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与卓纤儿在昭明宫的对话钜细无靡地说了一遍,每一条罪状皆耸人听闻,旷古未有。
说罢,又将由司礼署尚司所记的供状呈上。
“宝贵人右肩的确刺了一朵红梅,出自昱王之手,正是臣妾及太皇太后亲眼所见。”
这简直是乱仑大罪!晋太后闻言,怒极而斥,“大胆!”
此话一出,四周的空气突然像凝固了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跪下,低垂的头贴在地面。
就连玬妃此时也不敢窥视晋太后此时的面色,想必骇人之极。
“掌政者明辩是非,苍生谓之福。反之,苍生谓之苦。”
一声极具嘲讽意味的声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半年未公开露面的太皇太后终于隆重登场。
风韵不减,可惜煞气太重。
太皇太后右手掌微张,机警的明修仪立刻将晋太后未有收下的罪状转呈于她。
太皇太后将状纸狠狠地砸到晋太后脸上,“哀家与明修仪,今日洞悉连无锡的阴谋,是为皇上除害,功炳日月足以青史留名。何以只落下个“大胆”之斥?”
“既然如此,请母后移驾上清宫,与孤好好说一说此事的来龙去脉吧。”晋太后不怒反笑,深不可测的凤眼睨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驾临时,并无人问安,所有的人只懂得问安晋太后,畏惧晋太后。
太皇太后再一次意识到这一点。可她晋家就能只手遮天了么?今日她誓除连元锡!
“哀家光明正大,太后你即可宣召文武大臣进宫,一起审判慕容雁雪及连元锡!”何须躲在宫中见不得人。
望着踌躇满志的太皇太后,晋太后冷笑一声,嘲讽道:“宝贵人已经身亡,你们就以为凭一面之辞可置武平侯死地?母后,知道你为何既不能呼风唤雨,也不能享受至高无上的地位吗?因为你太幼稚了。”
晋太后凤袍一挥,不容置喙的皇霸之气立刻笼罩四周,严令:“传孤口谕,请淑皇贵太妃、皇后及其它妃嫔,一刻钟之内到达上清宫,违者视同太皇太后祸国殃民之同党!”
“晋宜薇,你这泼妇,你说哀家祸国殃民!哀家替你揪出了慕容雁雪这个奸细,你就是这样回报哀家的吗?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太上皇一死,你就不当哀家是人了吗?!”
太皇太后伪装的深沉,被晋太后轻轻一挑拔,立刻土崩瓦解。她冲到晋太后面前,扯着她的手臂怒不可遏地骂:
“指不定太上皇就是你派人杀的,好引涛儿出征,再勾结柔然置涛儿于死地!你这歹毒女人!就是想害死所有东方氏子孙,好改朝换代!”
“哀家早就看穿你的诡计了!”
正值太皇太后激动万分,口不择言地怒骂晋太后时,东方锦怀抱的“死人”却诡异地有了动静。
“天呐,诈尸吗?”玬妃第一个发现,吓了一大跳。
“咳,咳,咳咳……”接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响起,由弱变强。几粒几粒的米饭不断从卓纤儿嘴巴咳出。
“纤儿。”东方锦见状迅速将卓纤儿抱托在肩上,帮助她顺利呼吸。
“毒药……咳……咳咳……”卓纤儿拼命地呼气,模糊不清的视线察觉到眼前是一片帝色时,心中的悲伤再也无法掩盖,用尽全力抱住东方锦,呜咽道:“锦儿,她们要杀我,她们要毒死我……”
晋太后勃然大怒,凤眼深寒,满是杀气,“纪泰,你立刻命华将军领一支御林军给孤彻查,到底谁藏了毒药!谁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孤的眼皮底下以毒害人!”
“纤儿,没事了。”东方锦轻拍着卓纤儿的背,又说晋太后说:“母后,朕先带纤儿去上清宫换套衣裳。”
忽然看着棠隶问:“落泉在哪?”
此话一出,太皇太后顿时神色一僵,却又立刻装作事不关己。
棠隶眼如老鹰锐利,马上知道该去哪里找落泉。
“属下这就去找。”
东方锦点点头,走到汗血宝马前,想骑马,可抱着一个人又不知道怎么上马。
尴尬时刻,鱼潜早已体贴地唤来乘舆。东方锦飞快地上了乘舆,乘舆以不思议的速度往上清宫而去。
东方锦下地时,对八个抬乘舆的侍卫赞道:“厉害。”
“谢皇上夸奖。”侍卫谢恩,原地侯命。
“纤儿,你犯大事了。叫你不要去昭明宫你偏不信,慕容明珠一看就不是好鸟。”东方锦将卓纤儿抱到龙床上,翻着文琦放在柜中的女装,絮叨个没完。
“冷!”卓纤儿幽怨地瞅了他一眼。
“来了。”本是从容不迫的东方锦一听,刹时手忙脚乱,随便扯了一套就跑到她身边。
“朕帮你换。”
卓纤儿忍着万蚁噬心的疼痛,让东方锦帮她褪下外袍,却在东方锦不经意触碰到她皮肤时,冰寒彻骨的身体立时被被火烧一样难受。
“要……要……”她无意识地捉挠着东方锦手臂,迷离的眼眸闪烁着痛苦之色,更泛着诡异的欲望之火。
东方锦脸色忽地变得凝重,这结果似乎有些脱离他的掌控,难道是因为乙勺玬死前,将蛊虫之王冰雪子的毒液抹在她身上之故?
