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天高气爽,贪看秋菊之素,惯闻秋实之香,喜啖河鱼之肥。
南方一个小渔村,突然传出一阵美妙悠长的歌声。朴素的村民听惯了高亢清亮、直来直往的渔歌,乍听到这种婉转悠扬的曲调,不由得驻足而立,屏神静气细听——
村民们听得如痴如醉,上过几天书塾的更是击掌叫好,只有天真无邪的小娃娃不以为然地道:
“阿爹,那姐姐傻呀,雨过天青才会有彩虹,那是她想看就看得见呀。”
“是呀,长这么大没见过彩虹,那姐姐真可怜。赶明儿下了雨,咱们叫姐姐一起看彩虹。”
“阿爹,什么是淇澳君子,是说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大哥哥名字叫做淇澳吗?”
“阿娘阿娘,什么叫陌上人如玉?”
“阿娘,为什么要一步一回顾?”
“阿爹,书上说青天是大老爷,孩子好想去看看。”
……稚儿七嘴八舌,问个没完,可惜大人还沉浸在曲子所诉说的万千柔情、缠绵爱恋中,久久不能自拔。
而稚儿对曲中所提到的名词什么好奇,见没人应答,一窝蜂地往村长家侧边新搭建的房子赶。
这房子修葺得比村长家的还大,绿竹篱笆全是成色最好的老竹。
一个衣着素淡,背影娇俏的姑娘正在小院子织网。她身旁坐着一个高大的吓人的少年,稚儿们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进去问个究竟?
他们鼓着眼睛你眼望我眼,却不敢作声。
“纤儿,为夫估计它大概网不住鱼,还是别织了。”
大哥哥的声音很好听,肯定不会揍我们!——稚儿转着骨碌碌的大眼睛,互相鼓励着。
突然间,像是有一阵微风刮过,那扇竹门莫名其妙就打开了,七八个熊孩子扑嗵嗵地叠在一起,像叠罗汉似的。
姑娘侧身一看,见此情景,不由得笑了出来。
稚儿却被她的笑吓得魂不附体,哭爹喊娘地逃了。
“你快些把我脸上的东西弄掉,看把孩子都吓哭了。”卓纤儿白了窃笑的东方锦一眼。
自从他像只雕似的,带她上天入地来到这座小渔村后,他就给她脸上粘上一块又一块丑陋的疤。
丑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照镜子了,就他看得津津有味。
“你不知道,虽然我朝民风纯朴,可是江湖间粗野武夫甚是刚愎自用,且贪好美色!为了保护你,为夫完全有理由这样做。”东方锦理直气壮。
“得了。”卓纤儿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也认同东方锦的隐忧,化作一个丑妇,更方便出行。
谁让她没出神入化的武艺呢。
“今天怎么办,难道还要到村长家蹭饭吗?”
连续蹭了半个月,卓纤儿已经感觉不好意思了。
“那有什么关系。”东方锦脸皮厚得很。
“如果不事生产,我们怎么游历名山大川?出门在外没银子可是不行。”卓纤儿停下了手,有些忧愁地望着东方锦。
“男主外,女主内,这些事情尽管包在为夫身上。”东方锦悠哉悠哉,打算今个儿午膳过后,就带卓纤儿到镇上去。
因她身体不够强壮,跳崖后又连日赶路,虽然一直是他抱着她,但风餐路宿,她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这不他特地选了个渔村,用肥美的鱼养了半个月,她脸色才好起来。
看看这日头,又是午饭时间。
卓纤儿随东方锦起身往村长家走,边走边低声说:“我昨晚听见村长夫人说要捉只龟给我补身子,我可是跟她说了,绝对不吃。你别玩花样弄到我嘴里。”
上回他熬了一碗奇臭的药汁,说是行气活血、滋阴补贤非要她喝下。她不愿意,他竟然用嘴喂她,可是快给他弄窒息了。
卓纤儿雪白的脸一想起这个情景,就会羞成一团红云。
这是跳崖后,东方锦唯一一次亲她。
她试过夜里醒来想偷偷的亲他一下,却被他躲开了,还瞪大一双迷人的黑色眸说她是色狼,接着就会跑掉。
这是世外悠闲生活唯一的“不足”之处。
天天“为夫”的自称,却与她分床而睡,这是哪门子夫妻?
东方锦瞧卓纤儿一脸幽怨,竟乐得开怀大笑,“纤儿,春天还没来呢,你的心就动了。”
卓纤儿气恼地冷哼一声,就见村长和村长夫人迎面而来,脸色那个好看,简直天天都像办喜事似的。
她很怀疑东方锦是不是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面对卓纤儿的眼神询问,东方锦果断否认。
村长夫人习惯性地上前搀扶卓纤儿,热情地招呼:“哎哟,公子你们可来了,午饭准备好啦。”
偏偏卓纤儿今个儿没蒙面纱,村长夫人乍看到她脸上狰狞的疤痕时吓得两得发直,倏地晕过去了。
太夸张了吧,卓纤儿颇是不以为然,却偏头狠狠地瞪了东方锦一眼。
“姑娘还是蒙块面纱吧。”村长边扶起夫人边小声地提了个建议。
村长:着实不能想象为什么风度翩翩、气度不凡的俊公子会与这样一样面貌丑陋的姑娘相亲相依。
村长夫人:实在不能想象那曲子居然是这么个貌丑的姑娘所歌,无盐转世也不带这么丑的吧。
不会是上辈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现世报吧!
