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镜头转回特攻队的阵地上。
火焰在蔓延,正如同之前针对怪物群的机关,只不过这一次,是人类自己在自己的阵地上放的火,极大程度上阻挡了怪物的攻势。
“快走,快走!”
手臂上戴着绸带的黑市成员维持秩序,尽可能有条不紊地撤离。以毅将为首组成的突围队伍,就像是一把匕首,轻松地撕开怪物群的包围网。通红的火焰,和古战场赤壁的火焰相得益彰,将曾经来势汹汹的骄傲烧得一干二净。
“我不行了。”
一名重伤员突然从担架上滚下来,他猛地吐了一口血,胸口上的狰狞伤口直达腹部,触目惊心。从他的衣着和神态上来看,应该是黑市组织中地位较高的成员。抬着担架的两个人赶紧抱起他,却被他重重地推开。
“不要再管我了。我的伤势我最明白……已经没有救了。”
重伤员又吐了口血,乌黑的鲜血中依稀能见到气管内脏的碎块,这的确不是能够救得活的伤势。重伤员的面色苍白,双目却炯炯有神,懂行的人一看便知,已经是回光返照。重伤员无比清醒、理性地说道:“快走吧,去照顾那些还能照顾的人。”
两名救护人员含泪对他鞠躬,他们不会和电影里常见的桥段一样煽情,封锁区令人的心灵渐渐地变得冷酷,因为没有改变的人已经被环境淘汰。他们把重伤员放在路边,然后跟上大队伍的尾巴一并离开。望着幢幢的人影,重伤员忍不住笑了。他从怀里掏出一颗手榴弹,是在战斗中剩下的,谁能想到,最后的一枚竟然成了他的“光荣弹”。
“老子可是损人不利己的家伙啊。”他气若游丝,喃喃自语。
大面积的阴影掩盖住了重伤员,一只触肢残忍地贯穿了重伤员的胸膛。是蜘蛛兽,来得真快,快的真是时候。重伤员如同被红焖的虾弯起了腰,他伸出手抓住还带着绒毛的触肢,艰难地抬起头,注意到那只触肢上串肉串一样,已然有好几具尸体重叠地摞在一起。啊,要死了呢。老子这一辈子,就这么被人当成了口粮。可笑。蜘蛛兽抬高触肢,蠕动口器想要享受一把豪华大餐。它张开口器,唾液黏在了食物上,它心满意足地合上嘴巴……
刹那,爆炸的光火将蜘蛛兽的身躯掩盖。
阵地上,这并不是特例。或是陷阱,或是人肉炸弹,进一步杀伤追击的怪物群。可是,怪物群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哪怕在要塞的防御战、巷战中,已经消耗掉大量的怪物,总体上的实力依旧雄厚。人类的数量实在是太单薄了。
所以,撤退队伍的尾巴还是被咬住了。
“一队,跟我来!”毅将果断地将指挥队伍的权力下放,领着精锐小队从尖刀队伍梯队赶到最后方的阻击队伍。整个撤退过程就像是蜥蜴断尾自救的过程,就看尾巴够不够长。怪物们嘶吼着,它们似乎被始终不屈的人们激怒了,大摇大摆地闯进末尾的人群中,双方就此绞杀在了一起。
最后的战斗才是最壮烈的战斗。大家都是抱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的心态,能活到现在的,大多都是亡命徒。让人搞不清楚的是,在战场上,真的是置于死地而后生,懦夫都死在了巷战,那里是考验一个人实力的试炼所。
“杀!”
阻击小队爆发出整齐的吼声,挥舞冷兵器将扑过来的怪物一一放倒……亦或是被放倒。所有人没有任何想要防御的念头,全部都是以命博命。在他们的努力下,怪物群一时间竟然后退了。
“赢了吗?”一名年轻的小伙气喘吁吁地拿着坚棍,茫然地看着一边嘶吼一边后退的怪物,不敢相信自己逃出了生天。
“快走!”在旁的老鸟拍了拍肩膀。“再发呆就丢下你了。”
“哦。”小伙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赶紧跟上队伍。毅将注意到怪物的后退很诡异,不像是被震撼住的暂时后撤,倒更像是直接离开。他看到大多数怪物直接把后背对准了他们,如同赶路一样向后赶去。难道说……毅将的脸色变了,他突然想起之前动摇他决策的信号弹。难道说,那边真的有人袭击脑怪吗?
不,来不及想这些了。
毅将举起武器,将逃出生天的悲愤呐喊出来。
但是,谁也想不到的另外一个事实。
由于怪物的撤离,失去了追击压力的人们反而一时间失去了理智,人心迅速地涣散,从整齐的阵型融化成毫无秩序的逃亡。溃败,毅将愕然地注意到这一点。肯定是指挥队伍的人捅篓子了,毅将敢肯定,不是谁都可以指挥队伍逃离的,可是,黑市的精锐已经死伤殆尽,他还能做得什么?
