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她振起双臂,挡住滕连虎的身体,一只银镖射入了她的左肩。
“我的爱。”
滕连虎一个翻身把单晴瑶抱下马,看见银镖没有打中要害,暗暗松了口气,向身旁侍卫道:“快把刀伤药拿来。”
发镖的人很快被人制服,扭了过来。滕连虎剑眉锁起,这人是玉子扬的守卫。
“玉子扬在哪?”
被俘的守卫无视他,沉默着。
“你攻山之前他在山上,就算是逃,也一定没逃远。”单晴瑶捂着伤口,恨恨道。
“他最好逃得越远越好。不要落在我手里,让爹痛心为难。”
杨龙英拿来了刀伤药。滕连虎拿住银镖,有恼有疼地叹了口气:“才刚说你要顾好自己,你就来帮我挡镖。”
单晴瑶垂首嘟嚷:“为你挡了镖还要被埋怨。”
滕连虎无奈地摇摇头:“忍着点!”他的手一用劲,银镖拔出,血从伤口流出,在灰白的衣裳上晕上一层黑迹。滕连虎大惊失色:“镖上有毒。”
马,狂奔着,卷起一片漫漫黄沙。黄昏的余晖下,黄沙如阎王撒出的一片如影随行的网,不小心陷入其中,万劫不复。
单晴瑶依偎在滕连虎怀中,眼皮越来越重,迷迷糊糊地靠在他的胸瞠上,像是飘浮在云端。
“我的爱,别睡,很快就到长安,毋代一定有解药。”滕连虎叫唤着。“我的爱,你不是一直想见滕老帮主吗?你不要睡,回到长安,你就会看见他。”
单晴瑶勉强撑起眼皮,低声问:“滕老帮主在长安?”
“你别睡,去到长安就知道,好吗?”滕连虎的声音颤抖着。
“好!”声音绵绵远远,像捉不住,握不牢的清风。
马冲入了长安城,惊慌的马蹄声震破了长安大街的寂静。滕连虎冲到安华马帮门前,把单晴瑶抱下:“叫林太医!快。”
毋代为单晴瑶仔细查看伤口和把脉,不发一言,脸色却越来越沉。
“怎么样?”
滕连虎看着已快昏迷的单晴瑶,焦急得无法按捺。
“怎么还不去煎药?”
毋代站起,重重地吐了口气,一脸痛楚地看着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滕连虎盯着他闪烁的眼,猛地捉住他的双臂:“你一定有解药的。你一定有解药的!”
“公子,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快说吧!”
房中所有人都震慑得无法反应。
滕若游和乌远良惊愕地看向单晴瑶,再看滕连虎。滕连虎把单晴瑶拥在怀中,面容中一丝一缕地透出绝望。
单晴瑶微微地睁开眼,虚弱地问:“滕老帮主呢?”
滕连虎拿把她的手,放在脸上,从额头抚摸而下,颤声道:“天庭饱满,双目圆大,鼻梁高挺,唇瓣丰厚。”
单晴瑶尽力地睁开双眼,扬了扬嘴角:“你,果真是,滕老帮主。”
泪水从滕连虎的眼眶中滑落:“我是滕老帮主!”
“你,骗我!”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骗你。”滕连虎勾起她的小指,哽咽着“我带你去西域,去幽州,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你,答应,我,一件事。”
滕连虎点点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好好,活下去。”
滕连虎摇头,泪花在油灯光下纷飞如雨:“你去哪,我去哪!”
“我会在,月亮上,陪,着……”
声音飘渺而散,像严冬前最后一缕温暖。
“我的爱!!”嘶嚎声惊破了穹苍。乌云飘然而至,遮盖了月华,遮蔽了星光,把人间拢入无穷无尽的寂黑。
“为什么?毋代,你为什么骗我?什么天地尊荣,什么一国之后?你根本是个大骗子!大骗子!”
嚎叫声,痛哭声把黑夜的寂寥捣成了支离破碎,留下一片片肝肠寸断。
“总使还是这样?”
