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些话时,神情是那样的向往,毫不造作,不似有假。
当他扫除一切障碍,平定天下后,如何忍心将向往自由的她困于深宫?
卓纤儿发现东方锦神情突然变得复杂难测,似乎被什么难住了,不由得笑着问:“锦儿,你在想什么?”
“没事。”东方锦倏地回过神来,扯出一抹笑道:“明日的事就这样吧。朕还有事先回去。”
“臣妾恭送皇上。”
原来以为他会与她一起用晚膳,谁知道这么快要走。
总是要在分别后,才来想念,为什么相处的时光那样少?
卓纤儿有点儿失落。
但得知裴弄玉还活着,这点儿失落很快被欢欣取代了。
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们肯定能重逢。
为了更好地应对明日之事,卓纤儿唤来落泉,两人一起搬出各种各样的药材,按照秘方配制出更为厉害的,可以压制练武之人的软骨散。
卓纤儿怀着忐忑的心情,迎来了又一个雨后见彩虹的明媚日子。
她起身简单洗漱,用过早点后,将软骨散藏好,微笑着走在光芒万丈的小院中。
柔和的晨风夹杂着清草香味,轻拂人面,顿觉神清气爽。
卓纤儿正想唤落泉一同到后院看看悉心栽培的花株可安好,却闻内侍来报:“禀宝贵人,敏贵嫔来访。”
哦?
一袭浅蓝色青鸾戏梅的京绣宫装,显得清秀绝丽的敏贵嫔煞是风流韵动,而晶莹灿亮的睡凤眸更洋溢着无尽的青春朝气。
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再沉静的心,乍看到灵气逼人的敏贵嫔时,也要为之一动。更别说她两弯闪耀着自信的精致的纤眉,仿若皎洁的新月,是那么的灵动而美好。
卿本佳人,耐何作贼?
卓纤儿心中五味杂陈,直勾勾地看着敏贵嫔,竟忘了行礼。
饶是敏贵嫔大器,主动道:“宝贵人早呀。昨夜雨水不辍,今个儿晴空万里,本贵嫔无所事事特地来你这儿串门子,不知欢迎否?”
其实时局到此,根本没人会去关心卓纤儿“贵人”的身份。
因为只要得掌权者喜爱,虚名不过唾手可得。
有些人的富贵如浮云,有些人的富贵从不显山露水,却细水长流。
卓纤儿收回视线,微笑着行礼:“敏贵嫔驾临清闰阁,篷荜生辉。”侧身命落泉看茶,才招呼敏贵嫔到院中亭子坐下。
小冬子过世后,司礼署另派了一名内侍到清阁,唤作小山子。他早已将凉亭收拾干净,闻卓纤儿要到凉亭中小坐,还细心地铺上了软垫子。
“挺机灵的。”敏贵嫔赞了句。
小山子腼腆地谢恩退下。
卓纤儿微微笑着,并没作声。
“本贵嫔闻你闲时喜欢摆弄文房四宝,而本贵嫔比较喜欢女红,昨个儿绣了两个香囊,想跟你讨些香花装上。”敏贵嫔的声音清脆悦耳,说话间神采飞扬。
在仙容绝色、粉面含春的卓纤儿身边,竟没失色,反而还多了一种独特的朝阳之美。
卓纤儿对敏贵嫔的出现实是讶异,因为她以为敏贵嫔就是那个拿珮环威胁她的刺客。
如今明目张胆到清平阁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心中虽然疑惑,但毕竟双方还没撕破脸皮,所以卓纤儿还是持礼待之:“臣妾确实收集了各式各样的花卉,但不知贵嫔喜爱什么花?”
敏贵嫔认真地想了想,“茉莉太浓,兰花太俗,菊花太淡,荷花太远。”凤眸一转,潋滟的目光落在卓纤儿脸上,“不知贵人可有偏爱?”
其它几种姑且不论,但兰与竹都有君子之称,何来俗气之说?莫不是含沙射影,指代兰贵仪?
卓纤儿边想边不动声色地说:“臣妾对医理有些兴趣,并没单纯喜欢哪种花,若是佩带桂花所做的香囊,必然是为清神怡心。”
一话双关,反衬敏贵嫔所言也是另有目的。
敏贵嫔低眉沉吟了一会,目光如炬地看着卓纤儿,“听说去冬贵人收集了不少梅花,那就一个配红梅,一个衬桂花吧。”
她边说边取出两个香囊来。
一个正紫,一个大红。
紫的绣腾天之龙,红的绣月下牡丹。
卓纤儿回身唤落泉去取红梅及桂花后,才细看两个锦囊。只一眼便知不是凡品,用的是苏绣技艺,行针均贴、灵动卓绝,诚谓大家风范。
这些女人,无一不精通各种门道。
卓纤儿不由得想起了能用金丝银线精掐出“火树银花”的林婉清来。
深山幽林,长伴清灯,想来日子清淡孤寡。
一想起她,总觉有些愧疚。
看来想立于高位,心不狠不行。
而眼前的绣了龙的大紫香囊,非帝不能用;那么大红底色、绣了牡丹的香囊,也是非皇后不能用。
皇后!
