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修仪环了一眼四周围,大概感从中来,话匣被打开了。
怔忡的卓纤儿低声插了句话:“她应该知道的。”
明修仪失笑,忧伤地望着卓纤儿:“你指她与昱王间的事?”
“相信我,除了恨,没有的。”明修仪似洞悉一切,也不介意与卓纤儿分享家中秘密,“雁雪只是外表清冷看似坚强,实际她很脆弱、软弱。有一次,她半夜三更偷跑出府,就是为了私会昱王。”
“可惜后来被一个认得她身上饰品的打更人向我娘通风报信,又被捉回去了。”明修仪眼神复杂,那低沉的语气透着丝丝疼痛,“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约定要私奔,昱王私下承诺带她一起从军。可是当晚昱王没出现,她才会被捉回来。”
卓纤儿听着听着突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也就回了神,暗中留意明修仪的神色,边听边琢磨她为何要说这么多。
“从那以后她就精神恍惚,无论雨晴,总是站在湖畔。”明修仪重重地叹了口气,突然哽咽难语。
卓纤儿眉目闪过一丝动容,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请修仪节哀顺变。”
只是此人,指的是明玑还是雁雪,明修仪大概也听不出来。
卓纤儿也不知,大概两者兼有。
明修仪强颜欢笑道:“说得对。这都晌午了,你就去我宫里作客吧。”
“若是修仪愿意帮臣妾,就请回吧。臣妾就呆这儿。”卓纤儿想试探下东方锦真的就这么走了,不再回头?
“你珍重。”明修仪知道拗不过卓纤儿,也不想摆出那副以高压低的姿态来,只好道别。“有事且派人来唤。”
一起从晌午等到入夜,东方锦都再没有出现,反而是温跃擎悄悄地潜了进清平阁。
卓纤儿大感意外,感动之余又十分担忧,“你不能来此,快回去。”
“小姐,你快退到一旁,属下收拾就走。”温跃擎行过礼,不管不顾蛮劲一使,跃进小厅及寝室,从身上摸出一个大布袋,三两下就把小厅及寝室收拾了个干净。
温跃擎满头大汗,细心地嘱咐:“小姐,你去明修仪处借床被子既可安睡。”
“此地不宜久留,快回去。”卓纤儿噙着泪,催促温跃擎离开。
“小人遵命。”温跃擎气一提,双足一点立刻跃直院墙,谁料被人一脚踹下。
到底是谁这么强悍?
卓纤儿浑身一颤,抬头望去——丘闵。
紫苏也在。
这是要合围,置她于死地吗?
卓纤儿掌心已经冒汗了,愣在那儿不敢妄动。
“紫苏见过丘总管。”紫苏声寒似冰,似乎与丘闵不对头。
“紫苏姑娘好呀。”丘闵则显得心平气和。
稳稳地立于五寸宽的院墙上的紫苏皮笑肉不笑地问:“请问丘总管可见到一条人影从这里跃出去?事关重大,请总管三思。”
“什么人影?”丘闵状作惊讶地睃巡了清平阁一圈,好像才发现脸色苍白的卓纤儿,立刻行礼:“奴才见过宝贵人。”
“丘总管有礼。”卓纤儿扯出一抹笑,突然发现温跃擎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惊乱的心神稍定,卓纤儿飞快地在心里梳理二人的对话,按丘闵的口风来推测:紫苏是收到风,潜伏在附近等着捉温跃擎,好来诬陷他们私通。
而丘闵突然出现,实际上是帮助他们,因为温跃擎已经趁机离开了。
眼下避过一险,又生疑窦,谁把温跃擎行踪透露出去的?因为卓纤儿对温跃擎的身手十分有信心。
“奴婢见过宝贵人。”话都说开了,连丘闵都向卓纤儿行过礼,紫苏再不情愿也得躬身行礼。
“紫苏姑娘有礼。”卓纤儿看也没看紫苏一眼,随口应了句。
紫苏立时拉长了脸,“丘总管,皇后娘娘心如明镜。”阴阳怪气地搁下一句,也不告退,立刻旋身离开。
丘闵眼珠子左右晃动,好像在探听周围可有异动。
半晌,丘闵才以仅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卓纤儿道:“贵人,温侍卫的事,是乙勺玬透的风。皇上似乎很看得起她,但老奴心中总觉不安。文琦与老奴都觉得这人妖里妖气,请贵人务必要与皇上好好相处,不敢让皇上走上岐路啊。”
丘闵一改先前的明朗淡然,变得忧心忡忡起来,言语间更透着浓浓的担忧。
卓纤儿泼凉泼凉的心突然暖了暖,丘闵这席话,令她感动的程度不亚于温跃擎的雪中送炭。
这是她第一次被宫人肯定。
“我会尽力。”虽然心中欣喜,但卓纤儿只能这样说。
丘闵脸色十分凝重:“若上梁倾斜不能承当大任,别说心怀叵测者,就是太后恐怕也不会让皇上活命。”
“什么意思?”说得这样严重,卓纤儿有些懵了。
“这是老奴的揣测,千万别透露出去,否则我们全得死。”丘闵眼神倏地闪过一丝慌张。
卓纤儿扯了扯嘴角,安慰道:“可能是总管你过虑了。”
卓纤儿看似心不在焉,丘闵难免着急,叹息道:“与其让他流落民间遭人追杀,不如自行了断,这是太后刚强果断、说一不二的作风。”
卓纤儿算是听明白了,令丘闵焦虑的源头是乙勺玬,并不是刚强果断的太后。“乙勺玬非除不可?”