玉子扬站在房门外,看着枯槁的滕连虎坐在榻边,形如雕像。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躺在榻上的单晴瑶,双眼中除了她的身影就只余下一片虚无。
乌远良摇头悲叹:“他还能怎么样?”
“他之前自言自语什么一国之后,什么骗人,是怎么回事?”
“三年前,林太医算出我的爱的命格,说她命中注定是一国之后,天地尊荣。总使这几年东奔西走,把安华马帮越做越大,为的就是担得起‘天地尊荣’这四个字。”
玉子扬诧异地看着他。
乌远良凄然道:“谁知他把安华马帮做大了,我的爱却走了。什么一国之后,天地尊荣都烟消云散。他做那么多,为的是把我的爱留在身边,却错失了仅有的三年。”乌远良的喉咙哽住了,泪珠在眼眶中摇晃。
玉子扬黯然道:“如此奇女子,上天怎忍心这快招回?”
乌远良微微垂首,用衣袖印了印双眼:“这一坎,总使很难跨过。这些时日,庄里的事,你要多担待些。”
玉子扬轻嗯了声:“可是,三天了。我的爱总不能一直放在那,总要入土为安。”
“随他吧!”
乌远良撑着拐杖,神伤地慢慢前行。
走到毕岑的房间。毋代为她疗了伤,她虽然还没醒,却已无生命之虞。
他在榻边坐下,轻轻地拿起毕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毕岑,只要你醒来,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的爱走了,我不能失去你,不能失去你。”
他凄凄一叹:“总使很后悔。他这几年东奔西跑,为的是把安华马帮做得富可敌国,为的是一道签文。如果他知道会有今日的结果,他一定会每日每夜都留在我的爱身旁,不离开她半步。你每日每夜留在我身边,我却傻得要把你推开。我的爱独自冒险跑去北地,为的是不让我做一件抱恨终身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多谢她,她就……”
温热的泪水滑落在她的手背上,如一声声温柔的呼唤,毕岑的指尖动了动。乌远良的身子一震,轻唤:“毕岑。”
毕岑慢慢地睁开眼睛,迷蒙中视线所见是一张泪水纵横的脸。
“二帮主。”
“毕岑!毕岑!”
乌远良伏身,亲吻在她额头上,脸颊上,最后,温唇上。
“这辈子,你都要陪着我。”
他的泪水滴过她的脸庞,和她眼中渗出的泪珠交汇。闪烁夺目,如黑夜中一颗最明亮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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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还是不让人碰我的爱?”
滕若游问。
宋管家叹息地摇头:“四帮主说小姐的身体还是暖的,小姐还没死。”
滕若游细想片刻:“给他下点迷雾,让他好好睡睡。把小姐放入棺木。我们总要把人交还给北地王大人。”
“是。”
滕若游,乌远良和玉子扬走入房间时,滕连虎已经被迷雾迷倒了。宋管家命人把他抬回房去。
玉子扬看着单晴瑶,叹道:“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一样,脸上竟然有血色。难怪总使放不开。”
“林太医已经确定她脉搏心跳全无。宋念,把我的爱放入棺木,明日我亲自送回北地王府。”滕若游悲恸地深叹:“我的爱是因为安华马帮而去,我,愧对北地王大人。”
“爹!那,大,……”玉子扬说得咬牙切齿,“哥”字再也说不出来。
滕若游的脸色冷了下来:“我没有大儿子。安华马帮也不会再有大公子。慕儿,兄弟不是三五天就能振作起来,这些日子,你就留下,帮你兄弟处理庄中的事务。”
“南异雪留下,我也会留下。”
滕若游肃然地注视他:“你可以娶她为妾。”
“我要娶她为妻。”
“三弟!”乌远良掠见滕若游眼中的火,急忙拉住玉子扬“这事,以后再说。总使这样,你总不能就一走了之。”
玉子扬闷闷又忿忿道:“我去看看总使。”
单晴瑶慢慢地睁开双眼,四周一片黑暗。她努力地撑起身子,头就“砰”撞了一下。
“唉哟!”单晴瑶躺了下来,双手向上推“好重!”
