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赵拓惊叫一声,赶忙上前搀住李循。
李循踉踉跄跄两步,这才总算是在赵拓的搀扶下,慢慢的坐回到椅子上边。
胸口剧烈起伏,喉咙一阵呜咽,终于是忍住了即将出现的剧烈咳嗽。
“舅舅,是不是该喝药了,我这就去给你拿来。”
李循摆了摆手,“不用了,不要再自欺欺人,这个病我心里有数。”
话音刚落,便是看到眼前的赵拓眼泪已是吧嗒吧嗒的落下。
“做什么!给我把眼泪擦了!”
赵拓悲意具显,不过还是听从的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
一直以来,有着舅舅在自己的身边,他觉得很有安全感,但是现在,听到这样无能为力的话在舅舅口中说出来,他的心,就觉得一把钝刀子在割着一般。
“唉”
轻叹一口气,其实这个外甥的心事,李循又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事情发展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一切,就算是李循,也是束手无策。
“记住,若是我离开.......任何事情,定然要听你母后的,不要意气用事,更不要违逆她的意思,明白了吗?”
赵拓赶忙点点头,泪水又是忍不住向外溢出。
这一次,李循没有再开口指责,因为就算是他自己,也已经感受到眼眶上的湿润。
过了好半晌之后,赵拓这才总算是平静过来,收去脸上的悲伤。
“舅舅,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李循轻叹一声,“如今收去他们的兵权,只是第一步,后续,那几人定然不会甘心,顾唯倒还算是识大体的,只是崔纳和沈枫这两个家伙,权欲熏心,定然不会罢休。”
“那......”
“无妨,短时间之内,他们定然没有任何办法,无非日后回去,又要借助其家族之中的势力,左右活动,没什么大碍,你母亲定然能够应对。”
“舅舅......”
“氏族势力,如今已经开始危急皇权,这是陛下的原话,只是他发现的有些迟了,而且这么多年下来,那些人早已经羽翼丰满,实在是动弹不得。”李循语气一正,“殿下,记住,若是日后你成功登上大宝,这崔家,沈家,包括顾家和彭家,都要削弱其力量,不可心急,小流慢慢,蚕食便是,记住了?”
“拓儿定然谨记在心。”
“殿下或许会觉得,夺嫡之事,总是天神公愤之事,但是,另一边的那位殿下,乃是亲氏族,远朝臣,这对于我大齐基业不利,所以就算是陛下,也很难支持这件事情。万万不可心慈手软,纵然是最后放过其一命,也定然要去了其羽翼。切记!”
“我知道。”赵拓正色回道。
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赵拓成长了不少,对于事情的看法也是开始趋向于多元化,他现在越来越觉得,事情一定要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就算是无法完成,也定然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李循嘴角微动,本想着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却是缓缓的摆了摆手,“殿下,兵符你就好好拿在手上,莫要小看这些东西,或许日后你回到临江之时,有大用处在。”
赵拓急了,“舅舅,您........”
“殿下,老臣的身子,越来越是不行,当初后营之中,已是强弩之末,现在,更加是一天不如一天,纵然是心中不愿,却也是不得不说,我.......也许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舅舅!”赵拓忍不住嘶声长呼。
“不许哭!”
“呜呜呜.....”
“出去!老夫不想你做那女人姿态!”李循大喝道。
“舅舅......”
“出去!”李循狠狠喝道,“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来的突然,消失的更是很快,但是这一次,却是不同于以往,一口鲜血喷在地上,颜色鲜艳,看上去触目惊心。
赵拓还想上前一步,却是被李循狠狠地推开,怒目而视,使其忍不住低下头来。
“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还不走!”
“舅舅......好,我这就走,您注意身子。”赵拓不敢再惹得舅舅生气,赶忙摇着手,小心的出了大帐。
一阵微风出现,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终于,大齐三军大元帅,号称百年之内不遇的大齐不败战神,在独然一人的时候,竟是呜咽一声,泪水沾满床沿边儿上。
可叹,心中雄心万丈,但是临到这个时候,又怎么会不晓得自己大限将至?
可悲,原想着保护自己外甥得登大宝,辅佐江山,却是万花之中,亦是难逃凋落之用。
李循眼角的泪水,在这无人之处,再也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着的手,显示着他的心中,已是完全无法平静的下来。
强者之所以是强者,因为其心中的刚硬。
弱者,之所以是弱者,只是因为其心底的软弱无用。
但是,强者不会永远这样强下去,总有一天,他也会心底绝望,尤其是在他觉得事情已经无法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时候。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李循眼中这才算是坚定下来,强撑着身子,缓缓走到桌子前,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既然无法完成自己最后的心愿,那么便让自己的有用之躯,为这件事情最后尽一份力量。
书信过了很久之后才总算是大功告成,也正是这样,使得李循气喘了好一阵子,现在的自己,就算是自己本身,也很难掌握究竟还剩下多少精力,尤其是看着一旁的火烛稍稍摇曳着的时候。
李循脑海之中,突然便是浮现出四个大字出来。
“油尽灯枯。”
终于,将书信小心地收拾好,这才心安了起来。
轻咳一声,李循脑海之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也是突发奇想。
若是想要帮助托皇子殿下免于氏族带来的压力,那么就一定要从氏族的内部出发,从其内部将之进行制衡。
一种力量之所以太过于巨大,正是因为少了另一种力量与之相互抗衡。
既然短时间之内,无法形成这样的力量,那么为什么自己,不制造一个这样的力量呢?
