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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2010年,6月

2018-04-13发布 2940字

我和老朱站在教研中心,等待着面前这位戴眼镜的老师慢慢的记录着什么,身后还有另外四名别的班的女生。从今日起,我就算半个社会人了,之所以只算半个,是因为实习期间,没有工资可拿。虽然听说在更大的城市有实习工资,但要怪就怪自己不争气,没有考到更大的城市去。

戴眼镜的老师接过我们六人的介绍信后,就打了一通电话:“黄院长,来了六个实习生,对,医科大的,您那缺人不?”可惜我的耳朵不如刘一,只见这位老师挂掉电话后,让我们靠边站着等会儿。我的心里其实很忐忑,因为我知道,这四个女生虽然不是我们班的,但是整个院系里,随便拉出一个女生,成绩都优于男生。

我们六人穿着白大褂靠在墙边,互相之间也不敢交头接耳,但是从刚才上楼的观察来看,这家医院似乎很一般,门诊大厅一点也不气派,楼道的装修还停留在八十年代一般。

“这都是来实习的?”一个国字脸带着黑框眼镜的黑矮子突然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嗯,高主任,黄院长让您来的吧,您都带走吧。”

“男的我带走,女的让她们自己去产科报到。”就这样我和老朱跟着这个黑矮子走了,留下四个女生迷茫的看着我们,就好象奴隶市场落选的残次品。

我和老朱来到住院楼三楼的医生值班室,我觉得亲切的是,这间房子像极了学生会的会议室,也是一个大长桌子,只不过两边的椅子变成了木长凳。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然会把另一头的人扔在地上。

“老田,这俩是医科大的,院长让咱俩一人带一个,你挑吧!省得你又说我不仗义。”

黑矮子说完一个白胖子扶了一下眼镜,似乎整间医院里的男人都戴着眼镜。“无所谓,让他俩自己挑吧。”

“你不挑我挑!”,然后不知道在我和老朱身上打量什么,毕竟暴露在白大褂以外的内容十分有限。“就这个吧,我看着顺眼,另一个,你去跟那个抠屁眼的。”这位高主任选中了我,而老朱则去跟了田主任。

然后我们才知道,田主任是肛肠科的主任,几乎所有的病人来这里找他只为一个原因,痔疮。近几年,人们手里有了闲钱,都喜欢在大街上吃吃喝喝,而那过于辛辣的味道与他们对生活的刺激形成了恶性循环,再加上工作不是长时间的站立就是长时间的坐姿,因此城市人都难以摆脱这样的难言之隐。田主任虽然是主任,但却无人可供差使,所有大大小小的手术都必须亲自上阵。而痔疮手术的做法,无外乎就那么几样,但是在高主任的嘴里,统统化作一句“抠屁眼”。

“快去扯你的鸡巴蛋吧,别烦老子!”田主任对高主任的评价,也恰到好处,因为高主任主管的是泌尿科。泌尿科按理来说分为两大块,一是男女泌尿道疾病,二是男性生殖系统疾病。后来为了保护患者隐私,把女性泌尿疾病划给了妇科。这也是为什么,高主任挑人的时候,女生不问成绩,一概不要,相信没有那个女生喜欢天天对着陌生的男性生殖器。

本来这样一家小医院已经让我有些不甘心,看到两位堂堂的主任,口中尽是粗鄙污秽的词语挑衅对方,瞬间颠覆了我心目中白衣天使那圣洁的形象,也让白大褂上绽放的威严打了折扣。这哪里是我的长辈口中那严肃的场所,完全是一个流氓的聚居地。

“你叫杨正是吧?走,跟我出去一趟。”高主任脱下自己的白大褂,卷成一团随手扔给我,我也学着样子把自己的卷成一团,就像夹着两个炸药包。

“又接私活儿?你小心院长一会儿找不见你干你狗日的!”

