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之后,墨若旖道出了实情:“让你跟在身边,我也觉得很是不便,你如此鲁莽,倒是会坏了我的事。”这是墨若旖的真心话。
尚未展开的笑颜顿时僵住,听见了墨若旖的话,墨祁㬚方才还异常透亮的桃花眼刹那间便如同星辰陨落的夜幕一般,变得晦暗幽怨,
“墨若旖,你别哭着回来找我。”
咬牙切齿地甩下了这一句话之后,墨祁㬚便掀起被褥往身上一盖滚进了床榻里面背过身子不在理会墨若旖。
想来墨祁㬚定然是又被她惹怒了,等过了一段时间他气消了便又会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同她说话,墨若旖习以为常也就不多加理会,就着梨木圆桌缓缓坐了下来,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举起手边的茶盏,她一边微微小口抿着一边在想着今日白天在祭台上发生的事情,虽然在马车上北澜奕曾经暗示过她不要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立场,免得苏氏那边的人看见没有办法离间她和北澜奕,便转头去投靠她背后的墨绯璃,但是墨若旖也有自己的想法,她虽说态度可以模棱两可,但是堂堂大国的殿下身份却是让她需要表现出来整个人必须要傲慢和蛮横一些,既不触犯北澜国的底线,但是也要端着,一来,让那些人知道自己并非是什么好欺负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二来,在表现出她有自己判断之余又不能锋芒太露,俗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行高于人,众比非之,其实今日她完全可以当着一众北澜国朝臣和皇帝的面拆穿苏虞丁的鬼话连篇,但是在别人的地盘上面,她始终还是有所忌惮为好,看着今日那老皇帝对苏虞丁的态度,墨若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看得出来,北澜渊似乎不怎么与北澜奕亲近,反倒是比较维护苏氏那边的人,这一点倒是让她很是不解,按理来说,苏氏想要夺权,这北澜渊就算对她不起杀心,也应该有所疏离,但是北澜渊的态度恰恰相反,要么,便是这北澜国盘根错节的形势让他不得不退让,要么,便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内情,这一点,她还需要多些时日来查明。墨若旖就这么想着,屋门外蓦地传来了宫女通报的声音,
“㬚殿下,穆太傅来了,说是奉命来邀您一起去琉璃殿。”
细长白皙的手指上的茶盏微微洒出了一些水珠子,墨若旖顾不上收拾,便匆匆起身往屋门走去,她缓声应道:“知道了,我就来。”
手指微微扶到门框上的时候,墨若旖回眸望了床榻上将自己裹作一团的墨祁㬚,长长宛若小扇子一般浓密的睫毛微微眨了眨,她温浅的声音仿佛是交代一般留下了一句,“我随穆胤之去琉璃殿了,你好生休息,莫要到处乱跑。”
墨祁㬚没有回应,说罢,墨若旖便拉开殿门走了出去。
夜风吹起庭院的落叶,落叶轻轻翻动着滚到台阶下扑腾。
墨若旖走出内殿,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庭院前那棵枝叶蓁蓁的梨花树下等候她的穆胤之。淡淡的月色在他身后投下长影,他戴着面具的面容隐匿在阴影之中,长身玉立的身影仿佛是一株挺拔的墨竹一般,仰目望见了她,穆胤之的一双璀璨浅碧色凤目如镜湖一般跃动着粼粼的眸光,
“㬚殿下,”他唤了唤她,看见她孤身一人,没有了那高挑婢女的跟从在侧,她本就纤细的身子显得略微有些单薄,他不免开口询问道:
“怎么只有你一人,你的侍女呢?”他看得出来,一直跟在墨若旖身侧的那个高挑侍女并非寻常的奴仆,看墨若旖的态度,那人又不像是她的姬妾,所以穆胤之便以为墨祁㬚是她的贴身护卫,如今她去宫宴,那侍女却不跟来,他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没有料到穆胤之会问起墨祁㬚,墨若旖神色略微一怔,一双宛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眸光动了动,她粉嫩精巧的小嘴微微一抿,神色泰然地回道:“他身体不适,我便让他自己在屋内歇着。”
“原来如此,”得到了墨若旖的回答,穆胤之了然地应了一声,“想必是你的侍女初到北澜国境内,水土不服所致,等一下我便派人去请御医来看看她。”
一听穆胤之要找御医来给墨祁㬚看诊,墨若旖澄澄湛湛的眼眸瞳孔蓦地一紧,尔后便施施然抬起双手摇了摇,语气婉转地拒绝,“不用麻烦了太傅,我这婢女脾气很是娇蛮,他自己就懂得医术,不喜外人来替他看诊,如若惹急了,我还需得哄他,太傅的好意我心领了。”
看见墨若旖态度如此坚决,穆胤之也就不再坚持,“既然如此,那便随㬚殿下的意思吧。”他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走吧。”
琉璃殿离行宫还有小半柱香的路,眼下他们徐徐走去,恰好能赶在宫宴开始前落座。
