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锦苦恼极了,凝神思考,突然茅塞顿开地击了下掌:“嗯。朕想明白了,若是没干系就不需要解释,因为解释就是为了掩饰你的真正目的!”
“皇上,小心他伤害你。”乙勺玬从屏风处悄悄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眼眶微红惹人心怜。
“没事,朕精着呢,谁要害朕,朕一清二楚!”东方锦自信地拍拍胸脯,从龙榻底下拉出一张四脚小板凳,坐在黑衣人对面。
黑衣人突然说:“皇上的凳子古朴沉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谢皇上隆恩。”
“什么意思?”东方锦不懂。
“皇上寝宫弥漫着一种精纯的上等迷香,小人闻久了也深受其扰。”
“迷香?什么意思,有毒的吗?”东方锦有些惊慌。
“皇上别怕,臣妾听说这种香只是助长帝幸,对身体无害。”乙勺玬醇厚温柔的声音又飘起。
东方锦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正经八儿地学着黑衣人的样子端坐。
一个时辰后。
“皇上,臣妾累了。”困倦的嗔语响起。
“睡吧。”
“可是臣妾睡哪儿?”无助的嗓音隐约透着焦灼。
“这个问题……等下。”东方锦霍地站起,因坐久了双腿发麻险些摔倒。
他从床上抱了两张被子下来,交给乙勺玬,动作又粗鲁得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当铺被子的声音停止后,东方锦的寝宫一片寂静。
如水月光透过寝宫的高窗投了进来,洒在国手用心血飞针走线精制而成的龙袍上,在月华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错觉下,竟以为是神龙附之于上。
穿着龙袍的人,身体似乎不壮,不断地打着盹儿。截然不同的是,他对面的黑衣人宛如佛像不惹尘埃。
在东方锦的盹儿中,春宵渐逝。
幽深沉静的夜里,暗暗流动的情香也在漫漫长夜中消失殆尽。
太后凤体康复重新临朝主政后,东方锦只在太后退朝后到御书房中学习如何处理政务。
专司东方锦晨起事务的文琦,并不着急唤醒东方锦。直到辰时,东方大白晨晖尽扫迷雾,文琦才叩问圣安并开启殿门。
文琦的表情很平常,较之往日还少了些笑容。
“文姑姑,有刺客。”乙勺玬眼眶湿润,甫见文琦立刻求助。
文琦顾不上行礼,飞快地越过乙勺玬审视寝宫,只见东方锦坐在地上,而脑袋枕在小板凳上方,呼噜儿打得正欢。
除此之外,别无他人踪影,何来刺客?
“乙勺玬,这是……”文琦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了,为何东方锦会睡在地上?
乙勺玬回身一看,也惊愕得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是故意盯着大门以防刺客从此溜走,谁知道这刺客竟然来无影去无踪。
乙勺玬见文琦脸色严峻,慌忙解释:“皇上可以证明本昭仪没说谎,昨夜的确是有个刺客在此坐了一整夜。”
文琦稍为打量乙勺玬一下,才转身道:“棠将军,你进来帮忙吧。”交待了乙勺玬几句,旋即命人送其离开。
乙勺玬有些不甘,依依不舍地瞅了东方锦一会儿才由一众奴婢的陪同下离开福宁宫。
“乙勺玬,成了吗?”也是清早就等在长信宫外回廊锦毓亭中玬妃,远远瞧见乙勺玬,立刻迎上前问话。
乙勺玬精神不振,眉宇郁结,未语先泣。“臣妾参见玬妃娘娘,臣妾有负娘娘厚爱……”
玬妃马上意会——又黄了!“怎么回事,本宫都已经出马请左姑姑为你裁那么美丽极致的白云绸了!”她好不容易才在晋太后那儿套了些口风,才软硬兼施的在左欣那儿,弄得那么一件男人看了绝对会拜倒的石榴裙!
“有个刺客,与皇上面对面坐了一宿。”乙勺玬语带哽咽,十分委屈。
“岂有此理!”玬妃怒斥一声,又问:“怎么不求救?”
“当时那个情形,臣妾不敢呀。”乙勺玬啜泣道:“若是他揭开眼罩,臣妾这辈子都毁了……”
玬妃迅速在脑海中幻想了下当时可能会出现的状况,突然叹了口气,“东方锦哥哥的好奇心给刺客吊起来了吧,搞不好还会跟那人一起蒙着眼睛玩呢?”她算是了解了。
乙勺玬拭了拭泪,忍着悲伤道:“娘娘英明,刺客带小板凳坐着,皇上也拿小板凳坐在他对面,一起如老僧入定。臣妾无用,熬不住困,睡着了。请娘娘恕罪。”
“算了,你何罪之有。”玬妃突然凑近乙勺玬,轻声问:“刺客的事路,可寻到蛛丝马迹?”
乙勺玬闻言,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才说:“皇上套过话,问是不是娘娘所为,那刺客不语。后来问是不是宝贵人所为,刺客只说小人有罪,与旁人无由。”
“连纤儿,看本宫怎么收拾她!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若是今晚翻牌子,本宫自有周到安排。”玬妃大气威严地挥了挥手,示意景华宫侍婢送乙勺玬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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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怎么样?”文琦柔声问正抱着腿呲牙咧嘴的东方锦。
“麻了,全麻了!”东方锦苦着脸,似乎十分难受。
“棠将军,有劳你送皇上到龙榻上躺好。奴婢这就着人请太医过来。”文琦皱了皱眉头,暗叹了口气。
为什么好事总会变成坏事?
