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以来,因为找不到南牙枝,卓纤儿征得东方锦同意,每隔一天喂如意一滴血。
但前日开始,如意已经不肯吃卓纤儿的血了。
“纤儿,如意越来越白了,看来当红美人当腻了,要当个白千金。”东方锦低头瞥了如意一眼,和善的态度透着一丝欢喜之情,可谓爱屋及乌。
卓纤儿早就发现了如意正在蜕变,但它不肯吃食,她有些担忧,“等你赚了银子,我们到山里面去,看有没有它要吃的叶子?”
东方锦点头答应。
悠然地走了约两刻钟,终于到了镇上。
小镇地处无名之地,一年四季到头,都不会出现超过五个的陌生人。这会儿一来来了两,还真是非常轰动。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瞪大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温良和善的东方锦,流连忘返。
大概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所有的人都看傻了。
卓纤儿偷了一眼,都不好意思破坏这种美好的氛围了,深深地把头埋在东方锦胸膛,悄悄地取出一条罩巾来,将脸遮住。
但东方锦就算做这种毁脸之事,也是算无遗策——卓纤儿额上也有一条丑陋的一寸长的疤痕,横亘在额头中间。
光洁饱满的美人额就这样给毁了。
任你明眸善睐,也没人有耐心相看。
东方锦若无其事地向路边一位阿婆问路,夸张的是她竟然晕了过去,闭眼前喃喃:没想到老身在生之年真的能目睹传说中的天神下凡。
卓纤儿受不了了……“再显摆,小心我让如意咬你。”
语气中浓浓的威胁。
东方锦眉头轻拧,给如意咬的瞬间可谓锥心刺骨,虽然他没有尝过那种滋味,不过回想晋王当时脸上爆凸的青筋将要爆裂的可怖模样,就知道有多疼了。
“在下初来贵地,想找个赌坊玩玩,不知可有?”
高高在上的天子,在这山野乡村竟然一点违和感也没。
卓纤儿一直留意东方锦的表情,见他问之前板起了脸,还挺严肃的,谁料一句问完,竟然笑靥如仙!
这不是存心挑动大家本就脆弱的神经线吗?
果然,才眨两眼的功夫,一张八仙桌已经搬到了东方锦跟前,还附带八张高凳。
桌凳才摆放整齐,立刻有人将骰盅、牌九一字摆开。
接着他们自觉在那儿玩石头剪刀布,最终赢出的六人才有资格落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了结果。
东方锦将卓纤儿放在他左边凳子上,接着才坐下。
那六名小庄家,待东方锦落座后,才接二连三地坐下来,将荷包翻得丁咚响,里面似乎只有碎银铜板。
东方锦很干脆地和他们说赌骰子大小,买定离手。
才半柱香的时间,卓纤儿面前就堆了座铜板山。
输的人竟然没有垂头丧气,反而兴高采烈奔走相告,让人出来赌钱。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难道这个小镇是东方锦尚是宁王时,游历民间曾住过的?
或者是这里的人根本就是东方锦的手下?
但卓纤儿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人家真的只是纯朴的平头小老百姓。
玩了约半个时辰,东方锦瞥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铜板,从中数了百文装进荷包,“各位乡亲父老,在下承蒙各位捧场,赢了百文,余下的请乡亲们喝酒。”
于是,奇特的一幕又出现在卓纤儿眼前——
刚才有份赌钱的人竟然在合计每个人各输了几钱,然后均摊了东方锦的百文铜钱后,再排队取走余下的属于自己的铜板。
一切井井有条,可谓纯朴天然,十分可爱。
原来不止她向往仙风道骨、眼神明媚温暖的男子,百姓也仰慕。
“你不是免天下赋税了吗?怎么村长还要交税?”回去时,卓纤儿坚持要自己走,走到半路她才问东方锦。
东方锦解释道:“减全税的是受灾失收的地方,至于风调雨顺的还是得交一小部分税。”
别小瞧这一小部分的税,无论当地父母官是贪是廉,都有用处。
再者农、渔之税极少。
卓纤儿眉头轻扬,表示她懂了,也没再问下去。
“纤儿,给为夫再唱一次,早上那首曲子。”东方锦倏地将卓纤儿圈在怀中。
早上在院子里,现在才是在陌上啊。
最好能演一遍。
东方锦激动得两眼放光,黑宝石似的眸子熠熠生辉。
卓纤儿稍微晃了晃神,随即笑道:“行啊,若你选好黄道吉日娶我,我就唱。”要求简单得她自己都脸红了。
娇羞的模样如雨后红莲,煞是赏心悦目,东方锦轻声取笑:“纤儿脸皮越来越薄了啊,动不动脸红。”
稍晚会儿,东方锦带着卓纤儿进了山林,将如意放在地上,任它自己爬玩。
他二人则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会不会有鸟要吃它?”