“来人呐。”
大帐之外,一个身影赶忙进到大帐之中。
“元帅,卑职在。”
“白虎军,顾唯现在身在何处?”
“回禀元帅,现在正在前营之中,不知道是否已经离开。”
“叫他过来,记住,就他一个人。”
“诺。”
守卫很快便离开了大帐,速度很快,几乎是带着小跑着过去。
一路上,前营后营,皆是忙碌的神色,没有什么招呼,更是没有人注意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身影。
后营之中,唤过马匹,便急忙朝着前营而去。
主子吩咐下来的事情,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之意。
来到前营之后,问过一旁的守卫,总算是清楚了顾唯所在的位置。
一处大帐跟前,通禀过后,便是得以面见。
只见顾唯淡然的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茶水正冒着热气儿。
还不等来人开口,便是目光一定,缓缓道:“走吧。”
那前来传令的兵士脸上满是诧异,“顾将军.......知道卑职前来所为何事?”
顾唯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走吧,上帅要等不及了。”
“诺,您这边儿请,马匹已经准备好了。”
出了大帐,一旁顾唯的亲卫正要跟着上马。
“不用了,你等在此等候便是。”
“诺。”
......
这一次,这个传令的守卫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没想到这位顾将军竟然是连上帅只许他一人前往都猜得详详细细。
真如神人。
马速很快,几乎都是顾唯前边带路。
不一会儿功夫,就到达大帐跟前。
“卑职就不进去了,您请。”
顾唯点了点头,便是走了进去。
暖浪冲面,额间甚是很是灼热。
“末将见过上帅!”顾唯躬身见礼。
李循微微一笑,“哈哈,顾唯来了,坐。”
手上热茶微微轻拂,等到顾唯坐下之后,这才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这次叫你过来,乃是有事详说,老夫这个人向来直来直往,不喜欢弯弯绕绕,这就直说了。”
“末将亦是这个性子,上帅但讲无妨。”
“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一直以来,想必你也是知道,你们顾家在四大家族之中,虽说存在其中,但是毕竟还是后来之家,自然底蕴不足,甚至于我已经听说,崔家已经开始行动,明面上的动作自然不敢,但是......”李循微微一顿,“贾家最近和其走得很近,他们暗地里已经开始扶植这一势力,已经隐隐之中想要树立一个新的氏族,作为日后谈判桌上的筹码,你可清楚?”
“再清楚不过,为了这件事情,已然翻脸。”顾唯微微点头。
李循没有想到顾唯说话竟是这般直白,直接便是将事情的准确,透露出来。
赞许的望了一眼,“陛下一直以来,都想要对四大家族动作,但是兹事体大,自然也就只能放下,所以,对于这种事情,陛下是不喜欢的,而我,自然也是尊崇陛下的意思,我相信,你我之间,是有谈条件的共通点的,你可知道。”
“既然如此,上帅便说说,我顾家,什么事情可以帮得上忙的。”
“你。”
顾唯有些疑惑,“末将不知......”
“你乃四军之中,白虎军主将,相信这么多年的经营之下,定然已是将白虎军上下,完全掌控在手,所以,我需要为殿下在军中,找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将军,你最是合适不过。”
顾唯不再说话,静静的望着李循。
“当然了,我也知道你的意思,这件事情若是无法双赢,老夫就不会过来找你。”
“未请上帅指点一二。”
“崔家的事情,陛下早已经知晓,而且事情的精密之处,也是完全暴露在案几之上,但是,陛下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管制这件事情,所以一直以来,崔家都是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无人能够管理。”
顾唯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了点头。
“现在不一样了,殿下已经是目前以来,皇位的第一继承人,甚至于日后的前路更为久远,若是有那一天,只需要一句话,便是能够让崔家停下手中的动作,让你们顾家,有能力与崔家相互争夺,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唯点了点头,“不错,崔家动作很是迅速,如今已然是隐隐大事完成,剩下的事情只需要一些火候便可,我们确实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
李循继续说着,“当初出现端倪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知道,你们顾家也算是知道的比较早的,但是你们没有办法,军中朝堂本就力量不足,现在出现这么一个力量不遑于顾家的贾家,你们更是束手无策,老夫若是所料不差,再这么下去,你们顾家只怕是很快便会退出朝堂,固守在军中。”
顾唯沉吟一番,“承蒙上帅高看,我顾家愿归附拓殿下手中,我顾唯虽说只是顾家一带微末,但是家族之事,还是说得上话的。”
李循拱拱手,“既然你可以代表顾家之事,那老夫便也就放心了许多,殿下一直以来,势力都并未太过在意,也正是这般,手中说话的人并无多少,现在这般风雨之下,便是显得很是见绌,这才需要将军在军中支持。”
“上帅在此,顾唯怎敢?”顾唯急忙摆摆手。
一说到这里,李循眼底之中便是有些黯然,微微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唉,老夫若是盛年之时,或许说还能完成此事,但是......经此一战,定然难定军心,况且身子骨每况愈下,已是.......”