命人去请太医后,文琦又问:“皇上,昨夜可真有刺客?”
“啊?什么刺客?”东方锦有些茫然,揉了揉麻痹的腿部后,突然叫道:“有个黑衣人,蒙着眼睛还拿个小板凳,很有趣。”
言语间似乎对这个有趣的黑衣人感到十分满意,一点都没有被打扰的愤怒。
“皇上下回可要想办法通知奴婢,否则有个不测,奴婢万死难辞其究。”文琦神情复杂,忧心忡忡劝告东方锦。
“没事,他态度极好,说他有罪,还求朕恕罪呢。”东方锦不以为然,“朕饿了,快传膳吧。”
文琦忙挤出笑容,应了声好,走到殿门口,突然又身禀告:“皇上,乙勺玬已经回宫了。”
“什么?”东方锦蹙眉想了想,才恍然道:“昨夜那个姑娘?回就回啊,难不成还要赖在朕的宫中不走?”
东方锦撇嘴,瞪着旁边石头似的棠隶喝道:“快给朕按按腿,酸死了!”
文琦见状,只好退下准备早膳。
福宁宫回归清静时,东方锦突然问:“那谁?”
“洪方。”
“?”
“皇上第一次逃出皇宫私见贵人时,追踪到武平侯府那个红面侍卫。”
“朕要知道一切!”
东方锦拍开棠隶的手,敛容直视他。
“昨夜洪方拿出大人的信物,请求本座让路。本座从来不会违抗大人(民间及军中勇士能人尊称晋宜海为大人)之命,便让他从窗户入了寝宫。至于为何阻止皇上与乙勺玬……本座猜测,应该是去年纪泰借故让洪方停职在家时,洪方就是得了大人命令,前往幽州探查颜家有异心的证据。”
“母后知道颜家筹谋造反的事?”
“洪方探查到有力的证据,直接上报纪泰。事后太后又告知了太上皇。”
“这与朕的春宵到底有何关系?”东方锦大概没明白这点,因为如果昨夜洪方不出现的话,他大概已经……东方锦忽然打了个冷颤,不知是怒是喜,俊容冷沉。
“颜有反心,洪方因以为皇上低智,又是尊皇党,死忠的程度决定了他昨夜的行为。而大人绝对不会管这些闲事。”棠隶根据昨夜与洪方简单的对话,做了一个推测。
完全契合洪方本意。
“哼,多事。”东方锦骂了一句,甩甩两条腿,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多亏了他。”棠隶突然咧嘴笑道:“不然本座还想不出好办法来。”
“你!”东方锦猛然拂袖,怒目横眉盯着棠隶。
不知怎的,棠隶眸底竟然闪过一丝慌乱。须臾,却更加愤怒地质问:“你的承诺,难道就抵不过一个无用的女人的诱惑?”
“朕的事,没你置喙的余地!”
在东方锦冷酷的目光中,棠隶忽然愣住,很久后才扯唇道:“高丽使者要来了。”
脸色冷沉的东方锦没应话。
“本座这里有一张地图。”棠隶从怀中取出一张保存完好的特制绘图纸呈给东方锦。
“颜氏铸兵谷地图?”
“回皇上,是的。”回复沉静的棠隶,语气轻淡得几乎无。
沉默片刻,东方锦突然沉重地低声说:“她不能生育。”
棠隶愕然,这对身在后宫的女子来说,无疑是致命的缺陷。
尔后,东方锦有力地挥了挥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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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万里红,飘然小舟舞。
无意见天鹅,相亲如相生。
卓纤儿一夜无眠,索性起来,在一片云烟笼罩、朦朦胧胧的湖畔闲步。
她不承认自己情绪灰暗,只认为是这种潮湿的天气影响了她的心绪。
直到一阵劲风解落一片红桃,娇嫩的花瓣花飘然而入,有些躺在地上,有点些飘进湖里,有些倚在卓纤儿手心。
忧郁的目光,从枝头慢慢移向湖面。疾风过后,一些花瓣竟然飘在湖水上不沉。无枝可依的花瓣尚能不能浮在水面,纪泰说她也是无枝可依。如果要殒落,在这之前,她希望自己可以像它们一样,踮起脚尖,跳上一支舞,虽然不能像灰姑娘一样曼妙。
“主子。”
卓纤儿偏头望向落泉,忽然瞥见水榭旁竟然有几双天鹅休憩,以头相靠。东方乍现的晨光从中穿透过来,映在湖面上,金光闪闪。
“主子。”落泉看着怔神的卓纤儿,又唤了声。
“何事?”卓纤儿心不在焉。
落泉小声地说:“皇后在水榭上,主子要不要过去见礼?”
“不去。”卓纤儿语气冷淡,将花瓣悉数装进锦囊中,继续往前慢步。
记得桃林尽头,前两天已有花匠栽培菊属植株,她想看看是何品种,再命小冬子去要些种子回来培育。
最好是能取到野潢菊的种子,这花直接煮水喝,苦中带甘能预防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