其实卓纤儿身体无形中已经有了一定的抗毒能力,如今二颗毒药、十味天诡的药材在她体内肆虐横流,竟变成了媚毒。
东方锦心思飞转,当下有了计较,比发丝还细的银针倏地扎在卓纤儿头顶各大穴中。
再以手掌贴着她背部运功,片刻之后,卓纤儿呕吐出一大口混浊、泛黑的液体来。
“没事了。”东方锦在她满布细汗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细心地为她抹去汗水,才取下银针,尔后再帮她换上一身干净的宫装。
明明是一件小事,偏偏难熬得像过了漫长的一岁。
东方锦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呼出一口大气,强迫自己不去看卓纤儿。但她裸露在亵衣外白玉似的肌肤,丰润迷人的曲线莫不在他脑海回旋……
“皇上,太后有请。”鱼潜在外面慌张地催促。
东方锦却不想动,身体异常的烫,脸颊像发高烧一般泛着诡异的红潮,喉咙更是火灼般干焦难耐。
“来了。”却深知不能拖延。
“纤儿,醒醒。”东方锦轻轻地拍了拍卓纤儿丝滑粉嫩的脸颊,真想让手掌永远依偎。
“嗯……”卓纤儿缓缓地张开了眼眸,望着眼前神情平静得有些诡异的东方锦,神智慢慢清醒过来。
有太多疑惑,却不敢泄露情绪。
她极力振作,在东方锦抱起她往外走时,想捉紧时间回忆并梳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脑子却一片凌乱,怎么也不能集中精神。
“锦儿,我很难受。”卓纤儿想用力搂紧东方锦的颈项,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你皱着眉头想什么?”东方锦边说边腾出一只手,心疼地抚了抚她眉心的结,“什么也不必想,母后已经心里有数了。”
“你……你也知道供状上面所列的罪名了吗?”卓纤儿把头埋进东方锦胸膛,根本不敢直视他。
虽然她用的是别人的身体,可难保他不会介意……这毕竟是尚未开化的古代。
这就极有可能招致嫌弃,就连那个人,也为了这事嘲讽她故作清高。
“母后向朕保证,只要朕好好上朝学习处理朝政,她就会保你一世平安。”东方锦低头蹭了蹭她的乌丝,轻轻的昵喃,“纤儿,我相信你。”
卓纤儿悲伤不已,“可是我可能已非完璧,我……我该怎么对你说?”哥哥的女人,她是他哥哥的女人,这简直是一个笑话。
东方锦却出奇的冷静,隐有能为心爱的女子扛起一片天的风范,“那就什么都别说。”
“好。”可是那根刺,已经扎进心中,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东方锦出了殿门,望了乘舆一眼,八个侍卫目不斜视,神情肃穆。
他抱着卓纤儿,藉着木做成的台阶,轻易上了乘舆。
鱼潜连忙道:“出发。”
突然一阵劲风刮过,鱼潜揉了揉发疼的眼睛,眼前哪里还有东方锦乘舆的影子,“皇上,等等奴才……”
他撒开步子直追。
不过须臾,东方锦的乘舆已经达上清宫。
威风凛凛的将士将上清宫围成铜墙铁壁。
“皇上驾到——”丘闵站在上清宫门外接驾。
“吾皇万岁万万岁、宝贵人万福。”遵旨前来守卫上清宫的华东平将军,与众将士、奴才齐刷刷的单漆跪下叩问圣安。
“免礼。”东方锦黑眸幽深无澜,皇者之风若有若无。
“皇上、宝贵人快请进。”丘闵显得很焦急,直催促。
东方锦点点头,依然故我地抱着卓纤儿入内。
这般严阵以侍,究竟有何深意?卓纤儿不得不再次思索。
一阵阵的参拜东方锦的声音却深深地扰乱了卓纤儿的思绪,她无法集中精神。
“免礼。”东方锦抱着她直抵权力顶端,本想坐在晋太后边上,未料她竟主动让出主位,让东方锦落座。
太皇太后坐在东方锦左下首,再往下一个台阶的左首才是晋太后,右首是淑皇贵太妃。
而身怀六甲的皇后,恩准落座在下面,身后依地位高低站了二列妃嫔。
因妃嫔不多,区区五个,偌大的正殿还是显得十分空旷。
“罪犯慕容雁雪,你还想再添一罪么?”太皇太后突然怨毒地扭头瞅着尚还卷缩在东方锦怀中的卓纤儿。
你说一个确定已经死掉的人,怎么突然能复活,莫不是鬼灵附身?
太皇恶意地想着,嘴边泛着诡笑,大概又想到了什么整治人的主意。
而卓纤儿赖在东方锦怀里,在这种严肃的场合,确实不合时宜。
所有的目光刹时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卓纤儿身上,敌友难明,只有有一点相同,就是眼神中都有一种对“死而复出”这出戏码的惶惑与思索。
但除方皇后与玬妃外,其它四位妃嫔,还不知道紫苏与瑶玉进天牢送药的事。
卓纤儿却没理太皇太后,只顾着对东方锦说:“请皇上放开臣妾。”她自知失礼,红了一张脸,不知该如何说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