“不怕,老头上午有个大手术,做完都到了中午了。”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正好一个护士捧着个破包和高主任打了个照面。“准备好了?哟!还戴上金链子了,让我仔细看看呀!”说着就把头往这位护士的领口上靠。

“光看有什么意思,要不要伸进去摸一摸?”这位护士戴着口罩,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言辞间的轻浮与挑逗,让我觉得这就是个潘金莲。

高主任接过那个破包,“改日,改日!”然后带着我快速的逃离了现场。

当我钻进他的奥拓里之后,他就像个话痨似的热情的向我介绍了医院的情况。像铁路医院这种公立医院,本来是吃喝不愁的,但是近些年不断的医疗改革,什么东西都要讲究“绩效”。可是论班底,又不足以和山大一院、二院这样的三家医院相抗衡。所以,干脆把目标锁定在那些大医院看不起的小病上面,尤其这肛肠科、泌尿科、妇科、皮肤科,都是那些自命清高的大主任看不起的小买卖,但却是救活这家医院的灵丹妙药。

至于这私活儿,高主任也向我直言不讳。有时候难免会有患者通过患者介绍,“帮忙”看点小毛病,病人也省得跑腿,我们也能悬壶济世,此乃一箭双雕,但是决口不提为什么用的是医院的药品和器械。后来我知道,院里每年都有一定比例的药物,是过期报废的,也许高主任觉得,他是废物利用创造新价值吧?

今天只不过是给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插尿管,但是看似简单的一件事,相信即使告诉你操作的全程,也没有哪个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敢于完成。而当涂着凡士林的尿管顺利通过老人增生的前列腺进入膀胱,一股黄浓的液体吸进了负压袋,老人肿胀的小腹放平了,一直以来痛苦的表情得到了解脱。而我则在充当完助手后,恍然发觉口袋里多了一个红包。

“妈,我开始实习了啊,在铁路医院,泌尿科。”回到医院后我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近两年时间我和家里唯一的联系似乎只剩下了母亲,连祖父那里我都羞于打电话。而平时的客套也全部省去,只是一些重大的事情做一个通告。上次打电话也只是汇报了期末的考试成绩。虽然和家里的交流有点青黄不接,但是账户里的学费和生活费却从来没有迟到。

“好呀!这就相当于上班了吧?将来能不能留在医院上班啊?有没有编制?”

两个字的认可就像书写在沙滩上的字,被后面的问题如海浪一般冲过,再也看不出一个沙坑。“这才第一天,鬼知道能不能留下来。妈,有个事我有点不安,今天我跟着主任出外诊,有人给我塞红包了。”

“水至清则无鱼,又不是你一个人收红包,全国都一样。该收收,该花花,拿上钱好好吃一顿。咱别主动跟人家病人要就行了,不管人家给不给,你都一样正常给人家看病就行了。”

“这就是你俩当年极力建议我学医的原因吧?就为了这点灰色收入?”

“说的什么狗屁话!医生、教师这都是高尚的职业,给你做这样的选择是希望你受人尊敬!”

“可是我觉得我收了以后就不配拥有那份尊敬了。从小你们就教育我,不义之财不收,我连亲戚们的压岁钱都不要,如今为五斗米折腰,这算什么,我还是我自己吗?”

“那你可以不收啊,妈妈又不是非要你收才行。你给我打电话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真问住我了。“不知道。”难道我只是想从母亲这里听到一个选项,然后义无反顾的选择另一个选项吗?

“杨正,你马上就毕业了,成熟点吧。过去我和你爸确实不理解你,什么事都给你包办了,现在想想,可能是害了你。就算你是青春期,叛逆,也该有个限度吧?你马上就二十四了,没有谁的青春期长达十几年吧?成熟点,你二哥现在工作也稳定了,收入也不错,一半年再娶个媳妇,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呢,你还想干啥?”

“不知道。”

“别折腾了,听你爸的没错,你还是应该考研。将来有机会到国外去,多好啊!”

听到考研我立刻挂了电话,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回到值班室,看见老朱面色蜡黄的坐在凳子上,“咋了你,让屁熏了还是让屎淹了?”

“滚蛋!少恶心老子!”

老朱的暴躁验证了我的猜测,既然我上午“扯鸡巴”去了,那他相信也难逃“抠屁眼”的厄运。趁着高主任让我买外卖的功夫,我到楼下的产科转了一圈,却发现那四个女生整齐的码成一溜靠墙坐着,像四个打坐的尼姑一样。我心想,学习好顶个屁用。何况,我的学习并不好,考研,我考的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