大家都是有心之人,底牌在此刻昭然若揭。
卓纤儿再一次有了:卿本佳人,耐何作贼的感慨。
却笑着赞叹:“好俊的绣工,真个惟妙惟肖。”
“贵人见笑了,”敏贵嫔神气活现,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充满自信,自信到自负的境地。“不过是昨晚闲来无事,花了个把时辰绣的。”
个把时辰,两个小时?卓纤儿微怔,果然是有骄傲的本钱。“臣妾佩服。”
没有嫉妒也没有不满。
敏贵嫔脸色微变,眼底精光粼粼,“若你喜欢,本贵嫔可以教你绣艺。”
每一行的绞绞者,都有秘而不宣,只传后人之技。
卓纤儿“臣妾谢贵嫔好意,不过臣妾不太喜欢这个,能在医道上有所作为就很高兴了。”
“医道?”敏贵嫔闻言稍微顿了顿,旋即赞道:“贵人果然聪慧,这深宫中,医术当然比女红重要。”
凤眸却有一丝怨恨一闪而逝。
卓纤儿视而不见,静待好戏上场。
这时落泉已经取来一盒盒精制的干桂花及梅花。梅花一共有三种,白、粉、红。
“主子,花卉来了。”落泉把精制的托盘轻搁在石桌上,立时幽香四溢,沁人心肺。
“下去吧。”卓纤儿轻说,落泉随即告退。
“贵人,这梅花三色,有何不同?”敏贵嫔表现出了一点儿兴味。
“色本自然天生,或许这花也并不晓得自己为何是白色,而不是红色。所以臣妾觉得,不同的是人心,并不是梅花。”
卓纤儿卖弄了下玄机。
敏贵嫔有些不以为然,拈来各色花瓣一枚,置在手上,“也许它们知道呢?不然有些植物为何要长满毒刺,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受伤害。”
她目光突然变得幽深起来,话里行间意有所指。
“生灵与树木花草毕竟不同,或者谁也没要害它,是它自作孽不可活?”
卓纤儿亦是暗藏玄机。
突然,敏贵嫔厉志一喝,“小心!”旋即整个人飞护到卓纤儿身前,“有刺客,快来人!”
敏贵嫔边喊边察看卓纤儿,“你可有受伤?”
卓纤儿蛾眉轻蹙,这是闹哪出?“谢贵嫔相救,臣妾没事。”偷眼望去,一个身材与拿佩环威胁她的刺客极像的黑衣人站在对面墙下。
她冷冷地睇着敏贵嫔,傲慢地说:“本座从不伤及无辜,识趣就让开。”
敏贵嫔沉下脸,厉声喝斥:“大胆妖人,本贵嫔劝你快快束手就擒,否则箭卫一到,定要你万箭穿心!”
卓纤儿明显感觉到,敏贵嫔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凌利气势,非武功卓绝者不能有。
“万箭穿心?”刺客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尖锐且张狂,不知何时,双手竟然捏着十柄袖箭。
每一柄都散发着邪恶的幽光,明显淬有剧毒。
卓纤儿下意识提醒:“有毒,小心。”
“本座叫你在你身上戳十个血窟窿!”刺客声未落手已动,娇小而敏捷的身体往后倏地飞退,十柄袖箭以闪电般的速度齐发。
敏贵嫔不退反进,迅捷的身手如流星赶月,伸出纤纤十指,不过眨眼间即将九柄袖箭接在手中。
却漏了一柄,割裂晨风直刺向卓纤儿面门!
敏贵嫔大吃一惊,连忙去追,已是赶不及了,眼看卓纤儿就要命丧袖箭之下——
突然从天而降一个高大无双的男子,如战神临凡似的护在卓纤儿身前,仅以区区两指之力,毫不费劲地钳住了袖箭。
下一瞬,居然将精钢所制的袖箭以双掌捏成团,像捏面团一样从容轻易。
敏贵嫔眼底那抹异样的精光霎时间被惊骇取代,不甘的情绪从凤眸一纵即逝。
“谢棠将军相救。”卓纤儿故意装出惊动甫定的楚楚可怜。
“不敢当。”棠隶未有回身施礼,鹰一样锐利慑人的双目,锁定刺客。
“哼,本座道是谁,原来是木头人。”刺客声线微变,像是紧紧压着嗓子说话一样,显然是历经巨大的震惊后努力装出的平静。
棠隶满目鄙夷与不耐,嘴皮轻掀问了一句:“敢问贵人,留活口还是直接击毙?”
直接无视刺客。
这个还真得仔细权衡利弊,才敢确定。卓纤儿略一沉吟,明明该是留活口,却说:“击毙。”
语气干净俐落,不怒自威。
那刺客一听,立刻骂道:“小贱人,本座迟早剥了你的皮!”
“本贵人十分期待那日的到来。”卓纤儿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刺客没做再舌唇之争,一双犀利的眼睛左右睃巡,算计着逃生的可能性。
“你这妖人,哪里逃!”正值棠隶想将手中揉成团的暗器射出时,敏贵嫔倏地娇叱一声,直冲去刺客,口中振振有词:“居然胆敢闯入皇城行刺,就别指望活着出去!”
棠隶稍微倾身对卓纤儿说:“贵人,她这是要协助刺客逃走,要放行吗?”
卓纤儿密切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瞬间就有了主意:“击伤她再放行。”她想查出这个刺客到底是何人。
“遵命。”
果然如棠隶所料,敏贵嫔与刺客过了几招,突然就被刺客得手擒住,“让开,不然本座杀了她!”
刺客边说边往大门挪动。
“你以为捉住本贵嫔就能逃出皇城?简直痴心妄想!”敏贵嫔银牙一咬,还想挣扎,白皙的颈项却被刺客手中的利刃划开了道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