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们也会自己编些筐子和小物件出去卖,至于卖得的钱,按规矩,管事是不得征收的,这倒是结结实实地让他们有了养老的钱。而有时候卓纤儿也会绣些东西交给老头子夫妇拿到城里去卖,倒不是缺钱,只是那能自个儿挣钱的感觉多少让她对被囚禁的生活不那么抵触了。
如此,人也渐渐走出了沉默,对于院子里的人,卓纤儿也会开口说话,虽然依旧说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
如果你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无常,那么你就错了。期间,东方锦一次都没有来过,不过倒是来了批让卓纤儿也不想见的人。
这日,卓纤儿刚从老婆子屋里出来,端着老婆子代购的新鲜线料,脑子想着即将动手的绣样,缓缓地走在果园子通往院子的小道上,光秃秃的果树真正是过上了冬天,粗粗的底干被裹上了厚厚的草衣,整整齐齐的方阵,这么看过去还真有股子军味!
这一路呵出的气都几乎凝结,卓纤儿缩着脖子,小茗说去拿手炉的,结果连自己都要回院子了,小茗却是依旧不见踪影,估计又给哪家的女儿拐过去传授女红了,卓纤儿悠悠地想着,却没有听见身后大响的马蹄声正在急速迫近。
“让开,快让开!”来人声音急切。
卓纤儿猛然回头,却是躲闪不及,绕是那人手急地勒住了缰绳,马儿嘶鸣着高抬了前蹄子和马首,卓纤儿依旧是连人带线筐子一块儿被撞翻了过去,扑到在地。
这人?
卓纤儿愤愤地抬头,却看见空中落下的银锭子缓缓滚落在自己的脚下,那打马疾驰而过的人已然随着马蹄声渐渐变得遥远起来。
看着手心磨破了皮,冬日里冻僵了的泥土硬得跟石头一般,就算是一个跌碰也会让人疼到骨子里,何况是这种强度的冲击,哪怕卓纤儿穿得厚实,也是要考虑是否有内伤存在的,她可不想像老头子夫妇的那个二娃子一样整日里吊着条胳膊,只因为被驴给踢倒撞得脱臼了。
就在卓纤儿蹲在一旁拾掇着线圈儿的时候,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音,不过这会儿却是带上了马车车轮咕噜滚动的声音。
有完没完呀!卓纤儿有些不耐的微微回头,只是这一瞥眼的瞬间,心里却是咯噔一声沉了下去,迅速掉转了头,脸被埋地深深的,卓纤儿更是将那已经拾掇好的线圈子又给撒了个到处都是,摆足正在拾掇掉落的绣线的样子。
“姑娘,前面可是有个院子?”打首骑着黑马一身劲装的男子看着一旁萎缩着身子卓纤儿问道。
卓纤儿充耳不闻,依旧不紧不慢地捡着手下的线圈儿。
“姑娘——”男子声音略微提高却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气度没有对卓纤儿的无视发作,只是翻身下马,靠近了卓纤儿,这会儿就是卓纤儿想躲开也是无法了,索性将篮子里老婆子送给自己的胭脂搓了一块儿,胡乱摸在了自己的脸上。
“嘻嘻,哥哥叫我……”卓纤儿猛地回头,看见男人便是一脸的垂涎。
“额……”男人脸上显然一怔,“没事儿!”声音里满是郁闷,说着就是急忙转身,上前对着马车说道,“主子,是个傻子!”
“我才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大伙儿都说我是美女,庄园里最美的美女!”卓纤儿索性装疯卖傻起来,跳着脚大呼。
“是吗?那就直走吧,应该没错儿!”马车帘子微微一挑,从卓纤儿的角度,依旧看不见人影,只是这声音耳熟地让卓纤儿心里发沉,为什么会这般虚弱?
“是!”男人拱手应道,随即翻身上马挥手对着后面的侍卫示意。随即马车轮子转动有声,偶尔还有颠簸的动静出来,速度倒是不快。
“哥哥不要走呀,哥哥长得好漂亮,我还没出嫁呢……”
骑在马上的男子身子一颤,发寒,被女人看上不是第一次,被傻子看上真是雷人,回去八成会成为几个兄弟的笑柄。真想一阵风儿过去,可惜主子,男子不禁瞥眼看了看马车,三爷应该没事吧!
看着马车这行人渐渐走去,卓纤儿站着的身子才算放松,不禁松了口气儿。
而坐在略有颠簸的马车里的玄,他的脸色却很不好看,出来打猎,不想遇上行刺,偏生自己还中了招,这一路也就东方锦的庄子离得近,只好上门疗伤了。
只是这个傻子的口气怎个熟悉法儿?
玄略略掀开了一丝车帘,没有瞥见人脸只见到半断身子,和她那脚边上收拾得差不多的线篓子,色调整齐罗列,这会是一个傻子干的事情么?玄闭上了眸子靠上了后靠,心生疑惑。
会发生什么吧!
卓纤儿一路狂跑,折回了老婆子那里,差点没把老婆子给吓趴下,在郁闷中卓纤儿被老婆子领到了水缸前,透过平静的水面,卓纤儿差点没有面瘫起来,这还是自个儿,亏得那男人没吐出来,还算耐力不错!卓纤儿捧着脸大洗了番,被老婆子笑弄道:还真没见过用胭脂跟糊墙的姑娘!