村长:嘘,能有这么个贵公子护着,报也是好报。
村长夫人深以为然:她活了四十年,第一次看到这么个俊俏温润的郎君。
村长夫人醒来后,与村长交头接耳。
卓纤儿当然一字不漏地听出,反而不恼东方锦将她弄成这副人见人怕的鬼样了,因为让别人害怕自己很有意思。
所以卓纤儿不打算遮丑了。
“面纱被风吹走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已经学得炉火纯青。
“若是姑娘不嫌弃,先用婶子的手帕?”村长夫人立刻献殷勤。
可是卓纤儿哪瞧得上她那块绣着不知道是鱼还是虾的麻布,但念及她在别人家白吃白喝,还是把手帕接下,随手塞在东方锦掌间。
“大婶子,我有点饿了,想吃饭?”东方锦为了破此僵局,微微一笑,充分展现了美男子的魅力。
村长两夫妻,立刻像着了魔似的让两个儿子将饭桌搬出来,又七手八脚地将凳子摆好,请东方锦及卓纤儿入座。
“村长,从这里出去走上三里路就到镇上了吗?”东方锦指了指南面。
村长立刻笑道:“对,公子想到镇上办货?等会在下带你走一趟。”
村长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立刻表示愿意当搬运工。
东方锦委婉拒绝,“不用了,我想带拙荆出去走走。”大老远跑出来,目的就是为了过夫唱妇随的小日子。
村长夫人吓了一大跳,差点连饭碗也没拿住,“公子,令夫人这容貌……”,村长怕她说错话,暗地踢了她一脚,她连忙讪笑着改口:“妇道人家不好抛头露面。”
“没关系,自古丑妇配美男。”卓纤儿神色自若。
村长只好把荷包解下,递给东方锦:“公子,这里有些银钱,你先拿去用。”
东方锦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见村长夫人一把抢过荷包,打开来一看,只有二两银子零星铜板,不禁拉长了脸,“你这吝啬鬼,二两银子够公子一顿茶么?”
边斥责边吩咐大儿子,“去将娘的金手镯取来。”
待大儿子将翻箱倒柜取来了一团千裹万缠的厚重布团,村长夫人怒容立刻变得笑咪咪的。
解了一层又一层,终于解出了一只柳枝般粗细,无雕饰的金镯子来。
“公子,这个带在身上,到镇上没银钱可走不开。”
村长见状只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首,“公子见笑了,大儿子上京赴考,银钱都给他带着,加上刚给府衙上了税,所以余钱不多。”
卓纤儿安静地听着,至此眼眶一热,感动不已。却没插话,只望向东方锦。
东方锦脸色和煦地道:“谢谢村长和夫人美意,等我府上随从寻来,一定要好好报答你们。”
“这说的什么话,公子太小看我们了,我们虽然是村野小民,可是招呼公子你还求什么报答么……”
“得了!”村长夫人不耐烦的打断村长,一脸圆圆的脸堆满了笑,“公子肯赏面在婶子家住下,就是天大的喜气了。”
东方锦没再说什么,接了村长的荷包,让村长夫人把金手镯收好,牵着卓纤儿的手往南面走去。
“你的真没带银子出来吗?”卓纤儿很怀疑,即使银子沉重不方便带,起码有带张银票什么的吧。
突然想起自己来这时空的一个埋藏宝物,待返穿回去时挖掘发财的念头,她暗自偷笑。
“为夫生财有道,即使一穷二白,也能变出金山银海。”东方锦怕鞋子太硬会磨坏她的莲足,才走出一里,就将她抱起。
“你到底是怕我累,还是怕我这双脚起茧?”卓纤儿记得很多古代的男人都有恋zu癖。譬如说缠足,将足缠成畸形,竟然叫美,真心恐怖。
东方锦白了她一眼,都什么心思呢!“欲速则不达,强身健体是细水长流的事,长年累月的事。”
卓纤儿将头靠在东方锦脸膛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再一次怀疑自己的智商,怎么东方锦身体这样强健,她竟然不能识穿?
东方锦突然笑了,湛然的黑眸傲气飘飘:“纤儿,我的武艺还行,内力止息时,没人能从表面看出我懂武。”换言之,别想通过身板猜测他的内蕴。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她肚子里的虫子!
卓纤儿感觉不好玩的同时,心中又泛起了丝丝甜蜜的爱意,却嗔道:“再嚣张,让如意蛰你!”话音未落,如意就探出了透亮的小脑壳。
东方锦佯装害怕,身体往后仰了仰。
卓纤儿噗哧一笑,“如意,来,姐姐和你说故事。”
如意立刻从荷包里一拱一拱地爬到了卓纤儿手背上。
“我猜过会他肯定是想进赌坊赌钱,你说对不对?”卓纤儿慧黠地眨了眨眼。
“对。”东方锦替如意答了。
如意似通灵,竟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