“高丽要来,纪总管负责的皇家暗卫精锐都已经出动去起底儿了。”说起此事,丘闵神色更是凝重。
“这与乙勺玬有何干系?”
卓纤儿的茫然直急死丘闵。
“这里有一颗血莲冰蚕精制的能解百药的解药,若是皇上有不测,贵人你就想办法给皇上服下。”
“哪里来的?”
“这是老国公赐给奴才的宝贝,但奴才怕有其它意想不到的意外,所以交由贵人保管。”说这话时,丘闵脸上闪着一种光辉,一种被伟人信任而心甘情愿为其赴汤蹈火的闪耀光芒。
“我一定做到。”卓纤儿的心微微一震,倏地醒起了连元锡交待的一件事:若再无可信之人,可求助丘闵。
“奴才谢贵人大义。”丘闵目的已达,向卓纤儿谢过礼,不敢再逗留,立刻离去。
“你们三个,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听懂了吗?”没走几步,丘闵突然回头,身形一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到躲在角落回避他与卓纤儿对话的落泉三人跟前。
“奴婢遵命。”有些茫然的三人悉数跪下。
丘闵临走时,别有深意地向落泉微微颔首。
但垂着头的落泉似乎没留意,只是胸口明显剧烈起伏着。
卓纤儿眯了眯眼,察觉了,但没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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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漆黑一团,旌旗猎猎作响。
京城十里外,飞马山驿站附近一批身高整齐划一的黑衣人正在听令。
“本座再次申明,务必做到万无一失,绝不是让高丽把盅毒带进皇城!”
为首的黑衣人个子瘦小,说起话来也没声音,只有两片薄唇飞快地掀动。
他说完后,十个黑衣人立刻以深深一躬,便悄然无声地跃向高丽使团下榻的驿站。
一条条黑影像大风中摆动的竹影般,一闪而过快得无法捕捉。
半个时辰后,十个黑衣人完好无缺地从驿站处归来,以为首的黑
衣人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齐刷刷跪下,“属下以性命担保,无异。”
“难保他们不会以其它方式下盅。”
“已经按照总管驱盅之法做好布署,若是有盅,也活不过明天。”
“甚好。回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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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老奴回来了。”纪泰的声音很轻很柔,充满了尊敬。
“事情办好了?”纱帐里,响起了晋太后平淡,但中气十足的问话。显然还没下榻。
“回太后,老奴担心他们会以其它方式下盅,毕竟南疆族长临死前在高丽住了整整两年。”纪泰把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
晋太后的声音突然出乎意料的温和:“事已至此,暂且按兵不动,由他们折腾去吧。”若真有情报中所说的诛心盅,在以和为贵的邦交契约下,她才能师出有名。
纪泰有些惊疑,沉思半晌,才道领命。
未几,晋太后又令:“明日未时请瑞王、瑞王妃及晋王进宫到栖霞楼赏花。命左欣选套得体的宫装送去给宝贵人,午宴让她陪皇上出席。”
不请皇后?纪泰心中虽有疑惑,但不敢置喙,连忙领命告退。
寂夜最后一丝黑暗,被东方晨曦的微光驱散。
这一定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心事重重的卓纤儿,睡得很浅,清早就醒了。
“落泉,我头晕得厉害,快去请太医来。”
“主子你快躺好,落翠快来侍候!”落泉扶着卓纤儿靠在软垫上,待落翠进了寝室,才匆匆赶去太医院。
她能相信谁?卓纤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到梁忱来到小厅外,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而身处后宫,又不能私自与男子会面,真是急死她了。
她很久都没这样焦虑过。
“落翠,你去看看小冬子怎么那么久?”小冬子在卓纤儿醒来后,第一时间去了御膳房取早膳。
“落翠遵命。”落翠朝卓纤儿露出一个大笑脸,蹦达着往外走,见到梁忱后,才肃立向他行了个礼。
落泉使了个眼色,落翠连忙离开。
“主子,奴婢这就拿红线进来。”
落泉才语,卓纤儿突然就从屏风处跳了出来,神色异常紧张。
落泉吓了一跳,刚想询问,被卓纤儿以眼神制止。
卓纤儿抛开一切顾虑,镇定地从锦囊处,把丘闵给她的封了蜡的药丸取出来放到桌上,“梁太医,麻烦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梁忱有些怔神,大概是从没见过卓纤儿失态,但他很快敛神,执起药丸观察起来。
“梁太医,宫中人杂,请你仔细打开封蜡察看。”卓纤儿怕有麻烦上门节外生枝,故而催促。
梁忱低应了声,依言取出一根银针,慢慢挑开来。一小会儿后,梁忱笃定地说:“宝贵人,微臣以银针探药,暂时分辩出来的主要成分有血莲、还有冰蚕,以及微量的硫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