整的等待中度过。主任不见踪影,连张翠也不露痕迹,按照科幻小说的剧情,我是不是走错了维度?但是田主任还时不时进进出出,一点也不像做梦。

临近中午下班,我似乎才从透明回归真实,田主任好像是第一次看见我,不紧不慢的走到我身边说:“小杨,下班吧。”

我脱下大褂卷成一团扔在凳子上,一会儿回来还要当枕头睡觉呢。“田主任,我们高主任今天是不是有大手术?”

田主任诧异的看着我,“没有啊!老高去石家庄开会去了,完了还要去北京学习一段时间,你不知道?张医生没告诉你?”

昨晚的酒精似乎瞬间被点燃,我恨不得掀翻了面前的桌子。“田主任,那高主任啥时候回来?”

“估计得到下个月了,具体你问张医生吧。”田主任说罢匆匆离去,食堂去晚了,就没肉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一上午两个人都不见了踪影。高主任自不用说是去了外地,张翠肯定是在门诊值班。这医生值班室本来就是留给医生们休息、讨论病情用的,尤其是住院部有病人的。肛肠科的病人,不管是内痔外痔还是混合痔,术后都需要留院卧床查看。而我们泌尿科,需要住院的极少。说白了,我们就是一群借宿的。

但是就凭张翠那点本事,也就切个包皮,让他做个睾丸复位,也不知道是他胆子大还是病人胆子大。估计十有八九,他看病也是挑肥拣瘦。

果然,下午上班后,张翠出现了。铁路医院本来病人就少,医生坐门诊都只有上午,下午美其名曰是住院部检查。而对我们这些没有住院病人的,就是白得了清闲,当然不会四处嚷嚷。我悄悄走到张翠身后,他那本内科书已经被他翻的卷了边,封皮上的黑渍已经渗进了书页。“张医生,主任出去了?”

“哎呀妈呀!吓我一跳!”张翠像是看到了鬼一样,“啊,主任出去进修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能干点啥干点啥吧,没事了回学校复习准备考研也行。我看你们医科大的几乎都回去了,你是不打算考还是不着急?”

“我是考不上。”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又何必装正经呢。

“唉,可不能自暴自弃,还是考考好,你不考怎么知道自己考不上呢?下午没病人,不行你就回去吧,有事了我给你打电话。”

不管是不是逐客令,在这一刻我都得到了解脱,这样的感觉之前也有一次,就是和父亲、二哥一起吃狗不理的时候。但是,似乎这次的喜悦来的太容易了些。

回到那个糟糕的聚居地,正要上楼,对面的楼里走出一个男孩,走出来顺手把门带上,只听身后"哗啦"一声,门上的玻璃碎了。这个突发事件搞得我有些发懵,他赶紧诚惶诚恐地对身后一个人连说对不起。那男子却说:"没关系,经常这样。"

然后这个男孩紧接着就盯上了我,手里抱着一大堆单子,但是不同于那些给超市发宣传单的五颜六色的塑料纸,而是一张张白色的纸,看上去就像是卷子。“您好,打扰您一下,您是住在这里的吗?我是医科大人文学院的,方便对您做个调研吗?”

“你哪一届的?”虽然我此刻的心情并不好,但是他脸上的笑容,还是像一杯热茶让我的神经得到了缓解。

“我?我是09届的,今年大二。难道您?”

“我也是医科大的,不过我比你大几届。你这个调研时间长吗?要不上去坐坐?怎么称呼?”

“我姓耿,学长您叫我小耿就行。我们这个调研全部做完时间大概需要一个小时,我向您提问,您正常回答,我来填写就行。这个调研主要是针对学校周围的在读和毕业的学生的生活情况做一些简单的了解。学长怎么称呼?”小耿一脸的朝气比电视里那些用特殊镜头拍下的明星看起来还要阳光。

“我叫杨正,06届临床的。”

“杨正?哦,我想起来了,学长,您是不是之前在学生会当过主席?久仰久仰!您在学生会可是传奇啊!”

我早已背过身子在前面带路,不想去理会他脸上可有可无的崇拜。“不是主席,是副主席。”

房间里有女人和没有女人果然是两个样子,本来就采光不足的屋子被我拉着窗帘,晚一步进来的小耿险些被地上的马扎绊倒。床上卷成一团的杯子和皱皱巴巴的床单,让我这个所谓的传奇人物多了一些屌丝的意味。垃圾桶里的一次性餐盒还是前天晚上的,幸好房间密闭比较好,不然肯定会成为苍蝇的温床。“随便坐吧。”

小耿坐在了差点绊倒他的马扎上,我拿过他手里的问卷看了看,发现有不少敏感的内容,除了会问到我们对考研的想法和实际行动,目前的收入情况和心理状态,甚至直言不讳的询问每个月的性生活情况。“这个也要回答吗?”

“学长,根据之前的调研和我们从网上掌握的资料显示,现在大学生多数都会遇到‘婚恋困境’。即是说,社交圈子小,恋爱对象的选择范围小,整日忙于找工作或工作,谈恋爱的机会也少。由于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没有固定的住所,使他们无法在婚姻和恋爱的问题上考虑更多,所以大部分毕业生选择了单身或同居的方式来生活。人际性活动的缺失很可能会通过独自性生活,如自慰或其他途径进行宣泄,如果通过其他途径则在很大程度上支持了地下性产业的发展,这对学生的健康和安全来说都是一种隐患。”

“好啦好啦!”我不得不打断小耿的谈话,然后赶紧走到床边用扫帚把一地的卫生纸收拾起来。但是他说的并没有错,和我有过感情交集的三个人,不都是在校园里认识的吗?至于婚姻,那更是不敢想象。“你这里面怎么还有有关政治倾向的问题呢?”

“学长,大学生作为社会的中坚力量,也是未来的希望,全民参与到国家的司法建设也是分内之事。您说呢?这个调研只是用于纯粹的学术研究,我们要的是您最真实的想法。”

要我说小耿还是太天真了,这个调查结果万一反映到上面去,说我思想态度有问题,不是良民怎么办,还是应该选择相信政府吧。我笑着摇摇头,把卷子还给小耿,“好了,你问吧!”

这个调查前前后后果然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我给他倒了一杯水,直到上面的热气消失,他也没碰一下杯子,就好象担心留下指纹一样。全程他对调研的投入,那种陶醉的状态,甚至让我联想到了教学影片里瘾君子吸毒后的满足感。如此投入的做一件事,对我而言,很遥远、很陌生,但是很亲切。

当他把填满的问卷和文具都收拾好后,从包里还不忘掏出一个精美的钥匙扣,说是感谢我对他们工作的支持和帮助。我拒绝了,毕竟我知道很多学生为了完成目标,这样的小礼物都是自己掏腰包垫钱,老师的空口承诺半数都成了水漂。况且,要是让刘一知道我对她的学弟还这么刻薄,那不得跟我秋后算账啊?

小耿离开后,关上灯,把窗帘再度拉上,房间里再度回到一种困倦的状态。我盘腿学着僧侣打坐的样子,回想着一段日子以来的经历。我现在自由吗?应该是自由的。父母的枷锁似乎已经完全挣脱,手腕的伤痕也不见踪影。但是,为何我的心中却怅然若失?

看样子,张翠是不欢迎我回去了,我只能等主任回来再从长计议。那么这一个月的时间,我做点什么好呢?可是思来想去,却发现自己除了在快餐店学会了做炸鸡和汉堡,别的竟然一窍不通。想到这里,突然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