“鸟精着呢,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分明得很。”
过了约两刻钟,如意终于在一株平平无奇的草叶上驻足,使劲地滚啊咬啊,直到全身都裹满了草的汁液。
奇异的是这株绿草的汁液竟然是乳白色的。
如意滚动了半天,把自己也染成雪白。
“那是什么草?”卓纤儿好奇地问,却没要过去一探究竟的意思。
东方锦敛了神气,脚下无声地走了过去,仔细辨别了一下,惊喜地告诉卓纤儿:“这是罗刹草,奇毒无比,不过如意本身就是毒物,与它的汁液混在一起却是相得益彰。”
没想到平平常常的矮山头林子,竟然会有这种毒物。
“这草多不多,会不会危及附近百姓?”
“纤儿,万物生长自有道理,我们没来之前它就在。”没必要因为发现了它的毒性而除去它。
习惯了他的直来直往和孩子气,卓纤儿一时之间还没法消化他闪烁着睿智的眸光的直视。
他不再是那个傻呼呼一根筋的少年郎,现在的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洞悉世间万物秩序的智慧之光和尊贵之气。
这种尊贵无须身份衬托,仿佛与生俱来,即使是粗衣麻布也无法掩盖他眉宇间的贵气。
倒显得她有些肤浅了,他会不会嫌弃?
东方锦留意到卓纤儿的眸光由亮转淡,隐约透着一丝郁结,不由得笑道:“纤儿,你闲得慌了啊,不然总爱胡思乱想?”
卓纤儿脸颊微红,白了他一眼:“我的脑子和我的心都在我身上,我爱想什么就想什么,难道还要你批准不成?”
他现在总爱说一些“自以为是”,让她措手不及的话。
东方锦微愣,接着揶揄笑道:“纤儿果然伶牙俐齿。”
卓纤儿没理他,见如意滚得差不多了,想将它放回荷包中去。
因怕出来太久,会让村长一家担心。
东方锦不同意,还要卓纤儿静观其变。
浸泡在汁液中的如意突然静止了,片刻后,一缕缕淡淡的奇香四溢。
卓纤儿嗅觉也算灵敏,偏头望向东方锦,发觉他一副了然于胸、隐带喜悦的表情,便知如意定是要脱胎换骨了。
却没想到如意竟然蜕变成颜承轩临终时从眼皮捻出的冰雪子模样,颇是惊讶。
卓纤儿有些急不及待想走过去一睹究竟,东方锦却拉住她的手,“纤儿,让它自己过来。”
若不来,就放它走。
卓纤儿从东方锦眼中读懂了这一信息,心绪微乱,脱口而出道:“日后我们的女儿就叫东方明轩吧。”
东方锦微愕,原以为她当时只是一时冲动,没想到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幸好他当时也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请了得道高人为颜承轩净魂才入殓。
或许玄妙世界,冥冥中自有安排。
“如卿所愿。”东方锦稍微弯身轻轻蹭了蹭卓纤儿的额,阳刚的男性气息喷在她脸上,惹来一阵颤粟。
正在此时,绿叶上的如意不见了,卓纤儿刚好瞥见,连忙拢聚心神,“如意离开了?”
她有些失望,原以为它该是不会轻易离去?
东方锦瞅见她眼中的失落,修长食指连忙往地上某处一指:“在那儿。”
可是卓纤儿什么也没看到,眼神迷惘地看着东方锦。
“唱首曲子给为夫听,就告诉你如意在哪里。”东方锦怕粉臂久坐石头会疼,一边分散她注意力,一边将她带到自己腿上。
卓纤儿认真地想了想,脑中突然闪过高祖刘邦的大风歌,遂用“弋阳腔”将其唱出,歌声质朴高亢,情真意切。
东方锦有些意外,这是帝王之音,他原以为卓纤儿再也不想回到深宫中去了。
没想到竟然唱出这种激越人心的大器之歌。
但见卓纤儿眼神如清泉般纯净柔媚,一点心机也没有,东方锦的心莫名其妙涌现一阵又一阵的感动。
“纤儿,真好听。你看,如意就在这里。”东方锦张开右手掌。
红润的掌心仅见两点沙尘般细小的黑点,在光影的投射下还隐隐约约可见一层透明状的物体。
若不是仔细辨别,定难发现。
“如意!”卓纤儿惊喜交集。如意直起身子,向卓纤儿一“鞠躬”后,才不急不缓地爬上她伸出来的葱白似的手指。
卓纤儿小心翼翼地将如意放进荷包中。
多亏了落泉细心,做荷包时缝有夹层,当时跳崖,如意藏进夹层里面才没被急速入坠的力量抛出。
“锦儿,他们真的不会有事吗?”卓纤儿想起落泉等人,鼻子一酸,一滴晶莹的泪珠就滑下了眼眶。
“为夫保证,该活着的一个都不会死。”
东方锦冷硬的心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柔软。
“我们明天就要离开渔村吗?”接近村子时,卓纤儿问东方锦,语气竟然有些舍不得。
“你是舍不得肥美的鱼,还是舍不得那群像鸟一样吱喳叫的孩子啊?”
鱼肥养生,稚子无邪怡情。
“我不知道。”卓纤儿对于现在的生活,一点头绪也没,轻松而惬意了。
“今晚就要走。”
“为什么?”东方锦的决定令卓纤儿有些意外。
“因为我们是通辑犯?没错,确实是通辑犯。”东方锦自问自答。
原来晋王疑心东方锦没死,广布心腹暗中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