她举起双腿双手用力地往上顶,上面的盖子被顶开了,”砰”一声掉在地上。夺目的阳光照在脸上,她被刺得睁不开眼。缓了好一阵子,单晴瑶才能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棺木里。
“我,死,了!”
单晴瑶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再为扭了一下手臂,疼得她叫了一声。她皱起眉头:“鬼也会疼吗?”
单晴瑶跳下棺木,走出房外。一碧如洗的天空中,斜挂的太阳照在她身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单晴瑶喃喃自语:“鬼不怕太阳,还有影子?”
肚子倏地响起一声咕噜,单晴瑶的柳眉蹙得更紧:“鬼也会饿?”
此时应是末时,园子中没有人。单晴瑶在回廊里转来转去,去到了厨房,左手一块馒头,右手一只鸡腿,边吃边向正堂走去。
“我的爱在哪?”是滕连虎的吼叫声。
“总使,你冷静点。”是玉子扬的声音。
“我的爱在哪?你们把我的爱藏在哪?”
“我的爱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是毋代的声音。
“她,她的身子,还是暖的。她,没死,她,没死!”滕连虎颤声地嘶吼。
“公子,我的爱中的毒,无药可解!她没了心跳,没了脉搏,难道我说的话你也不相信?公子,我知道你很痛苦,但她真的已经死了,她已经……”
“鬼啊!”
一声丫头的尖叫声后,就是卟通的倒地声。
在正堂中,所有人的目光穿过了房门,落在门外的单晴瑶的身上。阳光打在她的身上,让人目眩神迷。
单晴瑶满口馒头,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咀嚼了几下,吞了下去。双眸眨眨,疑惑道:“你们看得到我?我怎么以前没见过鬼呢?”
众人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却再无任何反应。
单晴瑶咬了口鸡腿,含含糊糊地道:“原来看得见,听不见?唉,好渴,有没有水?”她看见案几上的水杯,急步走上去,拿起水杯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呯”一声,门外的丹甘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惊吓的脸上泪水哗哗直下,她飞奔向单晴瑶伸手把她牢牢抱着,大叫:“小姐,你回来了!小姐,你没死!上天有眼,上天有眼。”
毋代无法置信地喃喃:“她明明……不可能?不可能?”
滕连虎急步冲向单晴瑶,一手把丹甘推开,把单晴瑶紧紧地揽入怀中。
两个身子紧贴一起,单晴瑶感觉到他无法自持的颤栗,滕连虎感觉到了她热烈的心跳,卟通,卟通。
毋代回过神来,走向两人,拉起单晴瑶的手腕,端详单晴瑶的面容,细细地把脉。过了半晌,毋代问:“我的爱,你以前有没有中过毒?”
他们已经不再忌讳小达摩了。
单晴瑶眼珠子转了转:“我没有中过毒,但被毒蛇咬过,那一次也差点死了。”她扭了扭身体”四哥哥,你,抱得我太紧了,我有点喘不过气。”
滕连虎微微地松开手,泪水无法自控的汹涌而出。穿过晶莹的泪珠,单晴瑶的脸闪闪如梦。他低下头,吻在她油滋滋的唇上。是肉的味道,是凡尘的味道。
单晴瑶坐在榻上,任毋代彻底检查。毋代深重地,却又欣喜一叹:“真是天命啊!你体内的毒没了。看来是你之前中的蛇毒将你的毒解了。”
“那,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你的确死了,但,又活过来了!”
说到此,毋代看向百感交集的滕连虎“庆幸的是公子不让人把你放入棺木。若下葬了,你就算活过来也没用。”
单晴瑶撅嘴:“你们最后也把我放进棺木。”
滕若游忙道:“兄弟一直守着,不让带走你,是我命人下了迷雾把他迷倒,才把你带走放入棺木的。是干爹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