卓纤儿在心里翻白眼,今儿个不就见识了。
这里卓纤儿才洗干净,那儿门却是被鲁莽的撞开了,老婆子心痛着在一旁叽咕,卓纤儿心想自己先前的那番猛烈开门法还算手下留情了吧。
看着扶着门框直喘气的小茗,卓纤儿眉头蹙了起来,不需问,她也知道玄已经到了院。以他的身份,东方锦的那句“任何人不得进入”等于空瓶子。
“主,主子,他来了——”小茗急切道。
卓纤儿眉头一动,“他?他是谁,谁来了?”虽然是明知故问,却也要做戏一场。
“主子,是三爷呀,院子里的人哪敢拦他,再说……”小茗眸子微微一痛,却没有躲过卓纤儿的眼睛,“再说,三爷受了重伤,急需救治,庄园里的大夫已经被三爷的手下拎过去了!”
拎过去?卓纤儿暗笑,玄的手下倒是颇有东方锦的风范。
“那现在呢?”卓纤儿声音不冷不热。
“主子,奴婢想,您还是暂避一时吧,不要回去的好!”小茗一脸忧心地说道。
“三爷来了,院子里的主人却不出面,是不是太讲不过去了!”卓纤儿想当然地说道。
“哎呀,主子,不管院子里住着什么人,这个庄子都是爷的,真要问起来就说是爷偶尔捞脚的地方就行了,主子放心,他们不会多……”小茗急急道。
“行了,是你的话,我放心!”卓纤儿打断了小茗的话,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对着老婆子说道,“婆婆,您也听见了,院子里来了客人,地儿小,我一个姑娘家在那儿也不方便,这几天就在婆婆您这儿叨扰了!”
“哪敢哪敢……”老婆子虽不知道卓纤儿是什么身份,但是只看着她的谈吐和身边的丫鬟级别也知道她是个主子,其实身份在这座处处亲和的庄子里其实也并吃不开,真正让老婆子欢喜的,还要属卓纤儿那亲近的性子和她不轻视庄子的人的还和他们一起干活的行径。
目送着小茗离开,卓纤儿心里总有种上下不定的感觉,就连眼皮子都跟着跳着。晚上等着小茗送来换洗的衣服,却等来小茗一脸的荒白,这才知道,玄失血过多,整个院子都被笼罩在阴翳中,生怕有个什么,这个院子里的人也别想活了,尤其是那个大夫,已经不知道抹掉了多少斤汗了,可是上好的药就算是快马加鞭从城里运来那也是要耗上三个时辰的。
卓纤儿听了,心里也是明白了小茗的意思,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了把钥匙交给了小茗,小茗心领神会,随即便消失在夜色中,卓纤儿苦笑。
小茗当真还是紧张那个主子多些的,自己该满足了,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出卖过自己不是么?
那把钥匙锁着的是,东方锦前段时间按时送来的补药,其中有一支千年人参和难得的雪莲,是卓纤儿觉得吃了也不能再多条命但是这会儿却是可以保住一条命了东西,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呢?
其实卓纤儿知道,即使自己不把钥匙拿出来,小茗就算是偷,也不会放置她真正的主子在生死边缘不管的吧!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任谁都不会见着自己喜欢的人而不管不顾,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主子!
有些事不挑破自然有其不挑破的理由,卓纤儿躺在床上悠悠地想着。
至少此后,小茗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加真心一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玄前前后后在院子里一共呆了五天,兴许是宫里有事,但更也许他知道东方锦的性子,也不想闹出什么事情来。
对于玄的离开,卓纤儿在心里吁了口气,而小茗,卓纤儿却隐约感觉到了她脸上的落寞。
玄前脚走后,卓纤儿便从后门进了院子,看着小茗忙里忙外地整理了会儿,觉得无聊,便兜着自制的小线篓子出了去,找个阳光好的地方,搓了搓手,就埋首绣了起来。
“我就知道——”
卓纤儿猛地抬头,讶异间却毫不见怪,只是略略看了来人一眼,便又垂下了脸,“奴婢就不必见过三爷了吧!”
绕是卓纤儿口气不善,玄却是一脸无波地坐在了卓纤儿一侧,卓纤儿感受到了身边一阵阴风,顺手牵着线篓子就换了方向缩到了廊子的最里头。
“那里可没日头!”玄仰头看了看天上懒洋洋的太阳,口气清淡。
“奴婢晒够了!”卓纤儿口气凉凉。
“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他怎么能忍心伤害你?”玄微微转过了头,深深地看了卓纤儿一眼旋即站起了身,衣衫如同他的脸色般没有血色,萧条地如同冬日的树木。
看着玄缓缓消失在侧门,卓纤儿的脑子却不听使唤地不停地回放着他的话“他怎么忍心伤害你?”,只是,“嘶……”一阵刺痛,绣花针已然贴在自己的食指上甩不下来,卓纤儿蹙眉狠心一下子拔了下来,却止不住血珠子滑落滴在花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