闻言,墨若旖轻轻点了点头,如初雪一般清丽灵动的面容透着点点温浅的笑意,“走吧。”
东墨国北固皇城内,
疏淡的月色在墨玉铺成的地面上逶迤,夜风吹拂起卷帘上纱幔,殿内燃起红烛,铜镜前女子梳妆的物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在那紫檀木床榻上的被褥还些微散堆着,另一侧的贵妃椅上还堆放着一些小灯笼小钟鼓之类的女儿家喜欢玩的小玩意儿,此时偌大的内殿空无一人,月色映照入内,年轻男子颀长挺拔的身影仿佛是上古玄剑一般,透出一种冷硬的孤傲。墨绯璃修长如玉的长指轻轻扫过墨若旖平日里最喜欢把玩的小灯盏,极盛华美得摄人心魂的面容染上了一丝他自己从未察觉的温色,蓦地,身后忽地响起了少女温浅如碧珠落盘般清脆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
平静的心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被打乱了,墨绯璃缓缓转过身子,一双缎墨般漆黑得潋滟深邃的墨色眼眸映照出了少女如初雪一般轻灵干净的容颜,也映照出了少女眉宇间的清冷愠怒。未等墨绯璃开口,墨若旖便一把上前抢过他手上那个小灯盏,一双宛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跃动着炸毛的小猫儿一般愤怒的神色,
“你莫要碰我的东西,今日的字我已经写完了,诗和赋我也写了,你要检查便去看,莫要寻什么借口将我这一堆东西扔了。”
许是眼前的人儿过于生动,语气和神情都像极墨若旖,墨绯璃一双缎墨般漆黑的眼眸涌动着复杂的神色,他微微垂眸望了望尚在自己手上的小灯盏,待他再度抬起眼眸时,眼前的墨若旖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正当他缓过神来之际,一团雪白的东西猛地从床榻上窜了出来,一下子扑进了墨绯璃的怀中。
“喵喵...............”雪白的肉团子委屈巴巴地叫唤着,仿佛是在向墨绯璃控诉什么一般。修长如玉的长指捏着那小狐狸的脖颈,墨绯璃本欲将它扔回床榻上,只是目光对上它那一双水光粼动的银色眼眸时,他的眼前蓦地浮现了墨若旖抱着它时温柔的模样,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他缓缓将它放了下来,
“肉饼,”他神情严肃地唤着墨若旖给它取的名字,“你往后若是再在我面前施展幻术,休怪我把你的狐狸皮扒了做椅垫子。”
“喵喵................”肉饼两只爪子可怜巴巴地扯着他的衣襟叫唤着,却是不敢再胡闹。
“呵,不过是一个小畜生,你与它置气做什么?”一道忍俊不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夜雪尘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踏入长生殿便撞见了这一幕,一双深紫色的妖冶眼眸浮动着慵懒的笑意,他一张阴柔俊美的面容在这月色的映照下显得尤为蛊惑人心,“你若是真的要生气,也应当与它的主子去生气。”说罢,夜雪尘便从墨绯璃怀中抱过了那一团雪白的肉团子,
“它不过是一只几十岁的小狐狸,堂堂绯红狐孤脉,自小被公主当做猫儿养已经够可怜了,加之平日里公主又极为娇惯它,许是那丫头太过无情,扔下它一只狐狸自己跑走了,这肉饼没人伺候吃喝,才闹了脾气戏耍你。”
夜雪尘一边说着,五指一边轻轻来回抚摸肉饼身上柔软漂亮的狐狸毛,触及它白毛下软嘟嘟胖乎乎的皮肉,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看来若旖那坏丫头平日里没有少给你吃好东西,都饿了那么些天了你还是如此胖。”
或许是听见了夜雪尘念叨主人的名字,抑或是听懂了夜雪尘在调侃它胖,小狐狸儿喵喵地叫了两声,可怜巴巴之余又带着几分不满。
墨绯璃站在夜雪尘身侧,一双如缎墨般漆黑潋滟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一人一狐聊得热络,极盛宛若红色彼岸花一般华美得摄人心魂的面容却是比那疏淡的月色还要清冷孤傲,
“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他语气冷然地开口问道。
“找到了,那一日从金陵城回来的将士此时就在长生殿外等候召见,”换了个姿势抱着那肉乎乎的小狐狸儿,夜雪尘一双妖冶的深紫色眼眸泛动着异样的光泽,“不过我方才看见了这肉饼,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若旖平日里最为宠它,到哪里都会带着它不说,即便是要离开一段时间,也应当会交代宫女嬷嬷来给它喂食,可是你看,这小狐狸儿饿了好几日都没有人知道,想来,若旖一开始不过是打算去金陵城挖壶桃花酿来喝,没想过要离开,只是不知道碰上了什么事情,才临时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