“老将军莫要这般说话,三边战事,还需将军指点日后。”顾唯低下身子,拱手见礼。
“事情已是有了变化,老夫在此,便也就不再拐弯抹角,根据老夫在临江之中的线人来报,陛下的身子.......已是支撑不住,御医已是开口,药石无用,皇宫之中,陛下已然下旨封锁,只怕这几日就会有诏书出来。”
顾唯并非愚蠢之人,前因后果在心,自然是很快推理出李循口中所想。
纵然战场多年,心性沉稳,但是一想到李循话语之中的潜在意思,便忍不住暗暗心惊。
“上帅,莫不是想要.......”
李循胡须轻动,缓缓点了点头。
要知道,陛下旨意,终究最后如何,谁也不得而知,虽说一直以来,拓皇子殿下总是坊间流传之中的最大热门,但是也终究还是无法抵挡最后诏书上的一锤定音。
若是说诏书之上,最终的人选正是拓皇子殿下,那倒也就罢了。
但是一旦不是.........
事情虽说重大,但是顾唯心中盘算一小会儿之后,脸上就有是恢复了以往的从容。
咬了咬牙,“上帅但有吩咐,顾唯定当誓死保证。”
李循脸上缓和,稍稍激动,“好,既然有顾将军这句话,老夫便心中大定!”
“还请上帅诉说详细,我也好以计行事!”
“老夫计划撤军,西蜀三边之地,乃是突然之举,这才成功夺得,但是西蜀陈兵八十万,虽有炸称,但却也定不在六十万之下,对于我军,并非有利,况且我军经此一战,力量已是损耗过重,自然不可继续对敌,所以我打算撤回镇虎关,继而趁着天气尚未回暖,离开西蜀三边。”
“上帅何不就此集结三军,强攻囚龙关?到那个时候,退路保存,进可攻,亦可走。”
李循摆了摆手,“没有那么简单,囚龙关号称西蜀第一大关,比邻天陨隘口,以目前我军的兵力,确实可以攻破,但是,时间不够,若是半个月之内无法强攻破除,只怕虞水关之处的蜀军,会有动作。”
“若是候愠忠动作起来,我军前往镇虎关的道路便会被拦腰折断,到那个时候,便是骑虎难下,左右不得。”
顾唯这才了然,“上帅所言,确实是实情。”
“现在,我要你做的事情,便是.......”李循稍稍靠前两步,小声道:“一旦撤军路上,老夫无力管制军队,你在那个时候,便要助殿下保证军队的控制权!甚至于必要时候.......”
看着李循冷冽的眼色,顾唯心中暗暗了然。
“虎符尽皆在殿下手中,若是必要时候,你便去将之拿出来,号令三军,带领队伍前往临江,交给皇后娘娘!”
“末将定然谨记于心。”
“老夫对于你,自然是放心的,但是对于拓皇子殿下,则很是担心,殿下一直以来,心中最是仁德,很多时候都会变得心慈手软,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拜托你,帮助殿下,做一些决定!”
“末将记得。”
“还有,崔纳与沈枫二人,处事不明,无论如何,朱雀军与青龙军,你都要掌控妥当,不然事情紧迫之时,很容易便被收束手脚。”
“那二人心胸狭隘,其下兵士并无太多亲信,只需虎符,便可让其受制于人。”
“这我便放心了。”李循长吁口气,说了这么多,甚至于都有些气闷。
“上帅没事吧。”顾唯赶忙上前一步,搀扶着李循。
“无妨,生老病死之事,老夫早已看淡,只是事情还没完全控制,实在是.......”
“上帅放心,唯虽是一介武夫,但也定当全力,与为殿下。”
“你也放心,日后殿下得登大宝之时,必然不会亏待你之家族。”
短短一会儿言语,一个交易便已是谈妥。
虽说相互之间有着情谊在内,但是最终的利益方向毕竟也是相对。
...........