在古战场上,炸营是最恐怖的事件,多少成名的大将都死在了乱兵之中。少数疯狂的人,足够让大多数的人卷入其中,包括毅将。他也只能被卷入溃败的浪潮中,尽可能地收拢还服从指挥的黑市成员,运动地向外靠拢。在最外边,燕子正带领着救援部队赶过来。
即便是溃败,他们也依旧安全了。真正不安全的,在最里面。
……
“呼,呼。”狐狸喘息着,一边翻滚地跳入阴影之中,一边顺势砍掉最近怪物的脑袋。箫秋叶捏着匕首的木制手柄,准确无误地投掷到远处怪物的脑袋,怪物应声而倒。他们不敢有一丝的停留,极快地迈开脚步,在原野与废墟的空隙中奔跑。
赤裸的土地上,还犹留有青草的芬芳。只是,看不到任何绿色的痕迹,大片大片的荧光草,在怪物群靠近之前,便已经撤离了。真好奇它们拿什么来沟通交流情报。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仿佛头皮被硬生生撕下去后,只剩下丑陋不堪的伤疤。偶尔能闻到一缕缕火药的味道,从远处飘散来的,要塞的方向明显能看到火焰的摇曳,近乎放火烧山的蜥蜴断尾,狼狈不堪。
但更多的,是鲜血的味道。新鲜的,腐烂的,甜美的,作呕的,散发着腥气的味道,缠绕在空气中挥之不去。怪物和人类的尸体交织出死亡的A大调,引得秃鹰在高空盘旋。在封锁区,这大概是唯一、且永远不会变异的动物,也是唯一不会对人类产生敌意的生物。毕竟,某种意义上说,两者可以说是相辅相成呢,就像是非洲传闻中的犀牛和犀牛鸟。
嘛,开玩笑的。
狐狸俯下身,躲开飞速过来的几根弓箭。还不没有等到狐狸想要反击,箫秋叶抢先一步用暗器解决了偷袭的敌人。
“再努力一点就到了。”
“我知道。”
狐狸倏然顿住身形,长剑狠狠地劈向箫秋叶。箫秋叶来不及反应,连脸色都没有来得及变化,长剑的剑锋已经贴着箫秋叶的脸颊刺了出去,箫秋叶回过头,望见长剑的剑锋上挂着一只影子猴。
“小心点,这里还没有脱离战场。”
“嗯。”
狐狸和箫秋叶继续逃亡。
在奔跑途中,狐狸暗暗思忖。箫秋叶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过于凑巧,让人心生忌惮。当然,他的出现浑无破绽,但正因为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他是怎么从旅团的成员手里活下来的?又怎么寻觅到狐狸的踪迹,偏巧在最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可若是有诈,更说不通。如果有问题,箫秋叶是谁的人?旅团的人还是兰斯洛特……小枝的人?完全不讲道理。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狐狸对自己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心怀恶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说到底,你已然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狐狸,接下来去哪里?”
箫秋叶用脚蹬在一只影子猴身上,触手不及的影子猴被箫秋叶踢在半空中,匕首贯穿了瘦小的身躯。狐狸觉得眼前一亮,到目前为止,箫秋叶并没有展现太多的实力,他的赌徒形象和出神入化的暗器技术,像是箫秋叶的两翼,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张力。
狐狸躲开一把斧头的劈砍,顺手把敢于靠近的怪物杀掉。
“与燕子汇合……先找到黑市组织。”
“哦?为什么?”
“为什么?难道我们要做耻辱的逃兵吗?必须把旅团的事情告知,这不是常识吗?”狐狸意味深长地说道,他紧紧地盯着箫秋叶,想要看穿在这名赌徒淡然的伪装下,到底还有神东西在蠢蠢欲动。可是狐狸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箫秋叶轻描淡写地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好吧,只要能离开这个地狱,去哪里我都无所谓。更何况,就算是战败,黑市组织也要把该支付的东西支付了。”
狐狸收回眼神,他重新全神贯注地留意周围的情况。一只只怪物像是赛跑一样,想要抢先在狐狸和箫秋叶突围之前布下天罗地网。狐狸敢打赌,这是脑怪介入后的结果。就在狐狸一剑差一点了解脑怪的时刻,狐狸感觉大脑的精神层面被人入侵,像是有一座大钟在狐狸耳边敲响,声波差一点震破心脏。
正因为如此出乎意料的精神攻击,导致狐狸彻底地功败垂成,陷入绝境。要不是“死神”这张牌,狐狸可能早已经死在了尾巴的突刺下,连转机都没有。
等等我。
狐狸暗自想,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燕子说。对占卜牌的感激,对旅团成员介入的愤怒……以及一切。狐狸舔了舔嘴唇,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很不像样,可是,这不能阻止狐狸的思绪。他想她。
在夏雨雪“背叛”他之后。
……
“不愧是姐姐呢。”
夏雨霏抱着小熊,幽幽的说道。她所穿着的公主裙裙摆已经破裂,露出稚嫩的肌肤。她抱紧了小熊,玩偶上遍布伤痕。古怪的是,玩偶的伤口处,并没有露出白花花的棉花,而是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膨胀、收缩,看起来无比阴冷。
房遗爱站在她旁边,对此沉默不语。他的衣服乍看上去,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看似温文儒雅的态度。只不过,是“乍看”上去。房遗爱的袖口,整齐地被斩去一截,可以想见,一个不小心,他便已经失去了持剑的双手。
之前的激烈战斗,仿佛像是幻灯片一一在房遗爱的脑海中呈现。他脸色阴沉,反复回放任何细节。最终他还是依旧得到永远不会变的答案: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恐怕,他已经死在夏雨雪的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